孙荔
我们这儿盛产牛蒡,是不是牛蒡的故乡,我无从考证。
深秋,母亲喜欢把新鲜的牛蒡,用涮子涮洗干净,留皮,因为牛蒡皮有独特的香气,然后把案板放在院子里,在澄澈秋阳的下,用刀切成薄片,晾晒,这时牛蒡片的清香,飘满小小的院落,待晒干后,颜色深褐,接近泥土的色泽,然后,放在锅里用小火炒。水,是深井水,甘甜清冽,煮沸后,放几片牛蒡于杯中,牛蒡因水的浸洇,一点一点薄雾般地扩散,细品,根的特有清新弥漫在口腔内,胃内温润舒坦,人亦气爽神清。
母亲说:这茶喝了好,人健壮,絮絮叨叨间,已装满一袋递给我,说平日里泡着喝,很好的。薄薄的牛蒡片,藏有阳光精气和绵密的母爱,我与同事分享,初尝,她们觉得味道怪怪的,我说此茶,可清洁肠道,颇具减肥美容功效,于是一派惊喜。
牛蒡系“墙里开花墙外香”的植物。牛蒡,又名恶实、大力子、东洋参,东洋牛鞭菜等,充满东洋风味,但人们有所不知的,牛蒡是源自中国。牛蒡凭借其独特的香气和纯正的口味,被日本人奉为营养和保健价值极佳的高档蔬菜,可与人参媲美,享有“东洋参”的美誉。日本人为牛蒡疯狂,除了爱吃,还悉心栽培优良品种。郁达夫曾回忆在日本的生活,“摆在四脚高盆里的菜蔬,不是一块烧鱼,就是几块同木片似的牛蒡……”《本草经疏》称其为“散风除热解毒三要药”。《本草纲目》称其“通十二经脉,洗五脏恶气,久服轻身耐老”。
住在镇上的母亲,不懂这些,只是每日里烧一大锅开水,泡两茶壶牛蒡茶,谁去,便倒满大土瓷碗,招待。老人们的生活是清寂的,儿女大多离巢远去,于是就常聚到我家院门口的老槐树下,围着石桌,品着母亲泡的牛蒡茶,打老牌,抑或下盘棋,悠悠时光在缓慢地流淌……
牛蒡茶清淡的香气,在空气里淡淡飘浮。
林清玄说:茶是人在草木之间。他教导每个喝茶的人,在每次准备喝茶,端起茶杯后,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好好喝这杯茶吧,从此之后,再也喝不到两杯一样的茶了。
俄国作家列夫托尔斯泰,有一篇散文叫《牛蒡花》:我看见沟里有一朵异样深红的、盛开的牛蒡花,我们那里管它叫“鞑靼花”。割草人竭力避免割它,如果偶尔割掉一株,割草人怕它刺手,总是把它从草堆里扔出去。我忽然想要折下这枝牛蒡花把它放在花束当中。我走下沟去,把一只手钻到花蕊中间,在那里把正睡得甜蜜蜜懒洋洋的山马蜂赶走,就开始折花了。然而这却是非常困难的:且不说花梗四面八方地刺入,甚至刺透了我用来裹手的手巾——它并且是这样惊人坚韧,我得一丝丝地把纤维劈开,差不多同它搏斗了五分钟的光景。末了,我把那朵花折了下来。这时花梗已经破碎不堪,并且花朵已经不那么鲜艳了。此外,由于它的粗犷和不驯,同花束中娇嫩的花朵也不协调。我惋惜我白糟蹋了一枝花。
我不知道这篇的《牛蒡花》,同我们这儿的牛蒡是不是同一类植物,但看似柔弱的牛蒡花,却教会我们做人要有韧性,不能遇到点挫折就低头屈服。
远方的朋友说,以前听说过沛县,没听说过你的家乡丰县。我说“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一代开国皇帝汉高祖刘邦的《大风歌》,就是写他的出生地丰县。刘邦虽自称沛公,其实他只是工作在沛县,丰县才是他真正的家乡。走近家乡万亩牛蒡园,一排排油绿绿肥硕硕的牛蒡长势正好,微风拂过,掀起一阵绿波。牛蒡的叶柄和嫩叶可以食用,根可制茶。牛蒡根能长到1米多长,直径有5厘米左右,看起来有点像山药,这是牛蒡茶真正的原材料。
成熟的牛蒡根经过清洗、拣选、切片、炒制、粉碎等程序后,才成为可冲泡的牛蒡茶。牛蒡茶可以用水煮或热水冲泡,金黄透明的茶汤散发着独特的草木清香,初次饮用,或许不太习惯,有点苦涩,但静下心来细细品之,就能感受牛蒡茶醇厚的回味,像极了“苦尽甘来”的人生哲学。泡在杯里不太起眼,它不如花茶那样美轮美奂,但常饮牛蒡茶对身体有很多益处。它能提高免疫力、排毒通便等,对高血压、糖尿病等效果很好。此外,牛蒡还能炒食、制成水饺等多种食品,口感独特。
那透明的润泽的黄色牛蒡茶,一直陪伴我,宛若红茶颜色,却更为透明,又没有普洱的那种浓郁。端起杯子,茶香淡淡,一股新鲜牛蒡的香味在杯口盘桓着,却无太多飘逸出来,一口茶缓缓下喉,口感香甜,那散发在喉间清香,比闻起来要馥郁多了,甚至有丝丝花旗参的香味。一杯茶饮尽,余香久久弥散,比一般的茶叶香,留存时间更长久,沁入心脾是泥土恒久的芬芳。
茶的生命与青春,能在枯萎过后重生,焕发出绚丽的本色与光泽,这本身,就是一道人生算式中,最美丽的答案与结果。牛蒡茶,当注入清亮的开水,在你眼前上下翻滚,舒展,滋润着你的生命,青春不会死亡,换作另一形式存在,牛蒡茶会给你很好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