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素立
摘 要:当下中国是现代化进程不断推进的时代,从某种程度上说,现代化进程也是原生态的美被不断碾碎、破坏、毁灭的过程。迟子建以自己的独特方式关注着现代性所带来的危机,聚焦于现代文明进程中生态的破坏、人的精神世界的萎缩,批判那些人性堕落的部分,试图通过对真善美的书写来唤起人们注意时代的缺失。
关键词:迟子建;反现代性;乡土;都市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6)33-0001-02
现代性是一种“液化”的力量,它像工业文明中一个庞大的机器,吞噬了古老农业文明中最原始的风景,它使得农耕文明中旧有的结构、格局、依附和互动的模式统统被扔进熔炉中,以得到重新铸造和塑型。迟子建小说中原生态的风景书写、乡村人性光辉的独特彰显是迟子建诗意语言风格的具象化呈现,是对工业生产所产生的现代性力量的排斥,表达了作家对现代化进程的质疑。
一、记忆家园的眷恋与赞美
迟子建的文学创作是世界性的关于现代性反思浪潮的有机组成部分,它对中国当代文学有关现代性思考的方面有着重要的影响。迟子建的反现代性立场首先体现在她作品中对记忆家园的无限怀念与赞美。
(一)乡土风景的原生态
大自然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它有生命有灵性,会呼吸,会在与人的对话中产生情感的共鸣。原生态的乡土世界是迟子建文学创作的秘密通道,它丰富了迟子建的艺术世界。故乡那些未被开发的、接近人类原始风貌的山水风物有了神奇的感觉,人物的快乐、痛苦、思索和追求都系于自然,并常常因为对自然的顿悟而使生命得到提升。“西边的天际流泻着夕阳的余晖,看上去就像一条金河从头顶穿过。我看见牲畜心满意足地归栏,炊烟像是烟囱祭献给上苍的美女一样袅袅升起。”在《芳草在沼泽中》我们随处可见这种原生态的风景书写。在迟子建的笔下读者能看见一片树叶因为失宠于风而面露的憔悴之色,能听见鸟儿对一片彩云的求爱之声。不管是路边的野花,小草还是畜养的鸡鸭,都变得饶有趣味,富有了灵性,我们能从中感受到清新、温暖与哀愁。
(二)温情的人性书写
先锋小说出现以来,文学中的人性的光辉黯淡到了极处,某些绝望和虚无的品质使得文学不再表现正常的人性,人常常以反常的面目出现。而迟子建却能在平凡的生活中坚持高贵的人性立场,用温情式的书写立场,让人性散发光彩。“东北是中国最北的地方,也是温度最低的地方,但是偏偏这块冻土地上有着火辣辣的人情。”《芳草在沼泽中》的乡村女人对于“我”——这样一个一个陌生人,都充满热情。因为老医生的失误而导致儿子致聋的事件也显示了极大的包容。作品中并没有出现暴力、血腥的场面,没有尖锐的矛盾,作家善于将充满悲剧的故事,在其所渲染的人性中融化、升华,隐去悲惨。迟子建尊重个体生命价值,对自然万物满怀关切之情。正是通过对记忆家园的书写与赞美,凸显了她对现代性的冷漠与抗拒。
二、隔膜都市的逃离与迷惘
“现代文明的进程,正在静悄悄地扼杀着原始之美,粗犷之美。”迟子建以知识分子固有的责任,提出这个严肃的问题,提醒人们传统中一些美好的东西正在消逝。通过对都市的描绘来反衬乡村的淳朴、静谧,通过宣扬乡土世界无处不在的人与人之间的爱来抚慰都市人抵御现实的寒冷,直面惨淡的人生。
(一)喧闹的都市
对城市文明的批判是迟子建小说反现代性立场的重要表现。都市的“房屋越来越稠密,青色的水泥马路在地球上像一群毒蛇一样四处游走,使许多林地的绿色永远窒息于它们身一下,我们喝着经过漂白粉消毒的自来水,出门乘着喷出恶臭尾气的公共汽一车,我们整天无精打采,茫然无从。”坚持着乡村情怀的迟子建始终对都市有许多惶恐和不适,总是心怀警惕。《芳草在沼泽中》的“我”与城市始终是格格不入的,在快速的都市生活节奏中,人的心灵被压抑,常常喘不过气来。因为回龙观酒店独特的布局和地理位置,里面的人放纵、无所顾忌、互不注意,可以开怀大笑,让“我”倍感亲切,暂时忘却生和工作上的失意,似乎找到了一处避难所。虽身处繁华喧闹的都市,人的身心却倍感荒凉。城市无疑是人类文明的误入歧途,人与人之间的争吵、尔虞我诈甚至互相唾弃,“那种人、情、景相融为一体的伤怀之美似乎逃之夭夭了。或者说伤怀之美正在某个角落因为蒙难而掩面哭泣。”
(二)人性的异化
现代的生态危机更多的是由人类的现代性追求本身的悖论所造成的。自然生态正在遭到破坏,人的精神生态也开始萎靡和恶化。“异化”成为更多现代人患上的精神疾病。面对社会转型过程中市场经济时代的追求利益的最大化,人们为了生存和私欲,人与生存之间的斗争急剧加强,造成身与心,灵与肉被迫地分裂,导致两极分化的产生人与自然的和老被人对自然的无限掠夺所代替,使得传统文明下的道德意识和价值理性被挤压以致弱化。老吴在机关兢兢业业工作几十年,处处看人眼色行事,如履薄冰,身体也逐渐被无聊的工作拖垮,疾病缠身,然而升职的机会却因校长的老婆用金钱开道走后门而泡汤。经历了亲情和友情的背叛之后顿悟,发出了“人生是残忍的,人与人的关系就是互相利用和互相挟制,所以要记住掌握别人的短处和要害部分。”知识分子作为城市中的个体,他们是城市文明的率先尝试者,而现代文明中工具理性的极度发达却造成了知识分子形象的丑化。《芳草在沼泽中》“我”在经历了工作和情感一系列的不顺之后,竟涉足“红灯区”,在醉生梦死中寻求一丝心灵的慰藉。之前嗤之以鼻的暗娼,笃定自己不会染指,然而在城市中经历多次失意之后,也走不出沉沦的怪圈。人的物质欲望在飞速发展的社会中急剧膨胀,人渴望改变自身的命运,人与人之间变得冷漠、隔膜,对权力的一味追求。城市就像是一个大染缸,身处其间的人不知不觉间已染上了它的色彩。
(三)生态的落寞
现代文明的侵入, 给拥有着几千年农业文明的古国带来现代面貌的同时,又带来了极大的伤害。这种文明一直在不断地以破坏自然来制造人间的繁荣, 建设人类理想的家园, 一直不断侵吞种庄稼的肥沃土壤来建造高楼大厦和修建公路。特别是市场经济时代的到来,大片的土地被征用,大量的塑料制品的出现,尽管它在很大程度上方便了人们的生活,但是它给地球所带来的无法消除的痛苦和对自然环境的污染,越来越困扰着现代的人类。如今的人们被蔬菜里施用的农药和化学成分吓坏了,所以小金龙的绿色食品才会如此炙手可热。这无疑是一种极大的反讽,与简朴、健康的乡村生活形成鲜明的对比,褒贬之情跃然纸上。原先风景优美的芦苇湖景区,由于污染物的随意排放,湖水变质,芦苇枯黄,栖息的白鹤也已经迁徙了。曾经优美的自然环境如今一去不复返,作者的字里行间弥漫着痛心和失落,小说中难以寻见的“芳草”正是寄托了作者美好的愿望。
三、现代人的自我救赎
不管当下人们的欲望与精神如何消长变换,也不管世事百态如何迷离混沌,迟子建始终不渝地在审美的家园辛勤耕耘。她以自己独特风格的创作维护了当代小说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的尊严,为疲惫的当代人开辟了一块精神的栖息地。她还以一个具有警醒意识的作家身份来客观审视现代文明进程,揭露那些因现代文明发展所显现出的时代病症,拯救那些在时代发展中逐渐迷失了自我的现代人。
(一)在自然中寻找精神家园
海德格尔曾经说过,人类要找到精神家园,第一步就是要回到自然之中,因为人类灵魂的安放点在自然之中,只有人和自然合二为一时,人才能真正地实现诗意的栖居。迟子建拯救现代人的第一步就是呼唤现代人重新走进自然、亲近自然,从自然中汲取爱和美的力量。《芳草在沼泽》中的刘伟,因为不堪忍受城市中复杂的人际关系而选择去静谧的芳草洼寻找精神的支柱。在他看来,劳动是一种单纯的行为,可以给人带来快乐,而空虚和乏味的工作则浸透着人世的苍凉,让人难以忍受。在芳草洼短暂的停留期间,目睹了乡村美好的一切,刘伟逐渐找回了失落的精神家园。面对现代社会快节奏的生活方式,现代人身心疲意,常有一种无力和压迫感,处在这样的现实当中,迟子建虽有忧伤但是并不绝望,她富有人文关怀的文学世界给予了我们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
(二)本真人性的回归
迟子建的小说中,对人情人性的表现始终是一个重要内容。她力图从现实苦难的缝隙里追寻希望之光,表现一种童话式的美丽情怀,以爱的希望重构一个理想的艺术世界。司马林秀的母亲在司马先生在世时,她的生活是压抑的、隐忍的、寂静的,从农村入驻城市的她与知识分子的丈夫显然是格格不入的,这一点在司马先生过世之后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她犹如冲出笼子的鸟儿,又可以和自己所贴近的底层人民打成一片,浑身上下散发着生命的激情,她的自我重新回归。遭受爱情失败后的刘伟,误入红灯区寻找生命的刺激,事后懊悔不已,选择出走,以逃离城市的方式来净化灵魂。在工作单位小心翼翼的机关干部老吴最终也选择了一种“离经叛道”的方式来与官场决裂,摆脱多年忍辱负重、卑躬屈膝的隐忍状态。迟子建营造的审美世界是一个精神的乌托邦,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是存在着差距,她所构建的审美理想多少有些虚幻与飘渺,但美好的事物总是能带给我们希望,在精神上慰藉我们的心灵。
迟子建不是固守传统一类的守成作家,她在对现代性问题反思的态度上表现出来的是:对传统价值中值得肯定的部分给予怀念和赞美;在对待现代文明时,她没有片面地以拒绝的态度对待现代在反思现代文明的语境里,迟子建的文学创作是她对这个时代发出的另一种警醒的声音。即便这种声音显得太过完美,没有杂质,但它对我们深入理解这个时代、复苏本真人性、彰显精神价值,却有着至关重要的现实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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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程光炜.现代文明的伤怀者[J].南方文坛,20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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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迟子建.我的世界下雪了[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