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语义元语言理论与情感词语义解释力探究*

2016-12-07 09:05孙淑芳薛文博
外语学刊 2016年6期
关键词:元语言义素基元

孙淑芳 薛文博

(黑龙江大学俄罗斯语言文学与文化研究中心,哈尔滨 150080)

自然语义元语言理论与情感词语义解释力探究*

孙淑芳 薛文博

(黑龙江大学俄罗斯语言文学与文化研究中心,哈尔滨 150080)

情感词是民族文化模式和心理世界的反映。但由于其语义的复杂性,对情感词的释义一定程度上存在界定模糊、循环释义和民族中心主义等问题。Wierzbicka提出的自然语义元语言理论为系统描写词汇语义结构提供一套有效的方法,能够客观、准确地描写不同语言中情感词的语义结构,构建其自然语义元语言释义,从而揭示不同文化中的情感概念。本文运用自然语义元语言理论的化简释义方法,通过对俄汉语情感词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的实证分析,阐释该理论对情感词的释义过程及其语义解释力。研究表明,自然语义元语言理论对不同语言的情感词具有普遍语义解释力。

自然语义元语言;俄汉语情感词;语义解释力

1 引言

自然语义元语言(Natural Semantic Metalanguage,以下称为NSM理论)是当代语义学,尤其是跨文化语义学研究的一种新范式,20世纪70年代由A.Wierzbicka提出。该理论通过一套微型语言来解析语言中词汇和语法结构的语义,构建其语义描写框架。由于该微型语言均选自自然语言,因而称为自然语义元语言。NSM理论强调,自然语义元语言具有泛语际性质(universality),可有效摆脱释义过程中的民族中心偏见,具有普遍的语义解释力。

“情感词在不同的语言中存在语义差异,而这种差异是不同文化模式和心理世界的反映。”(Wierzbicka 1996:25) 由于语义复杂,词典释义并不能完全解释情感词在不同文化背景中表现的语义差异。

近年来,受莱考夫(G. Lakoff)和约翰逊(M. Johnson)概念隐喻理论(conceptual metaphor)影响,国内英语学界的情感词研究主要集中于概念隐喻的构建及阐释。俄语学界的情感词研究一方面立足于概念隐喻视角,另一方面以语言文化为视角,描写俄语基本情感词的词源、熟语和隐喻等。随着国内NSM理论的引介及其语义解释力研究的细化,有学者开始尝试运用NSM理论研究情感词。然而,这类成果屈指可数,且多是理论综述。本文尝试用NSM理论分析俄汉情感词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的语义结构,构建其语义描写框架,从而解释NSM理论对情感词的语义解释力。

2 NSM理论与情感词语义解释力

2.1 NSM理论的两个核心概念

Wierzbicka提出的NSM理论以语义基元(semantic primitive)为描写工具,运用化简释义的方法,将语义复杂的词汇释义为简单清晰的词汇,构建其语义描写框架。NSM理论的研究目标是:“利用语义基元这一微型语言,为所有语言中的所有词项、语言特有的所有语法结构和文化脚本构筑化简释义的描写框架”(李炯英 李葆嘉 2007:70)。语义基元和化简释义是NSM理论的两个核心概念。

(1)语义基元

语义基元也称语义启动、概念基元,是语义描写的最小单位,是任何语言都具有的语义核心。“它既可以是词,也可以是其他语言表达形式,如短语成分(phraseme)或粘着语素(bound morpheme)。”(李炯英 2011:59) 构成NSM理论语义基元的单位、数目以及相互关系不断发生变化,最新版本的元语言由15种类型58个语义基元构成(张喆等 2007:13)。

作为NSM理论的语义描写工具,语义基元具有不可定义性(indefinability)、泛语际性和可验证性(testability)等特点。不可定义性指语义基元本身不可再通过更为简单的词来解释。泛语际性亦称普适性,指在任何语言中都存在完全对应的语义基元。可验证性指语义基元可以通过不同语言的实证研究来验证。其中,泛语际性是NSM理论的核心。Wierzbicka认为,“单个词语编码而成的复杂语义结构可能因语言不同而有所差异。但是人类语言和人类思维所依据的简单观念对于全人类来说则大体相同”(Wierzbicka 1992:9)。通过分析任何自然语言,都能找到语义基元,这是因为每一基元都是一套具有普适性的人类基本概念在特定语言中的体现。(李炯英 李葆嘉 2007:71) 语义基元的泛语际性质使其具有高度的清晰性和可译性,使得语义描写避免民族中心主义问题。民族中心主义(ethnocentrism, этноцентризм)是跨文化对比研究中的一个概念,当一种语言中复杂的、具有特定文化内涵的词被用作描述工具去分析其他语言的意义、文化价值和思想,并为此强加上不确切的外人的观点时,民族中心主义便会出现。(同上:70)

(2)化简释义原则

语言单位的释义过程就是一个不断将单位意义相对复杂的语义表达式解读为单位意义相对简单的语言表达式的过程,直至无法继续解读为止。(张家骅 2002:2)Wierzbicka强调指出,“语言单位的释义应以避免循环论证为前提, 否则元语言释义就会丧失其解释力”(李炯英 2005:378)。如果没有一套语义基元作为语义分析中的描写工具,那么语义描写则会陷入潜在的循环论证中。(Wierzbicka 1996:11)

NSM理论始于一种词汇语义分析方法,Wierzbicka认为,“还原释义是指任何一个语义复杂的词的意义都可以通过由一些比原先的词更简单、更容易理解的词所组成的确切释义进行解释”(李炯英 2005:378)。这里,还原释义即为化简释义。

语义基元是NSM理论的释义单位,而化简释义则是释义过程和方法。化简释义有赖于语义基元,语义基元是化简释义的“基本建筑材料”,通过语义基元构建所有其他词汇(包括情感词汇)的意义。(李炯英 2011:59)

2.2 情感词语义解释力的理论依据

情感词由于语义结构复杂抽象,语义描写经常存在定义模糊和循环定义等问题。词汇意义不能准确下定义的典型例子是情感词。然而,情感词的语义研究并未因此被搁置,相反,学者们不断尝试运用不同理论对其进行语义解释。其中,NSM理论、莫斯科语义学派语义元语言理论和概念隐喻理论影响较大且富有成效。

NSM理论与莫斯科语义学派均形成于20世纪60年代,两者独立发展的同时相互影响,在理论构建和研究方法上具有许多共性之处。两者都认为语义研究是理解语言世界图景的关键,均以语义元语言和化简释义为语义分析方法。然而,两者对语义元语言性质的理解存在差异。首先,莫斯科语义学派认为,特定语言的语义元语言描写对象仅限于该语言词汇,即“组配对象语语义元语言可能的解读对象仅限于特定的民族语。而Wierzbicka 则强调她的对象语元语言体系具有泛语际的性质,可以任何民族语为语义描写的对象”(张家骅 2003:1)。换言之,NSM理论强调语义基元具有泛语际性质,描写对象可以是任何自然语言。其次,NSM理论的语义基元均来自自然语言,不包括任何人工语言,而莫斯科语义学派为释义更方便、清晰,其语义描写工具还包括自然语言以外的语义元素单位,如语义夸克(семантические кварки),即从基本词汇语义元素单位进一步分解出来的语义单位。另外,莫斯科语义学派语义元语言的词汇组成除基本词汇元素单位外,还包括语义构成较复杂的过渡词汇单位,而NSM理论的语义基元只限于有普遍性的基本词汇元素单位, 不包括过渡词汇单位。对语义元语言性质的不同理解主要由于两者的研究任务不同。莫斯科语义学派语义元语言解读的一个重要任务“是为新型词典编纂服务, 直观、系统地显示词汇语义单位在同义、反义、近义、转换、组配等方面的聚合关系与组合关系”(同上:4),而NSM理论则以语义基元为描写工具,以文化关键词和语法范畴为切入点,进行民族语言文化对比研究。

概念隐喻理论认为,隐喻是一种认知活动,“隐喻的本质是通过一件事来理解另一件事,是将一个概念域(始发域)的结构映射到另一个概念域(目标域)”(Lakoff, Johnson 1980:5)。概念隐喻以借助相对简单、具体的概念来解读复杂、抽象的概念为基础,通过分析其隐喻机制识别隐藏于语言背后的知识。在情感概念、时空概念的解读方面概念隐喻理论卓有成效。但概念隐喻理论对词汇语义结构的描写不够清晰全面。Wierzbicka,Апресян和Гак 等指出,以简单分析语言隐喻组配为基础进行语义描写是冒险的,由于隐喻选择具有一定程度的任意性,复杂概念可能同时具有相互排斥的隐喻结构,因此概念隐喻的确立缺少准确性和清晰性(Чернейко 1997:211-222)。尽管存在不足,概念隐喻理论在语义分析上仍具有很大潜力,通过分析惯用隐喻有助于揭示词汇背后潜在的格式塔形象,从而构建其朴素的世界图景,揭示人类思维、文化等与词汇语义的关系,是对传统义素分析理论和语义元语言理论的重要补充。

2.3 NSM理论对情感词语义解释力的优势

语义解释力指分析和解释词汇单位语义的能力。正是泛语际性质的语义基元和化简释义原则将NSM理论与其他语义学理论区分开来,使其表现出更强的语义解释力,NSM理论在解释情感词的语义方面具有简单、通用和清晰等优势。一方面,NSM理论语义基元是任何语言都具有的基本词汇,这些属于语言使用者的积极词汇可以被所有人理解,这是人工语言无法实现的。另一方面,NSM理论语义基元的泛语际性质使得词汇语义描写摆脱民族中心主义,借助NSM描写的语义结构可以被讨论和验证。同理,运用NSM理论可以准确、清晰地描写情感词语义结构。“复杂的、基于特定语言的情感词界定必须以基本的、泛语际性的和不可界定的语义基元为基础。”(Wierzbicka 1999:16) 李炯英在分析NSM理论对情感词的语义解释力时也指出,“基于语义基元的NSM理论旨在从不同语言和文化的视角来研究情感词汇,使我们能够从普遍的、语言自洽的视角来探索和分析情感词汇的语义。只有通过利用NSM理论的框架,跨文化的情感词汇语义才能够得以客观地表征,并且,从普遍的视角比较不同文化的情感词汇”(李炯英 2011:62)。由此可见,这一方法有助于对比不同语言中情感词语义结构的细微差别。现以俄汉语情感词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为例,分析NSM理论对情感词的释义过程及其语义解释力。

3 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语义解释力分析

3.1 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的词典释义

词典释义是描写词汇语义结构的基础。сочувствие通常有两个义项:(1)对他人痛苦和不幸充满关心、乐于助人的态度;(2)赞许、善意的态度(Ожегов, Шведова 1999:988;Ушаков 2005:996)。现以сочувствие1为例解读NSM理论释义过程。сочувствие1可以进一步分解为,对他人需求的回应、帮助(отзывчивый);表现或表达关切(участливый);由某种强烈情感、感受引起的内心状态(переживание)。通过上述释义,сочувствие的语义结构大致可以描写为“对他人内心状态、不幸处境的回应和关切态度,同时将其表现出来,并准备提供帮助”。

汉语“同情”主要有两个义项:(1)对于别人的遭遇在感情上发生共鸣:同情心;(2)对于别人的行动表示赞成:我们同情并支持该国人民的正义斗争(《现代汉语词典》2015:1306,《新华词典》 2012:984)。《汉语大词典》对“同情”的释义较为丰富:(1)谓同一性质,实质相同;(2)犹同心,一心;(3)犹同谋;(4)犹常情;(5)对于别人的遭遇在感情上发生共鸣,或对别人的行动表示理解、赞同(罗竹风 1992:117)。但前4个义项常见于文言文,现代汉语不常使用,义项5则为《现代汉语词典》中两个义项的合并。现以“同情1”为例解读释义过程。“同情1”可以进一步分解为:遭遇:遇到的事情(多指不幸的);共鸣:由别人的某种情绪引起相同的情绪。据此,“同情1”语义结构大致可以描写为“由于别人所遇到的不幸事情和情绪所引起的相同的心理状态”。

综上,сочувствие和“同情”语义结构基本相同,均表示由他人情绪、不幸处境所引起的相同心理状态。细微区别是,“同情”语义结构中缺少“将该心理状态表现出来,并准备提供帮助”这一义素成分。

3.2 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的组配和语境

词汇语义结构还体现在该词与其他词的组配中。通过统计俄语国家语料库、北京大学CCL语料库以及国家语委现代汉语语料库中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的使用,可以提供两者组配的分布情况。与动词组配时,主要是3类动词:(1)表“表达、表现”义动词,проявлять сочувствие(表示同情),выражать сочувствие(表达同情);(2)表“引起、产生”义动词,вызывать сочувствие(引起同情),рождать сочувствие(产生同情);(3)表“经受、感受”义动词,испытывать сочувствие(深感同情)和проникнуться сочувствием(饱含同情)等。与名词组配时,主要是表“消极情感、不幸处境”类的名词,如глубокое сочувствие к горю(对苦难的深切同情),сочувствие к страданию(对痛苦的同情),同情她可悲的身世,同情他所受的委屈等。与形容词组配时,主要与表达“诚挚的、强烈的”意义的形容词组配,如искреннее сочувствие(深切的同情),горячее сочувствие(由衷的同情);极大的同情等。

尽管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的组配大致相同,但两者仍存在细微区别。借助Ant Conc 3.2.1软件对其组配进行统计分析,可以看出两者的差异。首先,从俄语国家语料库和北京大学CCL语料库中分别随机抽取1000条含有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的有效语料,建立小型语料库,并将该语料库导入上述软件;然后,在Search Term一栏输入所检索词汇,设定跨距范围。考虑到俄语属于屈折语,词序较为自由,某一结构内部常常插入其他成分,因此将跨距范围设为不同的值进行检索,使统计的结果更加全面。下面以检测范围为所检测词“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的左边两个词和右边两个词,得出“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排在前十位的组配词表。

表1 сочувствие组配词表

表2 “同情”组配词表

数据表明,尽管不同跨距范围得到的数据不同,但是所得组配词表的排序及具体比值大致相当。从表1不难看出,сочувствие与前置词с的组配频次最高,常作表达类动词的方式状语,“积极主动地表达该情感”是其重要义素。其次是前置词к,用来引出该情感状态客体。

“同情”组配频次最高的是名词“心”,“(同情)心”是对该情感状态的描写,如富有/缺乏同情心、同情心泛滥等;其次是“的”,同情与“的”一起构成形容词,后常接表达方式类词语,如(同情)的眼光、(同情)的语调等。可见,“积极主动地表达该情感”是其重要义素之一。程度副词“很”、“十分”也占较大比值,位列第四,表明“情感强烈”构成“同情”义素的组成部分。

上述分析表明,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语义结构大体相同。“积极主动地表达情感”和“情感强烈”是两者重要的义素组成。然而,各义素在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语义结构中的比重有一定差异,“积极主动地表达情感”是сочувствие最重要的义素,体现为与前置词с的组配频次最高(210例)。尽管该义素也是“同情”的重要义素之一,然而汉语更注重将同情视为一种情感状态进行描写,与名词“心”的组配频次(223例)是最好的旁证。

另外,引起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情感状态的语境宽泛,既可以是日常生活中的遭遇,也可以是重大灾难,而且通常这种遭遇是客观的,即这一情感状态主体知道客体确实发生不幸。通过分析随机抽取含сочувствие的1000例语料,可以发现,日常生活中的遭遇与重大灾难的比例约为4:6,而在含“同情”的1000例语料中,两者比例约为2:8。其中,日常遭遇包括事业不顺、孤独、名誉受损等,重大灾难如亲人去世、地质灾害和恐怖袭击等。这表明引发俄汉两个民族该情感状态的语境范围不尽相同,相较于“同情”,сочувствие语境范围更为宽泛,许多不足以引发“同情”的日常生活遭遇,都属于сочувствие语境范围,如买东西找错钱、孩子不听话等,这与俄罗斯民族的宿命论思想有一定关系。

3.3 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的客体

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的客体具有不同的特征。сочувствие客体的典型特征是与主体有一定联系,或是主体认识的人,如亲人、朋友、同事等,或是主体虽不认识,但两者存在共同点,如同龄或属于同一阶层、立场相同等,即所谓的“自己人”。сочувствие客体频次显示,排在前面的为моему/моей(我的)12例、своему/своим(自己的)11例、ближнему(亲近的人)5例,前两组词直观体现客体与主体的联系,表社会范畴词ближний(亲近的人,自己人)则表示其同主体属于同一个社会群体,例如:

① Социальная реклама в нашем обществии, ... должна возрождать традициональные первородные ценности: доброту, взаимопонимание, сочувствие к ближнему... //我们国家的社会公益广告……应该复兴传统的、最初的价值观:善良、相互理解、同情亲人……

“我的”表明“是一个社会群体的成员”,“其他人的”表明“是另一个社会群体的成员。”(赵秋野 黄天德 2013:79) сочувствие客体特征亦可间接通过与посторонний的组配体现。但语料库中仅找到一例:Но стоит ли искать сочувствия у посторонних?(但值得从外人那获取同情吗?) 该例表现出外人与同情的矛盾,未找到*сочувствие к постороннему(对外人同情)组配。可见,сочувствие语义结构中重要的义素成分为“主体与客体是一个社会群体的成员”。不同于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客体既可以是与主体属于同一个社会群体范畴的人,也可以是主体不认识的人,如文学作品中的主人公,或是与主体不属于同一社会群体的人,如例②中引起同情的客体非但不是主体所熟悉的人,甚至与主体不是同一社会群体的人,是“其他人”。

② 虽说他对他们那些从遥远的大城市里来的孤苦无靠的知青,抱着极大的同情,还暗地里帮助他们,关心他们;但是他总觉得他们毕竟是另一种人,是从另一个天地里来的……

另外,由“同情”组配词表可知,排在第十位的是作为该情感客体的“弱者”,这表明,相较于一个社会群体的成员,社会地位、经济地位或身体状况等方面弱势的群体更易引起同情。因此,主体与客体是同一个社会群体的成员不是“同情”语义结构中的必要义素成分。

3.4 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的积极表达

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均表示情感主体处于与客体相同的情感状态,具有积极的表现性。сочувствие的积极表达表现为,与前置词с的组配频次最高,常作表达类动词的方式状语,如смотреть с сочувствием(同情地看着),спрашивать с сочувствием(同情地询问);“同情”的积极表达虽不及сочувствие,但也是其语义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表达手段多样,既可通过语言手段表达,也可通过眼神、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等表达,甚至引起主体生理上的反应,例如:

③ У него в глазах сочувствие. 他眼中满是同情。

④ 也许是我的温和态度和同情的语调解除了她的戒心,她的紧张表情放松了一些。

语料数据还表明,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这一情感状态可能促成主体向客体提供帮助的行为,但这不是必然结果。因此,可以将该义素成分概括为“某人想帮助他人”。同时,сочувствие能够对其作用的客体产生某种积极作用。因此,该客体可以对主体表示感谢。但“同情”对其作用的客体可能产生积极作用,也可能引发消极影响,但通常不会引起该客体的感谢。

4 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自然语义元语言释义及文化理据

4.1 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自然语义元语言释义

在NSM理论框架内,必须通过自然语言元语言释义进行语义分析。Зализняк和Гладкова都对сочувствие进行过元语言释义,前者释义如下:“X同情Y意味着:a)X感到对Y的某种好感;b)X能够想象自己经历与Y相同的处境;c)X能够想象自己与Y相同的情感状态;d)X认为Y情况不好;e)由于Y情况不好,X也同样不好;f)X希望Y情况好”(Зализняк 2005:223)。后者释义如下:“X同情Y意味着:a)X知道Y发生了某种不好的事情;b)X知道Y经受某种不好的感觉;c)当X想到这儿时,X经受某种不好的感觉;d)同时X这样看待Y;e)我不想这个人感觉这样;f)因此我想要对这个人做点好事;g)当X这样看待Y时,X感到对Y的某种好感;h)X希望Y知道这点”(Гладкова 2010:180)。

上述两种元语言释义共性在于,均包含“Y的消极处境”、“X的消极状态”、“X对Y的好感”和“X帮助Y的意愿”等义素成分。差异在于,首先,在Зализняк的释义中,X认为Y情况不好;而在Гладкова的释义中,X知道Y情况不好。其次,Гладкова的释义体现出X将这种情感状态表达出来的意愿。最后,两种释义的不同还在于义素“X感到对Y的某种好感”的位置顺序。Зализняк将其放在首要位置(见a),而Гладкова将其放在后面位置(见g)。

通过上述元语言释义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结论。第一,“积极主动地表达情感”是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语义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借助自然语义元语言可以将其表述为“X想要Y知道”;第二,该情感状态客体的消极处境是客观的,将其释义为“X知道Y情况不好”,相较于“X认为Y情况不好”的释义更为准确;第三,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的主要区别在于,сочувствие客体只能是与主体属于同一个社会群体范畴的人,而“同情”客体还可以是主体不认识的人或与主体不属于同一个社会群体范畴的人。“与主体属于同一个社会群体范畴的人”这一义素可表述为“X感到对Y的某种好感”。由于该义素是引起сочувствие情感状态的前提,我们将其放在第一位,同时该义素也是сочувствие相较于“同情”的重要语义差异,这样可以更加清晰地展示сочувствие的文化内涵。第四,сочувствие对其作用的客体产生某种积极作用,表述为“Y因此感觉变好”,而“同情”既可能产生积极作用,也可能引发消极影响,表述为“Y因此可能感觉变好或者变坏”。

4.2 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的文化差异

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的语义结构差异某种程度上可以从两个民族的文化中找到理据。

4.21 语境范围不同

在俄罗斯文化中,生活充满艰辛,灾祸是必然的,人的意志无法控制。这一观念反映在许多俄语谚语中,如Жизнь пережить — не поле перейти(人生多艰辛)和От беды не спрячешься(灾祸躲不过)等。正如Соловьёв所言:“俄罗斯思想是宗教性的,其典型表现为宿命论”(索洛维约夫 2000:538)。换言之,在俄罗斯人的民族意识中,生活并不完全由自己掌控,而是处于某种超人类的力量控制中,因此,生活中发生的很多不便和不幸理应得到同情。中国文化则认为,灾祸一方面是注定的,如祸从天降、人有旦夕祸福,因此,值得同情;另一方面则是人为造成的,如祸由己生、祸从口出等。同时,汉民族对生活的艰辛抱有积极态度,认为人定胜天、天无绝人之路,从而,有时认为生活中的某些艰辛是能力不足的体现,同情他人可能有损其自尊心。这种对生活艰辛既顺从接受,又主观改变的态度,从另一侧面揭示出中国文化的中庸特征。由此我们认为,引起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的语境范围不同。Сочувствие语境中的日常遭遇与重大灾难比例大致相同,而“同情”语境中主要是重大灾难。“同情”的适用语境小于сочувствие.

4.22 主体与客体熟悉程度不同

сочувствие客体一定是与主体属于同一个社会群体范畴的人。сочувствие NSM释义的前提条件是包含“X感到对Y的某种好感”义素。而“同情”客体既可以是主体认识的人,也可以是不认识的人,该义素并非“同情”的必要义素。“俄罗斯民族的社会交往模式是,将人分为与其有关的和无关的人两种类型。”(Гладкова 2010:196) свой(自己的)/чужой(别人的),близкий(亲近的)/посторонний(外人的)都体现这种对立。显然,这种社会交往模式导致对待他人态度的区别,这使得сочувствие的客体必定是与主体有联系的人。中华民族受儒家“仁爱”思想影响,将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爱视为道德准则和道德境界,使人具有博爱心和包容心,与俄罗斯民族不同,汉民族的社会交往模式是一视同仁,因此,“同情”客体既可以是与主体认识的人,也可以是不认识的人。

4.23 对客体作用的不同

сочувствие对其作用的客体一定产生积极作用,而“同情”则既可能产生积极作用,也可能导致消极影响。而在汉民族的文化意识中,生活艰辛可能被视为能力不足,同情别人可能有损其自尊心,令其产生消极心理。

5 结束语

通过对俄汉语情感词“сочувствие/同情”的释义过程及其语义解释力分析,可以清楚地发现,两者的语义结构大致相同,基本都包含“某人由于他人的消极情感或不幸处境所引起的情感状态”、“乐于为其提供帮助”、“具有强烈的情感性”、“积极主动地表达情感”等义素成分。而在两者语义结构中各义素成分的重要性,引起情感状态的语境范围、主体与客体的熟悉程度、主体对客体产生的作用等方面存在差异。研究表明,NSM理论可以用来描写不同语言中的情感观念,具有很强的语义解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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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稿日期:2016-09-30

【责任编辑陈庆斌】

NaturalSemanticMetalanguageTheoryandItsSemanticExplanatoryPowerofEmotionalLexicons

Sun Shu-fang Xue Wen-bo

(Center for Russian Language, Literature and Culture Studies of Heilongjiang University, Harbin 150080)

NSM; emotional lexicons in Russian and Chinese; semantic explanatory power

H0-06

A

1000-0100(2016)06-0079-6

10.16263/j.cnki.23-1071/h.2016.06.019

*本文系黑龙江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重点项目“俄罗斯语言语义学研究”(1254z002)和黑龙江省高等学校哲学社会科学学术创新团队“俄语语言学创新研究”(TD201201)的阶段性成果。本文例句来自Национальный корпус русского языка,北京大学CCL语料库和国家语委现代汉语语料库。

Emotional lexicons are the reflex of cultural model and mental world. However, because of their semantic complexity, there are some problems in defining emotional lexicons, such as vague definition, cyclic explanation, and ethnocentrism. Natural Semantic Metalanguage(NSM) is an effective method by Wierzbicka to describe lexical semantic structure systematically. Through NSM, we can objectively, accurately describe semantic structure of emotional lexicons in different languages, construct their NSM definitions, and draw out emotional concepts of different cultures. Taking emotional word “сочувствие” in Russian and “tongqing”in Chinese as an example, this paper applies reductive paraphrase of NSM to analyzing the explanation process of NSM and its semantic explanatory power. It is concluded that NSM has universal semantic explanatory power in emotional lexic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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