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顺实们”如何侵蚀韩国防务

从已掌握的线索上看，崔顺实韩国军购话语权如果信息进一步公开，以崔为主角的“闺蜜门”事件很可能演变为“萨德门”，其破坏效应将更为剧烈。

“崔顺实们”犹如一副毒瘤，附着在韩国国防事业的肌体上，经年累月地吸吮着巨额利润，而这又与奇特的军工采购体制息息相关。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田聿

2016年年末，韩国政坛风雨飘摇，快要吞没总统朴槿惠的“闺蜜门”越闹越大，几乎要动摇了“国本”。

“这简直是明末万历朝‘梃击‘移宫‘红丸三大案的翻版。”多次访问韩国的台湾商人李培（化名）如是说。随着检方调查逐步展开，朴槿惠的闺蜜崔顺实插手韩国最高国务活动的罪证被一一揭露，但从危害程度看，她对朴槿惠政府的国防决策尤其军购事宜的干涉，无疑是最致命的。

《韩国日报》毫不客气地指出，崔顺实只是“一股黑暗势力的典型”，有外国背景的权贵阶层摆布着韩国国防建军的方向，简直到了予取予求的地步，连造成韩国社会分裂的引进美国末段高空防御系统（THAAD，音译“萨德”）项目，也有证据显示是他们幕后策划。

很显然，4000万韩国人的安全，早已被“肮脏的权力”无视了。

“豹变”背后

“我们的国家到了荒唐的地步。”

2016年11月22日，面对记者的镜头，共同民主党籍议员安珉锡控诉着崔顺实，初步证据显示，崔顺实暗中与美国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勾结，并通过政府高层导致韩国重大军购发生“临门一脚”的突变，危害国家安全。

作为向检方提供重要线索的议员，安暗示检方调查正指向引发国内舆情分裂的“萨德入韩”事件，很可能与崔顺实有瓜葛，“随着调查深入，政治影响恐怕不只是朴槿惠下台那么简单。”一位韩国检察官忧虑地说。

对于“萨德”，包括许多韩国军官都觉得“来得突然”。当2013年驻韩美军司令斯卡帕罗蒂表示“朝鲜中程导弹能通过提高弹道高点，来高速打击韩国目标”后，本来针对朝鲜中空近程导弹的韩国反导系统（KAMD）建设，迅速发生180度大转弯，“防御中高空弹道导弹袭击”成了口号。“直到两年前，我们的作战企划里都没有‘萨德这个词，而且它当时连试射都没成功过，总统也未就KAMD建设提出异议。”一名韩军官向《韩国周刊》透露。

可是2016年1月13日，韩国总统朴槿惠在对国民谈话时，突然提及将与美国协商部署“萨德”。7月8日，美韩共同声明“萨德”部署定案，就在声明发表前几天，韩国国防部长韩民求还在国会表示“我们绝不引进‘萨德”。朴槿惠政府如此出尔反尔，已经有人怀疑“幕后操纵”。一名韩军内线向安珉锡透露：“‘闺蜜门发酵后，许多人联想到这一切应该有幕后操纵者，虽无法具体确认都是崔顺实的主意，但一般人是无法让总统轻易改变一个重大决定的。”

“韩美商讨部署‘萨德期间，生产商洛克希德-马丁曾积极与朴槿惠身边的推手接触。”掌握大量内部资料的《防卫21+》主编金钟大在“脸谱”着重强调这一点。

而安珉锡干脆把这个“推手”挑明了：几年前，洛克希德-马丁为一名韩国国家安全官员的子女出国游学买单，事后这名官员出面牵线，把崔顺实引见给洛克希德-马丁代表，“这是我从一名军方消息人士那里得到的可靠线报，我决定把这一情况提交国会，供‘亲信干政听证会讨论”。

“这是不争的事实，‘萨德入韩是洛-马商业利益所系，洛克希德-马丁代表曾多次向我国施压。”素以深度报道闻名的《时事周刊》披露，2015年4月，洛克希德-马丁董事长休森在未通知美国使馆的情况下秘密访韩，尽管她没见到朴槿惠，却见到“核心人士”。两周后，洛克希德-马丁两名高管再次访韩。知情者称，洛-马高层连续访韩，就是围绕箭在弦上的“萨德”入韩事宜。

有消息人士称，从已掌握的线索上看，崔顺实实际掌控韩国军购话语权，她个人敛财的规模少则数百亿韩元，多则达数万亿韩元，由于目前军购多涉及军事机密，而这些机密掌握在国防部和国家情报院那里，如果信息进一步公开，以崔为主角的“闺蜜门”事件很可能演变为“萨德门”，其破坏效应将更为剧烈。

抓不完的“幕后人物”

就公开的“证据链”而言，崔顺实与朴槿惠的亲密关系，只是让她能够接触“最高权力”，可是“权力寻租”的“利益输送者”是谁呢？

根据《朝鲜月刊》掌握的信息称，至少有两个女军火商成了崔的同谋，那就是林达·金（汉语名“金桂玉”）和“维克托利亚”。

林达·金起家于金泳三执政时期，做美国军火代理多年，曾促成韩军引进美制霍克-800X侦察机，而且她的业务遍布亚太。

当年通过中间人与林达·金有过接触的李培说：“1990年代是美国军火倾销亚太的高峰期，林达·金的眼光很敏锐，她有个高效的智囊团队，会评估现在的情况，知道你有什么需求，会有人来谈。当然，她对韩军的需求更加了如指掌。”

由于军火贸易的特殊性与垄断性，一旦发生权力与利益的“结合”，带来的只能是罪恶与丑闻。2015年8月，林达·金轻松出入青瓦台，她反复提起崔顺实，两人还通过电话，商量“要不要一起做事情”，两人还在林达·金的别墅里私会。

就在“闺蜜门”曝光后，林达·金突然因“吸毒罪”被检方收监，在野党人士称，这是怕她抖搂更多崔顺实干政的行为。

可是，韩国检方敢动林达·金，却未必敢动“维克托利亚”，因为她的后台更硬。

《朝鲜月刊》称，生活在澳洲的韩国侨民圈里，都知道一位经常往来于美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的韩籍女商人，英文名叫“维克托利亚”（Victoria）。此人行踪非常神秘，是韩国购买美国军火的重要代理人，她曾对身边的人说“我是朴槿惠的姐姐”。

定居澳大利亚的韩侨K某说：“这里的韩侨圈都知道，‘维克托利亚颇有能量，在她的别墅里，经常能见到欧美军工巨头。在‘维克托利亚眼里，出道晚得多的林达·金不过是个马仔。”

“崔顺实与‘维克托利亚私交甚好，两人又都与朴槿惠的关系情同手足。可以说，这三人是个‘铁三角。”一位旅澳韩侨称。

军火内幕交易乃至“附生物”腐败，在韩国有着悠久历史。在高度垄断的军工领域，政府资源和建军项目的调度与分配权，成为权贵集团争夺的对象。《韩国周刊》指出，即便崔顺实“闺蜜门”风波不爆发，韩国军工腐败的丑闻也迟早会曝光。

“弊病”缠身的韩军

“崔顺实们”犹如一副毒瘤，附着在韩国国防事业的肌体上，经年累月地吸吮着巨额利润，而这又与奇特的军工采购体制息息相关。

长久以来，韩国军购是由国防部提出需求，政府通过预算，国防事业厅招标确定军工企业和武器代理商，直至装备交付。考虑到军队集团向来以谨慎保守著称，“熟客现象”非常普遍，军工企业或代理商一旦有像崔顺实这样“手眼通天”的人，或有仍在部队有雄厚人脉的退伍军官（多为校级以上），几乎是无往不胜。

《时事周刊》曾断言，韩国严重依赖美国武器，而美国军火商又挑选韩国权贵人士或曾在要害部门任职的人充当代理，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网，是绝难破除的。

谙熟美国武器代理的李培称，韩国从美国买武器，中间商为了自己的利润，往往在批量进口过程中与供给商合谋“暗箱操作”，弄进质次价高的东西。

2011年，韩国代理商向韩军提供高炮配件，他与美国制造商“做局”，买来废弃的高炮炮座支架，发给韩国一家没有资质的企业翻新加工，再把成品发往美国，再伪装成“进口正品”卖给韩军，今天位于首尔周边的36门高射炮有25门是用这样的次品，它们都在部队训练中发生龟裂现象，这是极其危险的。

在“特殊利益集团”的侵蚀下，每年坐拥至少12万亿韩元（占整体国防费用的41%）的国防事业厅俨然成了新的“腐败保护伞”。

2014年，新国家党议员宋泳勤曾气愤地说，以“专业高效，杜绝弊案”为设立初衷的国防事业厅，却根本没起到应有的作用，“无论怎样反腐，国防事业厅这五年（2010-2014）来从海外购买价值超过55亿美元的武器，其中46.3%的订单是通过代理商签订的，事业厅向代理商支付的手续费就接近1.4亿美元，可按照规定——外购武器优先采用直接交易的原则——却从未遵守过。”

震惊韩国的“统营”号弊案，足以证明军购的“权钱交易”猖狂到何等地步。“统营”号本是韩国海军引进的救援舰，专门打捞失事沉没舰艇，可等到2014年发生“岁月”号渡轮翻沉事故时，“统营”号却因缺乏关键设备——舰壳声纳（HMS）不合格而无法出动。

经调查，取得国防事业厅标的的韩国中间商只花2亿韩元（约合18万美元）买来灵敏度差劲的美国渔业声纳，却以41亿韩元（约合420万美元）卖给军方，为了蒙混过关，不良商人还收买了多名监造军官。

更可怕的是，由于军购腐败盛行，大量劣质元器件潮水般流入韩军，韩军“威武”的外表下潜藏了巨大隐患。

韩国检方曾披露，韩国陆海军主力武器长期使用冒牌的法国散热风扇。据检方透露，韩国中间商李某在1999年得到法国E公司散热风扇在韩国的独家代理权后，发现台湾D公司也在做同类产品，款式与法国货酷似，但价格是法国货的三分之一，于是他采取“狸猫换太子”的方式，频繁用冒牌产品交货，套取资金，此后干脆停止进口E公司的产品。这样，有十万多台假风扇安装到韩军各类主战平台上（如韩国海军坦克登陆舰“天王峰”号的雷达、韩国陆军K9自行火炮供弹车的计算机柜等）。

“从朴槿惠入主青瓦台的那一天起，她身边的‘政治新贵们就对军购项目表现出反常的兴趣和关心。青瓦台多次给国防事业厅直接下令，要求变更李明博政府时期确定的军购项目，还要求写出变更项目的可行性报告。之所以写可行性报告，是为了搪塞那些不懂军事专业的议员，让政府的行为显得合理。”一名前韩国国防部官员承认，军购事业是个特殊而封闭的圈子，集合了太多的利益与争斗。

可见，这场“肮脏的权力游戏”，不可能因“闺蜜门”事件而荡涤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