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尧舜故事与《尚书·尧典》的流变

2016-12-05 07:53
关键词:战国尚书孟子

徐 建 委

(中国人民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872)



《孟子》尧舜故事与《尚书·尧典》的流变

徐 建 委

(中国人民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872)

通过对《孟子》中尧舜故事的考察,可以发现孟子时代《尧典》与西汉时代有很大不同,其文字信息要多于西汉今文本,内部结构、叙事顺序也有不同。《孟子》引述的舜故事多数与伏生本《尧典》相关,且战国、秦汉时代文献引述的舜故事,也多在伏生本《尧典》叙事时限之内,故战国时代若存在一篇《舜典》的话,它要么不为多数学者所知,要么混杂在伏生本《尧典》之中。《孟子》的引述间接指向的那个《尧典》当是一个很主流的本子。这说明,在战国中期,齐鲁地区《尧典》的主流版本与伏生本《尧典》不同。今本的顺序,从西汉司马迁的祖述及刘向的校书分析,至迟在战国晚期已经出现了,而且是邹鲁儒生的主流版本。

文本;知识背景;《尧典》;《舜典》

一、引言

战国诸子著作引用历史故事、《诗》和《书》的断句、格言谚语,以此作为其理论的阐发或引申,是很常见的现象。这些引用的素材,除去那些著作者自著或杜撰的部分,其他材料当在各子书成书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从一定角度来看,它们属于战国子书知识背景的构成成分之一。如果加以仔细辨析、考索,我们至少会对各子书撰述时代前后知识的类型、形态、流传、积累等问题有一个粗线条的了解,同时,对各子书如何选择、使用、记录既有知识这一问题,也会有较为明确的认识。

在战国诸子中,《孟子》七篇的成书相对较早,尤其是在儒家系统中,它更是流传至今、保存相对完整的重要著作。随着郭店楚简和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等简帛文书的面世,七十子时期的学术和思想已经初露峥嵘,越来越吸引学术界的关注。楚简的出现,也促使我们重新审视传世文献对早期材料的保存,如今天对《礼记》中材料的认识,就与几十年前大不一样了。《孟子》是离七十子时期最近的儒家文献,其使用的素材不仅是当时知识背景的反映,也部分显示了七十子之后孔门学术在社会上的流传情况。

孟子时代的文献种类、流传等问题,我们不可能有准确的了解。其实际面貌,也绝非我们今日所见传世战国文献之情形。出土战国文献在书写形式上与传世文献有许多不同,但我们依然不能够据之断言孟子所见完全如是。物质文本的形式已不可了解,但文献类型、知识流传的概貌,我们还是可通过《孟子》一书窥豹于一斑。孟子所据知识,除了耳闻外,当还有目见,尤其是有关舜、文王和孔子的事迹,孟子常有文字的征引。故知孟子所据亦多有著于竹帛之文献。孟子所见竹帛文书,经历了战国秦汉,会发生一定的变化,有的已在秦的焚书中湮灭。同时,口头流传的知识在后代某个时刻也许会被记录下来,形成物质文本。幸运的是,《汉书·艺文志》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基本的参照,使我们可以据之判断孟子之后文献的变化情况。《汉书·艺文志》所载古书,虽经过刘向父子等人的汰选、校勘、重订,但也大体能够反映战国秦汉间文献的基本类型。如果再参以《礼记》、《荀子》、《吕氏春秋》、《新书》、《尚书大传》、《韩诗外传》、《春秋繁露》、《史记》、《新序》、《说苑》等文献的载录,我们亦可对孟子之后儒家的知识系统之流变有所了解。

因此,《孟子》一书不仅在思想史上有着举足轻重之地位,在文献与知识系统流变的历史中,也处于从七十子向秦汉儒学过渡的关键位置。本文正是基于以上思考,以早期材料流传、累积的视角,对《孟子》一书的知识背景作初步的探究,以期有所发明,并求教于诸方家。

本文的问题思考,是从孟子的圣人系谱开始的。《孟子·尽心下》曰:

孟子曰:“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馀岁,若禹、皋陶则见而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馀岁,若伊尹、莱朱则见而知之,若文王则闻而知之。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馀岁,若太公望、散宜生则见而知之,若孔子则闻而知之。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馀岁,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1]1034-1037

孟子叙述圣人系谱,所列以尧、舜、汤、文王、孔子五人为核心,可见其圣人标准。仔细审查今本《孟子》七篇,却发现尧、汤二君虽屡被提及,但有关此二人的具体言语或故事很少,真正被孟子反复引述的其实是舜、文王、孔子的言语或事迹。孟子最为倾慕的圣人也正是舜、文王二人。《离娄下》更有简化的圣谱:

孟子曰:“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地之相去也千有馀里,世之相后也千有馀岁,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先圣后圣,其揆一也。”[1]537-540

在这里,孟子将其推崇的圣人系谱简化为舜和文王。实际上,这两位古代圣王的史迹也是《孟子》一书中最为乐道的。是孟子厚此薄彼吗?恐怕不是,武王、周公没有进入孟子的圣谱,才算是好恶取舍的不同。既然一千六百年中孟子列了五人圣谱,怎会又有厚薄之分?这恐怕要从其时的文献类型、知识流传的角度去解惑了。

二、《孟子》中的尧故事与《尧典》篇章顺序的变化

尧、舜是孟子圣人系谱中的第一级。《孟子》一书中,二圣往往并提,但一涉及相对具体些的史迹,舜明显多于尧。虽然《孟子》的引述涉及《书》、《传》乃至传说之“语”,但其所述尧、舜事迹,并未超出伏生本《尧典》的叙事范围。若对比《孟子》与西汉今文《尚书》,我们或可以对战国、西汉之间尧、舜故事及《尧典》的流变,略窥一二。

先从尧开始。尧是儒、墨二家经常提到的古圣王,但多数文献往往笼统论之。遍索先秦至西汉文献,具体述及尧事迹的古书并不多,且多属“没有事迹而加美之辞。”[2]43从《汉书·艺文志》所录书目分析,以尧为主要叙述对象之一的文献,到西汉时,应只有《尚书古文经》、《尚书今文经》、《尚书传》、《世本》、《太古以来年纪》五种。

《世本》、《太古以来年纪》属于谱录一类文献,内容当非常简略。《太古以来年纪》只有两篇,且已亡逸。《世本》十五篇,虽原书不存,但其特点可知,除了其文尚有遗存外,司马迁《史记》、韦昭《国语注》多以《世本》为据,《史记》述及古帝王及诸侯早期的世系,即主要依据了《世本》。此书有宋衷注本四卷,见于《隋书·经籍志》及新、旧《唐志》,知其唐代尚有流传。《尚书正义》曰:“《帝系》、《本纪》、《家语》、《五帝德》皆云少昊即黄帝子青阳是也,颛顼黄帝孙、昌意子,帝喾高辛氏为黄帝曾孙、玄嚣孙、侨极子,尧为帝喾子,舜为颛顼七世孙。此等之书,说五帝而以黄帝为首者,原由《世本》。经于暴秦,为儒者所乱。《家语》则王肃多私定,《大戴礼》、《本纪》出于《世本》,以此而同。”[3]114孔颖达等人能够见到《世本》,故其说可信。乃知《史记·五帝本纪》之世系本于《世本》,而今传《大戴礼记·五帝德》、《帝系》两篇也多据《世本》。由此,我们知道以下几则材料的骨干或本于《世本》:

帝喾娶陈锋氏女,生放勋。娶娵訾氏女,生挚。帝喾崩,而挚代立。帝挚立,不善(崩),而弟放勋立,是为帝尧。帝尧者,放勋。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富而不骄,贵而不舒。黄收纯衣,彤车乘白马,能明驯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便章百姓。百姓昭明,合和万国。(《史记·五帝本纪》)[4]14-15

宰我曰:“请问帝尧。”孔子曰:“高辛之子也,曰放勋。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富而不骄,贵而不豫。黄黼黻衣,丹车白马,伯夷主礼,龙、夔教舞,举舜、彭祖而任之,四时先民治之。流共工于幽州,以变北狄;放驩兜于崇山,以变南蛮;杀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其言不贰,其行不回,四海之内,舟舆所至,莫不说夷。”(《大戴礼记·五帝德》[5]121-122)

黄帝产玄嚣,玄嚣产蟜极,蟜极产高辛,是为帝喾。帝喾产放勋,是为帝尧。(《帝系》[5]126)

故《世本》并不纯是谱录,还有《五帝德》这类材料。当然,《世本》这类先秦文献传至西汉,其中窜乱、讹变、缺失、增益都在所难免。但其叙事的基本要素不太可能发生根本变化,如尧为帝喾之子、尧名放勋、尧娶于散宜氏之子,这些基本要素,就不会有大的改变。《汉书·艺文志》曰《世本》记“古史官记黄帝以来讫春秋时诸侯大夫”,它的成书年代当在战国,可能早于孟子,也可能晚于孟子。但其中所述内容,不可能一下子出现于战国,应有早期文本或口头传说的依据。就孟子而言,他对此当有了解。

但《孟子》一书涉及尧行迹之处,只在《滕文公上》、《滕文公下》、《万章上》三篇中,且均与《尚书·尧典》有关,它们分别是:

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氾滥于天下,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偪人,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尧独忧之,举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泽而焚之,禽兽逃匿。禹疏九河,瀹济、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当是时也,禹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虽欲耕,得乎?后稷教民稼穑,树艺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叙,朋友有信。放勋曰:“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德之。”圣人之忧民如此,而暇耕乎?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与焉。”(《滕文公上》[1]374-391)

当尧之时,水逆行,氾滥于中国,蛇龙居之,民无所定。下者为巢,上者为营窟。《书》曰:“洚水警余。”洚水者,洪水也。(《滕文公下》[1]447)

咸丘蒙问曰:“语云:盛德之士,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舜南面而立,尧帅诸侯北面而朝之,瞽瞍亦北面而朝之。舜见瞽瞍,其容有蹙。孔子曰:‘于斯时也,天下殆哉,岌岌乎!’不识此语诚然乎哉?”孟子曰:“否!此非君子之言,齐东野人之语也。尧老而舜摄也。《尧典》曰:‘二十有八载,放勋乃徂落,百姓如丧考妣。三年,四海遏密八音。’孔子曰:‘天无二日,民无二王。’舜既为天子矣,又帅天下诸侯以为尧三年丧,是二天子矣。”(《万章上》[1]633-637)

上列三段引述出孟子或其弟子之口,与《尧典》所载对比,即可发现,这三则事迹均在《尧典》叙事范围之内。《滕文公上》描述了尧举舜为政,舜以益、禹、后稷、契各自治理山泽、洪水、五谷、人伦之事,今见《尧典》尧“殂落”之后。《滕文公下》描述尧时洪水之灾,《尧典》中亦有相关叙述。《万章上》描述舜即帝位之事,出于当时之“语”,但依然与《尧典》“正月上日,受终于文祖……既月乃日,觐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的记载相关。

此外,《孟子》书中的叙述与伏生本《尧典》还有两处很大不同:

其一,益、禹、后稷、契为政,《孟子》云在尧时,尧举舜,舜使为之,但伏生本《尧典》记载则是在尧死之后。

其二,孟子所见《尚书》有“放勋曰:‘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德之’”、“《书》曰:‘洚水警余’”二句,今本今文《尚书》未见。从其记载来看,这两句话是尧之言辞,当出于古《尧典》。*又,“放勋日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德之”一句,《唐石经》作“放勋曰”,焦循《孟子正义》引臧琳《经义杂记》,判“曰”字误。《唐石经》是北宋《九经》刊本之经文祖本,唐代经数次校理之结果,故没有早期版本依据情况下,本文从《唐石经》。值得注意的是,《尚书大传》记载“尧使契(或弃)为田”,《淮南子·齐俗》载曰:“故尧之治天下也,舜为司徒,契为司马,禹为司空,后稷为大田师,奚仲为工。”《史记·周本纪》亦曰:“帝尧闻之,举弃为农师,天下得其利,有功。”《说苑·君道》:“当尧之时,舜为司徒,契为司马,禹为司空,后稷为田畴,夔为乐正,倕为工师,伯夷为秩宗,皋陶为大理,益掌驱禽。”上述文献所述尧时代的事迹,其时间顺序与《孟子》相同。则战国秦汉时代,《尧典》还有另外一种不同于今本的排列方式,即舜命禹、益、弃等人的部分在尧崩之前。

《孟子》之外,战国文献对尧的称述,大体分为两大系统:古史、儒、墨的《尧典》系统和道家的虚拟系统。古史、儒、墨的《尧典》系统所述尧之事迹,主要在伏生本《尧典》叙事范围之内。如《左传·文公十八年》载太史克曰:

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此十六族也,世济其美,不陨其名。以至于尧,尧不能举。舜臣尧,举八恺,……举八元……昔帝鸿氏有不才子……少皞氏有不才子,……颛顼有不才子,……此三族也,世济其凶,增其恶名,以至于尧,尧不能去。缙云氏有不才子,……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谓之饕餮。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奇、梼杌、饕餮,投诸四裔,以御魑魅。是以尧崩而天下如一,同心戴舜,以为天子,以其举十六相,去四凶也。故《虞书》数舜之功,曰“慎徽五典,五典克从”,无违教也。曰“纳于百揆,百揆时序”,无废事也。曰“宾于四门,四门穆穆”,无凶人也。[6]636-642

太史克所云与孔子、孟子的取向有所不同,尧在这里是舜的衬托,有八恺、八元而不能用,有四凶而不能除。当时政治均赖舜而得治也。但不管太史克作出何种解释,他的经典依据正如其自述,乃是来自于《虞书》。他引用的“慎徽五典,五典克从”、“纳于百揆,百揆时序”、“宾于四门,四门穆穆”均见伏生本《尧典》。他称《尧典》为《虞书》的问题,留待下文讨论。

《左传》、《国语》均提到了尧殛杀鲧的历史,可见此传说在春秋时代已经出现:

(子产曰)“昔尧殛鲧于羽山,其神化为黄熊,以入于羽渊,实为夏郊,三代祀之。”(《左传·昭公七年》[6]1290)

(内史过之谏)其在有虞,有崇伯鲧,播其淫心,称遂共工之过,尧用殛之于羽山。(《国语·周语下》[7]94)

另外《国语》中还提到了尧有子名丹朱:

(士亹之语)尧有丹朱,舜有商均,启有五观,汤有太甲,文王有管、蔡。是五王者,皆有元德也,而有奸子。(《楚语上》[7]483-484)

《孟子·滕文公上》所述孔子对尧、舜的称颂,亦见于《论语》,只不过文辞有不同:

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论语·泰伯》[8]107)

另外,《论语》中有一则尧命舜之辞,见于《尧曰》篇的第一章:

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 舜亦以命禹。[8]193

这则内容并不见于《尧典》,孔安国曰:“舜亦以尧命己之辞命禹。”故知其命辞乃是尧举舜为天子之时所说,亦在《尧典》叙事范围之内。蒋善国《尚书综述》即认为此句乃是“战国中季所传的《尧典》”之文。[9]143

至于《周易·系辞》所谓“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之类的“加美之辞”,在战国秦汉诸子的著作中颇为常见,兹不赘述。除加美之辞外,《墨子》提到的尧事迹主要有三:举舜、治天下、殡葬。

故古者尧举舜于服泽之阳,授之政,天下平。(《尚贤上》[10]47)

古者舜,耕历山,陶河濒,渔雷泽。尧得之服泽之阳,举以为天子,与接天下之政,治天下之民。(《尚贤中》[10]57-58)

是故昔者舜耕于历山,陶于河濒,渔于雷泽,灰于常阳,尧得之服泽之阳,立为天子,使接天下之政,而治天下之民。(《尚贤下》[10]68)

古者尧治天下,南抚交阯,北降幽都,东西至日所出入,莫不宾服。(《节用中》[10]164-165)

《尚贤》篇所述尧举舜于服泽之阳,以及舜耕于历山、陶于河濒等描述,都是战国秦汉时代很常见的对《尧典》尧举舜、并试之一事的敷衍。《节用中》篇所谓尧治天下“南抚交阯,北降幽都”之说,则与《尧典》“申命羲叔,宅南交”、“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相关联。《节葬下》所述尧之死虽亦见《尧典》,但尧的葬制恐怕是墨家的敷衍了。

战国末期的荀子及其后学亦称尧舜,但与之相关的故事只有《尧问》篇中的一则:

尧问于舜曰:“我欲致天下,为之奈何?”对曰:“执一无失,行微无怠,忠信无倦,而天下自来。执一如天地,行微如日月,忠诚盛于内,贲于外,形于四海。天下其在一隅邪!夫有何足致也!”[11]406

这则故事无论从语言还是观念看,都与《尧典》没有关系,当属晚出。另外,《成相》篇之辞把当时盛传的尧、舜故事作了总结:

请成相,道圣王,尧、舜尚贤身辞让。许由、善卷,重义轻利行显明。

尧让贤,以为民,氾利兼爱德施均。辨治上下,贵贱有等明君臣。

尧授能,舜遇时,尚贤推德天下治。虽有圣贤,适不遇世孰知之?

尧不德,舜不辞,妻以二女任以事。大人哉舜!南面而立万物备。

舜授禹,以天下,尚得推贤不失序。外不避仇,内不阿亲贤者予。

禹劳心力,尧有德,干戈不用三苗服。举舜甽亩,任之天下身休息。

得后稷,五谷殖,夔为乐正鸟兽服。契为司徒,民知孝弟尊有德。

禹有功,抑下鸿,辟除民害逐共工。北决九河,通十二渚疏三江。

禹傅土,平天下,躬亲为民行劳苦。得益、皋陶、横革、直成为辅。[11]347-348

《成相》篇的文体独特,卢文弨称:“审此篇音节,即后世弹词之祖。篇首即称‘如瞽无相何伥伥’,义已明矣。首句‘请成相’,言请奏此曲也。《汉书·艺文志》‘《成相杂辞》十一篇’,惜不传,大约讬于瞽矇讽诵之词,亦古诗之流也。《逸周书·周祝解》亦此体。”[12]455故此篇内容,当有较多的口头文学特质,亦与口头知识有关,未必全据经典。但除了“尧、舜尚贤身辞让,许由、善卷,重义轻利行显明”一句外,其他诗句所及,都在《尧典》叙事范围之内。

除了上述史书以及儒墨一系依据《尧典》对尧的称述外,战国时代还流传有尧让天下于许由,尧师子州支父等故事,此类传说又见《庄子》、《吕氏春秋》、《淮南子》等古书。此类传说出现很晚,应该是在尧、舜禅让故事出现后,逐渐产生的。这类虚拟的故事并非战国秦汉尧、舜故事的主体,且不在《尧典》叙事范围之内,故本文不过多涉及。

到西汉成帝刘向校书之时,存《尚书古文经》四十六卷,《大、小夏经》各二十九卷,《欧阳经》三十二卷,《传》四十一篇,《世本》十五篇,《太古以来年纪》二篇,这些是直接与尧的史迹有关的材料。它们提供了尧的世系、尧的道德形象、尧的政治、尧选择继承人并禅让四部分主要内容。战国秦汉之间的古书较少涉及前两部分,即《世本》、《太古以来年纪》一类材料的内容。后两部分是战国秦汉古书较多采引的部分,即《书》和以《书》为据的文献。

更为重要的是,先秦文献所涉及的尧故事,除了道家一系的“让天下”类故事外,不管是《左传》、《国语》等史书,还是《孟子》、《墨子》等子书,其所述内容几乎没有超出世系、道德、政治、禅让四个方面。由是推知,尧故事在战国至西汉的流传中,主干内容或故事要素并没有大的变化和遗失。

不过,孟子所见的《尧典》与西汉时代有很大不同,其文字信息要多于西汉今文本,内部结构也可能有所不同。

三、有关舜的故事及其文本背景

相比于尧,舜的故事在战国秦汉时代更为流行,诸文献的引征也更多。但到西汉时代,舜故事与尧故事所依据的主要文献是一样的,依然只有《尚书古文经》、《尚书今文经》、《尚书传》、《世本》、《太古以来年纪》五种。正如上文所述,《史记·五帝本纪》、《大戴礼记·帝系》、《五帝德》与舜之世系与道德的描述主要依据于《世本》。那么《孟子》中的情况如何?

《孟子》中的舜故事与古《尚书》及其《序》的联系非常紧密,《孟子》中涉及的舜事迹有十七处、十五种,其中有九处与伏生本《尧典》有联系,见下表:

表1

续表1

限于篇幅,本文不再引述原文。对于《孟子》中的舜故事的来源,古代学者多有推测。赵岐《孟子章句·万章上章句》曰:

孟子时,《尚书》凡百二十篇,逸书有《舜典》之《叙》,亡失其文。孟子诸所言舜事,皆《尧典》及逸《书》所载。独丹朱以胤嗣之子臣下以距尧求禅,其馀八庶无事,故不见于《尧典》。犹晋献公之子九人,五人以事见于《春秋》,其馀四子亦不复见。[1]611

据赵岐的注,《孟子》中的舜故事绝大多数见载于《尧典》、《舜典》、《舜典叙》。焦循《孟子正义》:“赵氏言‘逸《书》有《舜典》之《叙》,亡失其文’,是赵氏未见古文《舜典》,盖疑九男事在所亡失之《舜典》中。”[1]612段玉裁《尚书撰异》、王鸣盛《尚书后辨》亦认为《孟子》“袛载见瞽叟”一句见于古《舜典》。[1]612-613惠栋《古文尚书考》则云:

《孟子》赵岐注云云,则可证其未尝见古文《舜典》矣。盖古文《舜典》别自有一篇,与今文之《尚书》析《尧典》而为二者不同,故《孟子》引“二十有八载,放勋乃徂落”为《尧典》,不为《舜典》。《史记》载“慎徽五典”至“四罪而天下咸服”于《尧本纪》,不于《舜本纪》。孟子时典谟完具,篇次未乱,固的然可信。马迁亦亲从安国问古文,其言亦未为谬也。余尝意“舜往于田”、“祗载见瞽叟”与“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庳”等语,安知非《舜典》之文。又“父母使舜完廪”一段,文辞古崛,不类《孟子》本文。《史记·舜本纪》亦载其事,其为《舜典》之文无疑。[13]

从赵岐到惠栋,他们均推测孟子时代存在古《舜典》,《孟子》那些不见于伏生本《尧典》的舜故事,当出于古《舜典》,如“不告而娶”、“舜往于田”、“祗载见瞽叟”与“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庳”等。其中后两则,赵岐《章句》认为都是《逸书》。如《万章上》曰:

象不得有为于其国,天子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税焉,故谓之放。岂得暴彼民哉!虽然,欲常常而见之,故源源而来,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庳。[1]305

赵岐曰:“此‘常常’以下,皆《尚书》逸篇之辞。孟子以告万章,言此乃象之谓也。”即赵岐认为“常常而见之,故源源而来,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庳”为《尚书》佚文。江声则谨慎地确定“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庳”一句为《尚书》佚文。[1]633

但是,当我们仔细分析上文所列表格,会发现《孟子》所引述的舜故事竟多数与伏生本《尧典》相关。不相关者如舜之生死处、舜“窃负而逃”几则又有很浓重的传说色彩,与伏生本《尧典》等《尚书》诸篇的叙事风格不符,故这些故事不可能直接来源于古《舜典》或其《叙》。这样看来,大约只有“不告而娶”、“祗载见瞽瞍”、“封象有庳”可能与古《舜典》或《舜典叙》相关。即便如此,《孟子》中引述舜的故事,出于《尧典》系统的也会三倍于古《舜典》系统,这是极不合理的现象。

如果我们再查阅战国秦汉时代古文献对舜故事的引述,舜的事迹也多在伏生本《尧典》叙事时限之内。为了便于比对,笔者以可以推知的“舜的历史”的时间顺序为主,并同列伏生本《尧典》所述及的事件及其时限,将战国秦汉时代古文献引述舜故事的材料列表。经过对比,笔者发现,战国秦汉时代有关舜事迹的传说,虽然有很多明显有后代附会、增益的痕迹,但是,总体上舜故事依然在伏生本《尧典》的叙事范围之内,且依据伏生本《尧典》的记载占据了舜故事的主流。不见于伏生本《尧典》的故事中,舜的籍贯、早期行迹、相貌、无为而治等故事,明显出于晚期的传说。不似传说的故事恰是《孟子》中不见于伏生本《尧典》的“号泣于旻天”、象与父母谋杀舜、“祗载见瞽瞍”以及“封象有庳”等几则,且不是被广泛征引的故事,主要见于《孟子》、《史记》。

通过对以《孟子》为主的战国秦汉文献引述舜故事的考察,我们发现,它们的材料范围大体同于伏生本《尧典》。因此,战国时代若存在一篇《舜典》的话,它要么不被多数学者所知,要么混杂在伏生本《尧典》之中,故而毛奇龄《舜典补亡》的看法值得重视:

《尚书》有《尧》《舜》二典,出伏生壁中,谓之今文。汉司马谈作《本纪》时,采其文,依次抄入《纪》中。相传亡《舜典》一篇,不知何时而亡。细检其辞,则《舜典》尚存半篇在《尧典》后,徒以编今文者脱去《书序》,误与《尧典》连篇,谓但有《尧典》而无《舜典》,而其在古文,则实亡《舜典》前截,未尝全亡。而不晓《舜典》后截在《尧典》中,以至萧齐建武间,吴人姚方兴得《舜典》二十八字于大桁头,妄攙之“釐降二女”之后“慎徽五典”之前,以为《舜典》不亡。而不知“慎徽五典”以后至“放勋殂落”,尚是《尧典》,惟“月正元日”以后始是《舜典》。春秋战国间,诸书引经,凡称《尧典》者,祗在“慎徽五典”以后“放勋殂落”以前,《史记·五帝本纪》则正载二《典》之全者,虽引掇皆不用原文,然踪迹可见。是自“曰若稽古帝尧”起至“放勋乃殂落”止是《尧纪》,即是《尧典》,自“月正元日”起至“舜生三十征庸”止是《舜纪》,即是《舜典》。而“月正元日”以前,则尚有《舜典》半截在《帝舜纪》中,因即取《帝舜纪》文在“月正元日”以前者,补《舜典》之亡。虽其辞与本经不同,然大概可睹也。[1]612*毛奇龄《四书賸言》又曰:“《孟子》‘《尧典》曰二十有八载’至‘四海遏密八音’,今所行《尚书》在《舜典》中。按伏生《尚书》原只《尧典》一篇,无‘粤若稽古帝舜’二十八字,以旧别有《舜典》,而其时已亡,故东晋梅赜献《尚书》孔《传》亦无《舜典》。至齐建武年,吴兴姚方兴于大航头得孔氏传古文,始分《尧典》为二,以‘慎徽五典’至末谓之《舜典》,而加二十八字于其中,此伪书也。故汉光武时,张纯奏‘宜遵唐尧之典,二月巡狩’,至章帝时,陈宠奏‘言唐尧著典,眚灾肆赦’,皆是《舜典》文,而皆冠以《尧典》之名。即《前汉·王莽传》所引十有二州,皆称《尧典》。后西晋武帝初,幽州秀才张髦上疏,引‘肆类上帝’诸文,亦称《尧典》。自伪《书》一出,而群然改从,则是古书一篇而今误分之,非古书二篇而今误合之也。”(亦见《孟子正义》,第635页)

毛氏据“春秋战国间,诸书引经”,判断伏生本《尧典》“月正元日”以下是《舜典》,且不完整。其判断是否属实,我们很难求证,但综合战国秦汉文献所引述舜故事分析,毛奇龄氏之说,有一定道理。

不过,与尧故事相关的是,战国秦汉间尤其是《孟子》引述舜故事,“使益、禹、稷、契治天下”的部分是代尧执政时期,而非伏生本《尧典》的尧死之后。因此,若古《舜典》确实存于伏生本《尧典》之中,也是有所散乱的,并不能以“月正元日”前后定之。

再者,如果“使益、禹、稷、契治天下”的部分属于尧在位之时的事情,那么,伏生本《尧典》中,舜为天子之后的历史就非常少了,战国秦汉文献中也没有太多《尧典》叙事时限和范围之外的叙事,因此,战国时代若有《舜典》,其文字也十分有限。《左传》文公十八年太史克称《虞书》数舜之德,而不称《尧典》或《舜典》,联系所谓古《舜典》事迹稀少的情况,春秋时代当无《尧典》与《舜典》之分,其分别是在战国时代。因此才会有《孟子》等书中舜故事的历史顺序与伏生本《尧典》不一致的现象出现。上文已经提到,伏生本《尧典》的文字至少是战国时代晚期的顺序,与《孟子》等书不一致,说明分《虞书》为二(《尧典》和《舜典》)的分法有不同的理解。

《孟子》引述舜故事,还有一点特别值得注意,即当时人对舜历史的熟识程度很高。《万章上》前五章都是万章单问孟子有关舜的记载或传说,通过其行文,我们可以发现,这些记载或传说至少是当时习读《书》的士人所熟悉的,因此有很丰富的细节记载和描述。如《万章上》“咸丘孟问曰语云”章,焦循《孟子正义》引翟灏《孟子考异》云:“‘舜见瞽叟其容有蹙’五句,《墨子·非儒》篇:‘孔某与其门弟子闲坐,曰:夫舜见瞽叟蹴然,此时天下圾乎。’《韩非子·忠孝》篇引《记》曰:‘舜见瞽叟,其容造焉。孔子曰:当是时也,危哉天下岌岌,有道者,父固不得而子,君固不得而臣也。’《文选·讽谏诗》注引《孟子》曰:‘天下殆哉岌岌乎。’按《韩非》所引之《记》,即咸丘孟所引之《语》,盖当时早有以此等说笔之于书者矣。”[1]634从这一点上看,相当一部分的《书传》其实早在孟子时代已经存在了,也是孟子主要的知识资源之一。

四、结论

《汉书·艺文志》据刘向《别录》述及《尚书》的校理情形时说:

刘向以中古文校欧阳、大小夏侯三家经文,《酒诰》脱简一,《召诰》脱简二。率简二十五字者,脱亦二十五字,简二十二字者,脱亦二十二字,文字异者七百有余,脱字数十。[14]1705

不管刘向所用中古文《尚书》是秦之图书入藏西汉中秘者,还是孔安国家所献孔壁古文《尚书》,此本当属战国晚期至秦代的一个主流传本。毕竟秦博士所掌或孔子故里所传,都会是《尚书》非常主流的一个本子。另,孔壁古文出现于景帝末或武帝初,*刘歆《移让太常博士书》和《汉书·艺文志》都记载为武帝末鲁恭王坏孔子老宅,发现古文经书。但是鲁恭王景帝前元三年立,武帝元朔元年薨,当时武帝仅即位十三年,属于当政初期,不能称为末。《论衡》以为景帝时,可能更近于实。参姚振宗《汉书艺文志条理》、顾实《汉书艺文志讲疏》、张舜徽《汉书艺文志通释》、陈国庆《汉书艺文志注释汇编》等著作。此后孔安国“悉得其书,以考二十九篇,得多十六篇”,且以今文识读,“因以起其家”,武帝时为博士。因此,若伏生本今文二十九篇与孔壁本的文字存在异同,那么孔安国考读当有发现。《汉书·艺文志》记载了刘向校书时发现《酒诰》、《召诰》有脱简,若《尧典》与孔壁古文有异的话,当有记载传世。且孔安国以今文识读《古文尚书》教授,司马迁也曾问业于孔氏,《史记·五帝本纪》的描述也与西汉今文本《尧典》基本一致。因此,西汉中古文《尚书》或孔壁古文《尚书》中的《尧典》与西汉今文本《尧典》基本一致。由是可知,战国晚期至西汉,《尧典》的主要传本未有大的变化。

但是,战国中期以前的情况可能有所不同。我们从孟子及其同时代对尧舜故事的引述来看,这些故事大体是在伏生本《尧典》的叙事框架之内的。即便故事的多数并非直接征引自《尚书》乃至古《尧典》和《舜典》,这些故事的整体视野却间接说明,那个时代的尧舜故事并未超出汉人所传《尧典》的范围。或者说,战国中期《尧典》和《舜典》所载与汉人所传大体相同,唯有几处舜的事迹佚失。同时它有着与西汉今文《尚书·尧典》不一样的文字顺序,即舜命禹、益、弃等人各司其职的部分在尧崩卒之前,而非其后。孟子的引述是在与弟子的日常对话中出现的,属于孟子及其周围儒生的日常知识的范围,因此《孟子》中的引述所间接指向的那个《尧典》和《舜典》当是一个很主流的本子。这说明,在战国中期,齐鲁地区的《尧典》和《舜典》的主流版本与伏生本《尧典》不同。今本的顺序从西汉司马迁的祖述及刘向校书分析,至迟在战国晚期已经出现了,而且是邹鲁儒生的主流版本。

[1] 焦循.孟子正义[M].北京:中华书局,1987.

[2] 顾颉刚.论尧舜伯夷书[M]//古史辨:第1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3] 孔颖达.尚书正义[M]//阮元.十三经注疏.北京:中华书局,1980.

[4] 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

[5] 王聘珍.大戴礼记解诂[M].北京:中华书局,1983.

[6] 杨伯峻.春秋左传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9.

[7] 徐元诰.国语集解[M].北京:中华书局,2002.

[8] 朱熹.论语集注[M]//四书章句集注.北京: 中华书局,1983.

[9] 蒋善国.尚书综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10] 孙诒让.墨子间诂[M].北京:中华书局,2001.

[11] 梁启雄.荀子简释[M].北京:中华书局,1983.[12] 王先谦.荀子集解[M].北京:中华书局,1988.

[13] 惠栋.古文尚书考[M]//昭代丛书:壬集.世楷堂藏板.

[14] 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责任编辑:梁临川)

Stories of Yao and Shun inTheWorksofMenciusand the Evolution ofTheBookofHistory:TheCanonofYao

XU Jian-wei

(SchoolofLiberalArts,RenminUniversityofChina,Beijing100872,China)

An investigation into the stories of Yao and Shun inTheWorksofMenciusleads to the finding thatTheCanonofYaoduring Mencius time was quite different from that during the West Han Dynasty, with more density of information, different internal structures and narrative sequences. Most of the stories of Shun quoted inTheWorksofMenciusare relevant to the Fu Sheng’s version ofTheCanonofYao, and the stories of Shun quoted in the documents of Warring States Period, Qin Dynasty and Han Dynasty are primarily within the narrative temporal scope of Fu’s version. In view of this, if there had existedTheCanonofShun, it must have been oblivious to most scholars or mixed and dispersed into Fu’s version ofTheCanonofYao.TheCanonofYaoquoted byTheWorksofMenciusmust have been a mainstream version. This suggests that during the middle of Warring States Period, the mainstream version ofTheCanonofYaoin the Qi and Lu districts was different from Fu’s version. The origin of the today’s canon, judging from Sima Qian’s adoption and Liu Xiang’s review analysis, occurred at least before the late Warring States Period, and must have been the mainstream version for Zoulu Confucian scholars.

text; knowledge background;TheCanonofYao;TheCanonofShun

10.3969/j.issn 1007-6522.2016.06.004

2016-05-16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易代之际文学思想研究”(14ZDB073)

徐建委(1976- ),男,山东东营人。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研究先秦两汉文献。

K03

A

1007-6522(2016)06-0033-12

猜你喜欢
战国尚书孟子
战国讨债传奇——围魏救赵
战国少年孟轲
《尚书》中“迪”释为“由”新探
战国少年孟轲
战国少年孟轲
磨刀不误砍柴工
尚书·禹贡
《明新兴雷石庵尚书遗集》补遗
兵部尚书·枢密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