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小梅
19、20世纪之交由于妇女选举权运动的风起云涌,女性的地位较之从前得到了改善和提高。追求平等、自由和发展成为觉醒中的女性的奋斗方向。女权主义运动为女性主义文学奠定了政治和理论上的基础。受益于女权主义运动,世纪之交的美国社会较之前已有了巨大变化。女性接受高等教育和进入职场的机会越来越多,也使得女性的独立意识和觉醒意识越来越强。虽然贤妻良母仍是社会对女性的传统期待,职业女性也通常不被鼓励,但是如果没有婚姻这个保障,女性的另一出路显然就是要走向职场依靠自己。出自普通中产阶级家庭的维拉·凯瑟(Willa Cather,1873—1947)和苏珊·格拉斯佩尔(Susan Glaspell,1876—1948)就是接受完高等教育后直接进入职场而不是先选择婚姻这条路,前者做了编辑而后者做了记者,两者都以文字谋生并实现了经济独立。即便依循社会主流传统在接受完中学教育之后早早进入婚姻生活,这种出路带给女性的未必就是永恒的保障和安全感。凯特·肖班(Kate Chopin,1851—1904)的婚姻随着丈夫的去世戛然而止,她不得不一肩挑起养家糊口和养育子女的生活重担。夏洛特·帕金斯·吉尔曼(Char-lotte Perkins Gilman,1860—1935)的首次婚姻并未带给她幸福与保障,反而让她患上严重的抑郁症,游走在崩溃的边缘。结束不幸的婚姻才使得她得以开启新生活之门,找到自我,开始创作,并获得真正的幸福婚姻。家境殷实、教育良好的伊迪丝·沃顿(EdithWharton,1862—1937)最初也是按部就班地进入到一场“门当户对”的婚姻中,结果以惨败收场,害得自己精神崩溃并入院治疗。结束婚姻之后,她创作的“第二春”也随即开启,佳作不断。这些现代美国女性作家都认为女性应该走出家庭,参与社会,获得经济独立,成为促进社会进步的主体,她们也都身体力行着她们主张的思想。
女权主义运动带来的女性财产支配权和选举权的相继获得,使得这一时期女性较之以往能够更广泛地参与到社会各个领域,此时期美国女性作家笔下的主题也不再局限于“家庭领域”,而是涉及社会各个层面。虽然她们中多数都不是激进的女权主义者,但是其人、其作与其思都和女权主义运动脱不了关系。女性作家们不再只局限于记录下自己的反抗和诉求,而是拓展到关注一些更具普遍性的问题上,像是妇女在更高层次上的解放以及种族问题,等等。尽管女性文学在以白人男性为主导的美国文学经典的建构过程中仍然处于被排挤和边缘化的境地,但是女性文学在20世纪初期的成就令人瞩目。这一时期,女性较之以往拥有更多的闲暇时间,因此她们不仅成为了小说的最大读者群,而且不断地加入到小说创作的群体之中。她们的小说已经显示了逐步摆脱男性影响的女性主义态度和思维。这一时期,随着文学杂志和短篇小说的兴起,时代给年轻作家尤其是女性作家提供了莫大的机会。这一时期,社会政治活动和改变两性关系的社会变革中经常见到美国女性积极参与的身影。这一时期。美国的女性小说也一改曾经盛行于19世纪中叶的“感伤小说”和“家庭小说”之风,转为探讨女性身份、权利、话语、觉醒、自治等主题的女性主义小说。这些小说拒绝浪漫、远离伤感,以现实的笔触批判现行的社会问题、反思弊端、呼吁女性角色的改变,甚至提出救治社会的构想。肖班、吉尔曼、沃顿、凯瑟和格拉斯佩尔这些女性作家的女性主义小说以文学形式批判和反对父权制的传统和思想,表达女性的社会诉求和政治观点,主张在教育、经济、文化、政治等社会领域男女应拥有平等的权利,探讨女性如何参与社会建构和促进社会发展。这不仅有助于加快女性意识的觉醒,而且可以激发女性争取权利的运动。
虽然文学中的“家中天使”“理想女性”等女性传统形象依然广泛存在,但是小说中也开始不断涌现出一些女性“叛逆”形象。这些不同以往的叛逆女性有的以“荡妇”形象挑战人们的传统期待,有的以“新女性”形象示人,她们基本上脱离了社会赋予女性的生儿育女和操持家务的职责。“新女性”一词出现于1894年5月萨拉·格兰德和维达在《北美评论》的意见交流中,用来指19世纪90年代前后开始出现在美国社会和文学作品中的具有现代意识的女性群体。她们追求平等、崇尚自由、蔑视传统,拥有新的价值观,并对美国文学的发展产生了影响。19、20世纪之交的现代美国女性作家们无疑属于这个群体,她们各个都是现实生活中的“新女性”。她们对“新女性”的态度虽然不尽相同,但是身为作家的她们无疑对这个女性群体的了解和理解比一般“新女性”们更深刻,因此,“新女性”形象在她们的笔下也得到了充分的、多元化的表征和书写。这些性格迥异、命运不同的“新女性”形象的塑造反过来又体现着女性作家们身上不同程度的现代主义思想的自发性和独立性。随着“新女性”在现代社会的崛起,女性小说家们也及时调整创作思路,建构了全新“新女性”形象。女性作家们赞赏“新女性”突破家庭和婚姻的局限并通过工作实现自我价值和获得真正独立。也肯定“新女性”对男权社会、现有秩序和传统观念的挑战。“新女性”小说家们或用文学形式或用自身经历反抗了当时的社会习俗和规范,而她们笔下的美国“新女性”小说不仅在人物刻画和故事发展上令人着迷,而且在审美上也令人瞩目。“新女性”人物模式的多样化极大地增强了小说的思想内涵和人物形象的感染力。除此之外,这一时期的女性小说家们的写作技法在吸收了传统的基础上也有所创新。她们的作品在反抗性和革新性方面体现的进步使得这些小说具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现代性”。
正如金莉所言,19、20世纪之交的美国女性文学在美学上发展到了相当的高度。这一时期,美国女性作家已经在文坛占有一席之地。她们不再像以前的女性作家那样不敢宣布自己的作家身份。她们在创作形式上不断追求创新,在创作内容上大胆挑战传统信仰。她们用新的叙事方式讲述女性的故事。随着女性经历涉及更广阔的社会公共领域,现代美国女性小说家们的视野更加开阔,题材范围更加宽广,写作风格更加多样,艺术性更上层楼。肖班、吉尔曼、沃顿、凯瑟和格拉斯佩尔都有意识地从女性的角度写作,表现女性体验和生活经验,重塑女性形象,打造了千姿百态的“新女性”人物:她们思考、关注两性关系以及与女性生活密切相关的社会问题,颠覆传统小说的意识形态,挑战父权意识,审视和批判父权制的弊端和危害,探索解决女性困境的可能性。无论有意还是无意,她们都在作品中传播了女性主义思想,无意中迎合了女性主义的政治策略。她们用作品修订了美国文学的基本主题,建构了美国女性文学的新传统,践行了女性主义政治,展望了和谐相处的两性关系。这些现代美国女性作家与女权主义者们一道对促进社会变革、促成美国社会对女性态度的基本转变作出了巨大贡献。
需要指出的是,本文中涉及的几位现代美国女性作家,除了吉尔曼之外,大都明确表示过反对被人冠以女权主义者的称号,更不用说被归类为女权主义作家了。毕竟,没有哪个有成就的作家愿意被人简单归类并贴上单一属性的标签。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些现代美国女性小说家作品中蕴藏的丰富的内涵及思想也绝不能只用女权主义或女性主义来定义。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们的小说批判了父权制的弊端与危害,颠覆着当时通行的社会性别构建和文化构建,鼓励着女性的觉醒、反思和独立,期望打破男权统治并争取女性真正的自由、独立和平等,希冀重构人们的认识观从而达到改变社会现行模式的良好愿望。不论乐观还是悲观,激进还是保守,设想解决方案还是提出思考问题,她们无一不是希望改变女性的从属地位,让女性能够和男性并肩推动社会的进步和发展,从而使人类社会变为和谐的家园。所以,她们的小说和思想都契合了女权主义运动的主旨和政治性,从这个角度而言,她们的大部分小说的确可以称为现代女性主义小说。毕竟,这些小说中所表现、反映、反省和探讨的问题终归是隶属于女性主义文学关注的性属问题、性政治问题和女性的身份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