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字小议

2016-12-12 09:13郭慧
博览群书·教育 2016年9期
关键词:胡床井栏通假

摘 要:中国古代,早期床的演化经历了一个由专而泛的过程,很多与坐卧无关的床形器物,也被叫做床。而“银床”实为“限”之误。“牀”、“床”二字是各有本义、相互独立。

关键词:床;坐卧具;牀

在殷墟卜辞和西周文献中,床专指卧具;东周时期床分化为坐具和卧具;汉代又附加了榻之类坐与半卧的功能。唐宋以来,很多与坐卧无关的床形器物,也被叫做床。在这些器物中,“银床”多见于诗词中,解释为“井栏”。

一、床的历代演变

床是中国商周以来常见的日常卧具,《说文解字》和《释名》对两汉时期床的记载较为明确,同时,在汉代出现了尺寸较小的供坐用的床—塌。此后,床足的高度逐渐增加,促进了供人垂足坐的椅类床的普及。

在殷墟甲骨卜辞中发现有“”诸形,以及以它们为部首偏旁的“”等字,学者公认“”诸形是床的象形初文,源自床翻转九十度的形状。

西周,床仍然专指卧具。《诗经·小雅·斯干》:“乃生男子,载寝之床”。

东周时期,床的含义发生了第一次变化,出现专指坐具用的“床”。《礼记·内则》:“父母舅姑将坐,奉席请何乡;将衽,长者奉席请何趾,少者执床与坐”。这说明东周秦汉时期床已经泛化为坐具和卧具的现象已十分普遍。

三国时期,床的词义发生了第二次转变。《孔雀东南飞》:“媒人下床去,诺诺复尔尔”。这里的“床”是指屋内架空的地板,即唐人所谓“人之栖托谓之床”,形、用似床。

魏晋南北朝时代,随着佛教东传,出现了来自西域的胡床,胡床迅速被接受,可折叠而便携,大约也是主要原因之一。《梁书》卷五六《侯景传》所谓“床上常设胡床及筌蹄,著靴垂脚坐”。“著靴”,著靴则传统之跪坐难行也,而这里的“床”,原是起居处的尊位所在。“床上常设胡床及筌蹄”,乃是在尊位上另设坐具,而为着著靴垂足坐的方便。

唐宋时期,一些小坐具,都可称为床。服虔《通俗文》:“床三尺五曰塌,八尺曰床”。这里的“三尺五”约八十余厘米。如此,泛化为坐具的床又再次从卧具中分化出来,小者为榻,大者为床。

此后,古文献中出现的“床”字,逐渐开始泛指各类床形物。如:辘床、绣床、琴床等。

二、“床”辨

通过对历朝历代的“床”的演变,我们可以发现:“床”多用“供人睡卧的用具”这个意思;古时多称“井栏”为“床”。

1.供人睡卧的用具

“床”,使用更多的仍然是“供人睡卧的用具”这个意思。阮籍《咏怀》:“开秋兆凉汽,蟋蟀鸣床帐。”张籍《行路难》:“君不见,床头黄金尽,壮士无颜色。”这些都是指今日之床。这个含义流传至今,《辞源》、《辞海》、《现代汉语》中均有此意。

2.“井栏”=“银床”?

翻看历代古诗词,很多称井栏为床。《乐府歌辞·淮南王》:“后园凿井银作床,金瓶素绠汲寒浆。”这两句诗的意思是说在后园里凿井,周围加上“床”这种井栏,然后从井中用辘轳取水。“井栏”即“井上木栏”。《古今韵会举要》称“床”谓“井幹,井上木栏也。其形四角或八角”。但无论是形态还是功能,“井栏”与“银床”都绝不相同:井栏是直立的,起围挡、屏障作用;银床则是高出地面的台基,是平展的,主要功能是保持井周清洁,衍生功能可承架辘辘。

到了清代,颜师古笔下的“银床”不仅成了“井榦( 栏) ”,而且“床”与“牀”混为一谈了。《康熙字典·爿部》:“牀:又井榦曰牀。《乐府·淮南王篇》:‘后园凿井银作牀。”现代出版的《辞海》则明确注明“床”的一个义项为:床③,井上围栏。《辞源》亦同:床③,井上围栏。《汉语大字典》亦与《辞海》同:“床③,井栏。但“银床”实为“限 ”之误,与井栏并无干系。

唐代,“床”被当作“牀”的俗字。《玉篇·广部》:“床,俗牀字。”到了宋代,则视“床”为“牀”之“或体”。在现代汉语中,大陆以“床”为通行简化字,“俗字”升格为正体,“牀/床”成了繁简关系。那么,“床”完全等同于“牀”吗?

其实,古人说的“俗字”,既包括字形不合规范的“讹俗字”( 或体) ,也包括与“本字”相对的“通假字”,以及与“古字”相对的“今字”。“牀”与“床”,形体结构殊异,“牀”为左右结构,“床”为半包围结构,二者之间不可能是讹变或异构;“牀”亦无从省变为“床”;“牀或作床”,从形体结构上是说不通的,找不到理据;因为爿、牀是古今字,所以就排除了牀、床是古今字的可能。那么,“床,俗牀字”就只能理解为通假关系了。

通假的基本条件是同音,从结构上看,“床”是由“广”和“木”构成的合体字,既不能会“牀”之意,也无法谐“牀”之声,而音义皆同“牀”,“六书”无法解释。显然,“牀”、“床”之间,要满足“俗字”(通假) 和“或体”两个条件,必得有一个“”字。“”有“牀”之声,方可与“牀”通假;“”含“床”之形,才有省讹为“床”的基础。

甲骨文中,“爿”是作为独体字存在的,后来,爿被当作声符使用,作为本字的“爿”则取譬以“木”而作“牀”,“爿—牀”成为古今字。

“广”在汉字构造中,只作义符,喻房屋、建筑之意。《说文解字·卷九·广部》:“广,因广为屋,象对剌高屋之形。凡广之属皆从广。”段注:“因厂为屋也。厂各本作广。误。今正。厂者,山石之厓岩。因之为屋,是曰广。”所以,“床”之谐声,取决于“木”;而“木”在“牀”字中是义符,决定音读的是“爿”,“床”取譬于“广”,而谐“牀”之声,只能有一种解释:“床”中之“木”是“牀”残损了“爿”的结果,“床”之正字本当作“”。“床”本应是一个“从广、牀省声”的“省声字”,之所以会有这种“省声”写法,是因为“”第三、四两笔并笔合书,“”则为“”或“”。“”、“”二形,虽声犹在,而形已损讹。“”极似“疒”,若误而作“”,“床”是“”的省声字 ,而“”则是“牀”的分别字,二者之间存在引申关系。

“牀”、“床”二字是各有本义、相互独立的。“床”误为“牀”之或体,其“分别字”的本质被取消了,本义也就随之消失,所以,今天我们只知道“牀”的本义而不知道“床”亦有本义。“床”的本义在日、韩书面语中以“训读”的特殊方式以得完整保留。“床”、“牀”通假虽久,而本义本当有别,不应混为一字。“床”就是建筑物下高出地面的台基,其质地为土、为石、为木皆可。

三、结语

“床”词义是由卧具到坐、卧具分化,再到兼指坐、卧具以及各类床形物演化。我们在阅读古籍时,切不可以今论古,而要遵循文本,严谨训诂。

参考文献:

[1]向熹.简明汉语史[M].高等教育出版社,1993年.

[2]暨远志.胡床杂考-敦煌壁画家具研究[J].考古与文物,2004,(4).

[3]胡德生.浅谈历代的床与席[J].故宫博物院院刊,1988,(4).

作者简介:郭慧(1992-2-7)女,汉族,籍贯:山西省长治市,山西大学文学院,研究方向:汉语国际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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