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利维亚左翼政权真的固若金汤吗

2016年8月17日，玻利维亚圣克鲁兹市，莫拉莱斯总统出席“反帝国主义”军事学校的开学典礼。

近日，玻利维亚总统莫拉莱斯宣布建立反帝国主义军事学校，引发广泛关注。莫拉莱斯指出，除地缘政治及军事策略等常规课程外，该军事学校还将开设研究帝国主义及其后果的课程，以揭示拉美国家受帝国主义压迫的真相，从而达到抵御美国政治军事影响、防止美国颠覆其国家政权的目的。

莫拉莱斯于2005年首次当选玻利维亚总统。在他之前，同属左翼光谱的委内瑞拉的查韦斯、厄瓜多尔的科雷亚及巴西的卢拉均已成功登上总统宝座。然而近年来，随着经济下行压力加大及多国腐败丑闻持续发酵，连续执政十余年的拉美左翼出现集体退潮之势。与此同时，左翼占优时期剑拔弩张的美拉关系明显缓和。然而，莫拉莱斯领导下的玻利维亚则继续保持政局稳定、经济增长的态势，且对美态度依旧强硬。乘着左翼崛起东风上台的莫拉莱斯缘何能在左翼退潮的大趋势下一枝独秀？玻利维亚左翼的发展前景又将如何？

坚定的反美斗士

埃沃·莫拉莱斯出生于玻利维亚高原奥鲁罗省一个贫寒的印第安艾马拉族家庭，童年生活十分艰难。初中毕业后，埃沃被迫辍学，后参加工会运动并当选为古柯农工会联盟主席。为了维护农民和印第安人的利益，埃沃积极投身到政治运动中。莫拉莱斯领导的争取社会主义运动频繁发起反政府群众运动，他也因此名声大震。在广大底层民众的支持下，莫拉莱斯终于赢得2005年总统大选，成为玻利维亚自1825年独立以来的首位印第安总统。

莫拉莱斯的底层出身及其成长经历决定了他左派、反美的政治立场。此外，莫拉莱斯与美国在古柯、天然气等具体问题上的分歧也很大。以古柯为例，美国认为，玻利维亚越来越多的种植者将古柯叶卖给贩毒集团，以谋取更大经济利益。但莫拉莱斯则认为，虽然古柯是毒品可卡因的原料，但古柯也是一种传统经济作物。许多印第安农民都依靠种植古柯为生，咀嚼古柯和饮古柯茶是玻利维亚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基于此，莫拉莱斯曾领导农民对抗美国人资助的强制性根除古柯行动，并一直呼吁古柯的合法化。

莫拉莱斯与扛起拉美反美大旗的委内瑞拉前总统查韦斯私交甚笃，并视古巴开国者菲德尔·卡斯特罗为其最钦佩的人之一。他从不含糊对美国的批评，指责美国以反毒为借口干涉拉美政治，甚至于2008年驱逐了美国驻玻利维亚大使。他还公开宣称美国总统小布什是全人类的公敌，奥巴马是个帝国主义者。不久前他又称巴西停职总统罗塞夫的弹劾案是美国在鼓励“议会政变”。

莫拉莱斯是拉美地区唯一一个仍执掌政权的第一代左翼领导者。在拉美左翼集体退潮的大趋势下，他致力于消除美国影响的斗争并未减弱，其“反美斗士”的形象也更加凸显。

政绩突出，执政基础相对稳固

自2005年以来，玻经济增长率已连续十年保持在5%左右。近来，受内外多种因素影响，委内瑞拉、巴西等拉美左翼执政国家相继陷入危机，但玻经济仍然保持了较高水平的正增长。2015年玻经济增长率为4.5%，为南美洲首位。玻利维亚亮眼的经济表现与莫拉莱斯就任初期实施的重要自然资源国有化政策密不可分，这使得资源出口获得的收入能够再次用于国内投资，刺激经济增长。此外，稳定的家庭消费、扩张的货币政策、以及巴西和阿根廷对玻天然气的持续进口需求，也对玻国经济增长起到了一定作用。

除耀眼的经济成就外，莫拉莱斯的社会政策也成效显著。莫拉莱斯上任后，立即实行了新的土地分配制度，把大量土地归还给原住民和农民。此外，他还大幅增加对民生、教育、医疗等领域的投入，多数国民从中获益。据统计，2004年玻利维亚贫困和赤贫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分别为63.9%和34.7%，到2011年已经分别下降到36.3%和18.7%。莫拉莱斯真正成为了从民众中来、并为他们带去福音的“希望之星”。不过，莫拉莱斯与其他以高福利政策维持支持率的左翼总统并不完全相同，他是拉美左翼政权中在财政方面最负责的总统。莫拉莱斯曾提醒查韦斯，福利不可太过度，要想理念永葆生命力，首先得保证民众有饭吃。

莫拉莱斯任内玻利维亚社会经济发展取得的巨大成就是其支持率居高不下的主要原因。自2005年起，莫拉莱斯已经连任三届总统，成为玻历史上任职时间最长的总统。莫拉莱斯优秀的执政业绩吸引了大批民众的支持，也为其持续不断的反美斗争提供了坚实的保障。

“莫拉莱斯神话”能否延续

2016年2月21日，玻利维亚宪法修正案公投失败，51.3%反对、48.7%赞成的投票结果表明莫拉莱斯第三次连任无望。莫拉莱斯曾在2005、2009及2014年的总统选举中分别获得了54%、64%及61%的选票。事实上，在国内外多种因素的影响下，莫拉莱斯强硬外表下的危机正在慢慢积聚，玻左翼政权并不如看上去那么稳固。

执政基础现分裂迹象

莫拉莱斯的主要支持力量来自社会底层，包括工人、农民及土著印第安人群体等。他们视莫拉莱斯为“救世主”，将自己对美好生活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这种过于理想化的联盟本身就是不牢固的。

事实上，早在2010年，莫拉莱斯与印第安土著人群体的关系就已经出现裂痕。当时莫拉莱斯政府计划修建一条高速公路，会通过一个名叫TIPNIS的国家公园和土著人保护区。尽管政府保证公路的修建会给当地带来繁荣和发展，但当地印第安人领袖却坚持认为工程会破坏当地环境，并组织示威游行。此后，莫拉莱斯政府与土著居民就征地、社区和环境等问题发生的冲突和对抗不断升级。许多曾经支持他的印第安人领袖、环保主义者及激进分子开始批评他，走向了政府的对立面。此外，他们对莫拉莱斯政府以资源开采为基础的经济发展模式也表示坚决反对，指责攫取主义政策毁坏了自然和社区，造成了对跨国公司的长期过度依赖。

经济前景并不乐观

6月29日，玻利维亚首都拉巴斯发生了72小时大罢工，示威者抗议关闭玻利维亚国有纺织公司（Enatex）和解雇员工。2012年建立的Enatex不仅是莫拉莱斯与工人在一起的象征，也是其推动的国有化、工业化进程的成果之一。但现在Enatex的关闭同样具有象征意义：莫拉莱斯政府已经提出了雄心勃勃的“2025祖国计划”和“2016—2029经济社会发展规划”，但人们开始怀疑，在全球经济不景气的背景下，莫拉莱斯政府的经济政策能否继续发挥作用？

毋庸置疑，莫拉莱斯经济治理成就主要归功于其扩大公共投资、刺激经济增长，但这一政策的推行以稳定的矿产品出口收入为基础。如果国际市场石油、天然气价格继续走低，同时巴西和阿根廷两大天然气进口国经济持续衰退，从而减少对玻利维亚天然气的进口需求，那么玻利维亚经济状况将会恶化，政府财政收入也会相应减少。事实上，受金属价格下跌影响，玻利维亚矿产出口收入暴跌，经济形势已经很严峻。但莫拉莱斯拒绝为此削减政府开支，玻外汇储备在过去两年中下降了60亿美元。政府债务占GDP的比重达到37%，是2014年的两倍多，引发投资者担忧。玻升为中等收入国家之后，政府在对外举债时不再受额度限制，2016年玻国政府财政赤字可能达到13年以来最高。此外，能源国有化造成的勘探开发投资不足、可开采资源日益下降等问题也开始显现，玻经济发展前景并不乐观。

右翼反对派“抹黑”效果初显

随着拉美左翼退潮及莫拉莱斯执政挑战加剧，玻右翼反对派趁机推波助澜，意图进一步削弱左翼政府执政根基。

事实上，在今年2月举行的宪法公投前，舆论普遍认为该项宪法修正案将以微弱优势通过，但最终却以失败告终，右翼反对派的“抹黑”行动“功不可没”。就在公投前夕，右翼反对派媒体突然曝出莫拉莱斯的负面传闻，除指控其涉嫌腐败外，还称莫拉莱斯利用总统职权为前女友任职的外资企业牟利。虽然莫拉莱斯对此坚决否认，并主动请求玻议会、司法和审计部门对此展开彻底调查，但影响已经造成，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公投结果。

总之，玻左翼政府面临的挑战和困难正逐渐显现，其能否改变经济结构、实现可持续发展、保持执政魅力还需进一步观察。未来几年“莫拉莱斯神话”能否延续面临诸多不确定因素。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发展中国家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