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按闹分配”

顾怡

所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作死也一样，能分个三六九等。繁华路段跳楼跳桥，堵塞一下交通，上个本市报纸的社会新闻什么的，已经算不上创新了。作死之后，社会舆论纷纷表示同情，还能给家人挣一大笔钱，这算“死得其所”了吧？

这等好事还真有。2016年10月27日，东莞发生了一起运钞车押运员开枪致人死命的事件。押运员开枪的事由，是死者黄某用砖头追砸运钞车，甚至掰下了运钞车的后视镜，致使运钞车五次停车。此事被媒体曝出后，舆论哗然。

涉事的双方，一方是手持枪械，令一般群众望之生畏的钞车护卫员。另一方是江西乡下进城务工的普通青年，刚刚从打工的店里结清几百块的工资，接着便血洒街头。许多人的同情，都跟着感觉到了死者黄某这边。甚至有传言说黄某追砸运钞车，是因为运钞车之前剐蹭了黄某，黄某上前讨要说法未果，气愤不过，因此才一路追砸。而涉事运钞车在这种情况下，本可加大油门一走了之，但押运员却五次停车，可见是在挑衅黄某。因此最后的开枪射击，也是仗着有枪在手，有意为之，云云。

不知是迫于舆论压力，还是另有考量。在最终刑侦结果出炉之前，涉事押运公司便于11月28日赔给了死者家属180万元。只是赔钱之后，舆论也未完全平息。判决未下，先给赔钱，更坚定了部分网友认为押运公司理亏的立场。黄某的家属，虽然钱是收了，也一口表示不会轻易放弃刑事诉讼。许多媒体更心有不甘地进一步追问，要真相。

12月2日，东莞市公安局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案件调查结果。所幸事发地点是闹市区，调查取证并不十分复杂。有附近地点的监控录像，运钞车行车记录，尾随社会车辆的行车记录仪，目击群众取证等，还原事情经过，并不困难。

调查的结果，出人意料。所有的视频记录均显示，运钞车并未剐蹭黄某。事情的最初，便是黄某在运钞车等红绿灯时，用石块等物扔砸运钞车。至于运钞车为何屡屡停下，而不是绝尘而去，也真不难理解。因为事发繁华路段，运钞车没长翅膀，当然也是要堵车的。运钞车的押运员也执行了报警、上报公司等操作规程。黄某第五次追上运钞车并打砸时，押运员才开枪将其击倒。虽然是橡皮霰弹，但射击距离过近，方才致黄某死亡。涉事押运员以涉嫌防卫过当被移交检察院，有人会同情他吗？

如此一来，剧情便有点反转了。运钞车上的押运员拿着枪，也不是用来耍酷的。押运员要有保安证、持枪证，也要经过何种情况能够使用枪支进行防卫的培训。黄某是乡下务工青年，事发时只是拿着砖头，并且是孤身一人这些情况，乃是事后才真相大白。押运员当时不可能知道。贼人抢劫运钞车的事件，在国内发生过不止一次。以当时的现场情况看，便是有人突然出现，悍然追砸载有大量现金的运钞车。有没有同伙，目的为何，因何明知是武装运钞车还要上前打砸，是否另有后手，全都未知。押运员开枪防卫，在此情境下似看不出不合情理之处。

当然，“死者为大”，我们也理解死者家属失去亲人的心情，适当的人道主义补偿也在情在理。但问题处理的基本原则应该是依法办事，而不是“按闹分配”，不能为了息事宁人而牺牲法治，牺牲按正当规程办事、行使正当职能的人员的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