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佛像雕塑的艺术特色和社会影响

2016-12-13 16:35马婷
文史月刊 2016年12期
关键词:辽国契丹佛像

马婷

辽国自太祖皇帝起,世代崇信佛教,对佛教皆采取支持、保护政策。辽国的佛教文化继承了盛唐时期的佛教佛学,最早渊源可以追溯到唐武宗会昌年间的灭佛运动中,大批佛教弟子、佛教文化及佛教文物流向了河北地区,为当地佛教的蓬勃发展打下了坚定基础。

龙门石窟卢舍那大佛

唐天复二年(902年),辽太祖于龙化洲修建了开化寺,自此迈出了契丹佛教起始点的大门。918年,“诏见孔子庙、佛寺、道观。”太祖天显二年(927年),契丹族攻陷女真族渤海部,太祖下令虏获了渤海僧人崇文等57人至上京,又为其修建天雄寺安置。为宣扬佛教,帝室经常前往佛寺礼拜,并举行祈愿、饭僧等佛事,佛教的信仰逐渐遍布于贵族之间。太宗会元年(937年),辽取燕云十六州,此地原本就盛行佛教,所以逐渐发展为佛教文化中心,晚期时“僧侣,佛寺之数冠北方”。 会同五年(942年),“闻皇太后不豫,上驰入,侍汤药必亲尝。仍告太祖庙,幸菩萨堂,饭僧五万人”,说明了佛教的地位。辽太宗及其后诸帝均采取保护佛教的政策,佛教大盛,并有了迅速发展,佛教艺术的发展也蒸蒸日上。契丹政权对佛教的优容远胜于同一时期的北宋。圣宗、兴宗、道宗三朝期间,辽代佛教遂臻于极盛。兴宗时“僧有正拜三公、三师皆政事令者,凡二十人,以至贵戚望族化之,多舍男女为僧尼。”佛教地位由此可见。这一时期是我国佛教造像艺术发展史上一个极为重要的阶段,留传下来的佛寺、佛经及金铜佛像、彩塑数量也很多。

辽国的佛像极为丰富,各种用途、不同材质的佛像遗迹非常多,有寺庙供像、佛塔浮雕造像、石窟造像和其它散存的不同材质的造像。寺庙造像著名遗存有:山西大同的下华严寺主殿薄伽教藏殿内的三十一尊辽塑像,堪称经典。辽宁省义县奉国寺的大雄宝殿是辽国佛教建筑的最高成就。殿内“过去七佛”并列一堂,又称“佛祖道场”。天津蓟县独乐寺观世音菩萨塑像,是目前我国国内现存最大的泥塑。雕有佛像的著名佛塔有:北京天宁寺塔,辽阳白塔,义县嘉福寺塔;内蒙古呼和浩特万部华严经塔、巴林左旗林东塔、巴林右旗庆州白塔、宁城大明塔等。这些塔都在一层或二层,塔身各面以及基座周围安排有雕刻精美的佛、菩萨、佛弟子、护法天王、力士、飞天、法器、瑞兽等砖雕或石雕图像,是辽国佛教雕塑极其丰富的遗存。石窟造像主要集中于内蒙古巴林左旗一带,洞山石窟(有大小石窟100余个)颇多,召庙石窟即是其中较古老的一个。另外,还有一些金铜、石、陶、木等雕塑的小型佛造像,散存于国内外博物馆和私人藏家手中。

辽国佛像因特殊的历史背景有其自成一派的特色。风格继承了唐代造像生动妩媚、婉转活泼、端庄典雅的遗风,又在具体、精细、繁密中增添了婉丽的风韵。契丹不仅吸收了宋代造像写实的艺术手法,同时又融入了北方地区的审美情趣和技法。造像的风格更加贴近生活,世俗化味道更加浓郁,群众更容易接受。更特别的是很多观世音菩萨像那柔美的躯体和端庄的神情,竟然是由唐以前有蝌蚪形小髭的男相转变而来的,别具一格,具有世俗风韵。这时的佛教艺术,无论从风格还是手法来看,都已是地道的辽国文化和艺术的产物。辽国佛像就其风格而言,主要体现在佛像造型和衣着线条上。

在佛像造型方面,整体造型可以用“伟岸端庄、平易近人”来概括,但仍残存着唐末造像的浓厚风格,结合了宋代造像写实风格,又融入了契丹和北方地区传统的审美情趣及表现技法,特征鲜明、独具一格。唐代的造像气势恢宏,充满自信。以其代表作品龙门石窟卢舍那大佛为例,佛像整体比例匀称,结构合理,面部呈现出唐代的审美标准,突出丰满圆润的面相,眉毛如同弯月,细长娟秀;眼睛半睁半合,目光慈祥如母爱,俯视着脚下孩子;鼻直宽厚与广额通连,嘴边微微露出的些许笑意,显出佛像内心安宁、胸怀博大、充满自信。其神态庄严典雅、温和亲切,一派大悲大智的心怀和气度;含蓄、似笑非笑的表情略显严肃而不乏慈祥,可近而不可亲,给人以端庄崇敬、神秘莫测、不可侵犯之感,是人性与神性完美的结合。宋代的造像以现实界对人入微的观察为基础,去捕捉每一位佛教人物的神韵,再用极写实的手法表现出来,使佛教艺术生活化,以造型准确,形体动作多样,表情生动而著称。河北正定隆兴寺的大悲铜菩萨像,容貌端庄秀美,面庞丰硕,身材匀称,高19.2米,但给人的感觉不是遥不可及、高不可攀,而是浑身散发着“人性”的精神,温柔、善良、慈祥。那充满不可言说的智慧的眼睛微露,嘴角略带微笑,极其生动写实,体现了世俗化、生动化和人间情趣。她是宋代造像最卓越的成就之一。用对称、均衡的眼光看自然,影响了契丹人的审美主旋律,逐步形成了粗犷豪迈、奔放自然的审美意识,这种审美情趣表现在佛像艺术上,便形成了辽代佛像独一无二的韵味。如辽国玉佛完美展示了辽国特有的粗犷生动又精美写实的风格。辽国佛像造像肩部宽阔,胸肌隆起,体态丰满厚实,有北方契丹人特有的刚健气势。整体上身偏长不成比例,但造型优美,显得凛凛堂堂。坐立姿势有些僵硬呆板,坐像双膝紧收,站像两腿笔直。迄今为止最具典型的代表有故宫博物馆的释迦牟尼佛铜像。此外,大同的云冈石窟虽建于北魏等朝,但其最大整修规模在辽国,所以有辽的风格。据《金碑》记载:“辽重熙十八年(1049年)母后再修”“清宁六年(1060年)又委刘转运监修”。第13窟“修大小一千八百七十六尊”为辽国题记。本尊交脚弥勒菩萨和南壁上层的七佛立像及东壁下层的供养天人,皆为窟中精品。大同下华严寺薄伽教藏殿与辽宁义县奉国寺辽代佛像的主尊佛像非常相似,佛像面形皆为丰圆饱满,前额宽阔。诸佛像高大、庄严、俊秀。菩萨的造像最能显示出辽国审美的主题。菩萨像多是头戴类似于契丹贵族王冠的高冠或三叶形宝冠,据考,这种头冠是辽国契丹贵族的冠饰,在内蒙古和辽宁的辽国墓葬中屡有发现。可见,辽国弥勒菩萨的头冠是来自当时契丹贵族的头饰,反映了辽国佛教造像与契丹世俗文化的密切关系;再如花冠上垂下的宝缯,它在帽边绑有明显的花结,顺两肩垂下后又分段打结,这种处理手法也是辽国菩萨像上常见的特征。下华严寺的彩塑菩萨大多头戴宝冠,且形制不一、非常特别。冠面造型优美生动,很多呈高筒状,前高后低,上有精美花纹,或镂空或浅雕,栩栩如生。这种头冠与辽宁省建平县张家营子辽墓出土的筒形金冠完全一样。华严寺菩萨塑像是最具契丹民族特色的佛教造像代表之一,完美地体现了辽国造像的整体风格特征。

在衣着线条方面,辽佛像诸尊之造像皆以释迦牟尼佛之形象为基本,即采取出家形态:上身着法衣,且法衣之式样有通肩及袒肩之区别;下身为裙衣,没有带襻的装饰,无璎珞等严身之具,只有以带束衣成褶。衣纹有两点特色:一是衣纹质感较唐代明显强烈。唐代造像大多是对真实衣纹做过装饰性处理的,有着强烈的线条流动之感。如敦煌石窟唐代女彩塑和唐代佛像,衣纹质感柔和轻薄,下垂的衣裙体现了线条的流畅、衣纹的质感。辽国佛像衣着除这些特点外,最大的表现便是衣纹质感比唐代明显强烈。下华严寺的合掌露齿菩萨,就是辽国观音的常见样式,也是辽国塑像中最为生动的造像之一。天衣横披,锦帛绕臂,胸前饰璎珞,下身着长裙。衣饰的风格与宋代菩萨像大致相同,臂处飘带宛如真丝,环绕身体垂于膝盖下,线条流利,质感强烈。长裙上的褶皱雍容华贵,又找不出一丝多余。衣纹整体塑造上有重有轻,有缓有密,简单不失隆重,繁密不失高贵,潇洒自然,平民化又不世俗化,较之唐代衣纹质感更加强烈,体现了鲜明的时代风格特点,获得了郭沫若“东方维纳斯”的高度赞赏。二是独有的曲蛇状衣纹。辽国金铜佛像的衣纹线条,在小腿部都有生动的弯曲似小蛇般的线条,并且这种线条极为相似,这就是曲蛇状衣纹。这种衣纹是不是仅辽国所有呢?应县木塔的塑像上发现了这种衣纹,第一层西壁壁画中也发现了多处,无论是腿部还是袖口都很明显。据考证,这种表现手法广泛流行于辽国时期的华北地区。不过这种衣纹也不是所有的辽像都具备,比如多宝千佛石幢上的浮雕造像和辽中京大定府址出土石造像就都不具备。纵观我国佛教历史造像,除辽国之外均无此种曲蛇状衣纹。因此,虽然不可以曲蛇状衣纹作为标准来检验所有的辽代造像,但是凡具备此种衣纹的佛像都可考虑为辽国所作。具有这个特征最明显的是华严寺薄伽殿内趺坐菩萨,其腿部上有明显的曲蛇状衣纹。

大同下华严寺薄伽教藏殿主尊佛

辽国佛像遗物内容丰富、风格独特,不仅在我国佛教艺术中有重要地位,而且对辽国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诸方面都产生了深刻影响。辽国对佛教的笃信也更加深入地体现在辽国家庭生活中,这种影响可归纳为:一、契丹人建国前过着食兽肉、衣兽皮的生活,长期的杀伐使契丹人变得野性,信奉佛教后思想有了很大变化,行善积德、报恩尽孝这样的观念成为主流。二、在家庭财产的处置上,有私人捐资修建寺院、佛塔的现象出现。三、在日常生活中有大量的居家念佛、诵经者,他们都相信真心信奉佛教会带来平安、洗净铅华或是赎去罪恶,佛教的观念深入人心。四、在生活习俗上,有的用佛号给孩子取名、妇女们画佛妆、节日庆典遵佛诞等在当时是值得骄傲的事情,渐渐成为一种时尚。辽国举国信奉佛教的程度可见一斑。另外,因为辽国统治者推行汉制国策使佛教更加深入社会,同时契丹人的笃信佛教思想又使得胡汉文化更加融合,这种相互影响相互渗透的关系,必然使得辽国的佛教文化尤其是佛像造像独树一帜,成为我国佛教史上不可或缺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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