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舒清
■ 跨 界
守门人(组诗)
文/石舒清
石舒清
原名田裕民,男,回族,1969年生于宁夏海原县,现为宁夏文联专业作家。写作以短篇小说为主,其短篇小说《清水里的刀子》获得第二届鲁迅文学奖。系中国作协全国委员会委员。
点香的人走了
留下香在香炉里静静地替他祈祷
点香人来去匆促
插歪的香悄悄自己端正过来
选择在这个香炉里站着
选准了就不错眼珠
看守每一次接续的呼吸
祈祷的路漫无尽头
香味顾盼引领
残旧的灵魂小跑着跟随
用打破的瓦罐盛水
这水解渴
令魂魄满足
空出来的村庄越来越多
还有人上门乞讨
月亮在稀薄的云片里穿行
吹灯人正赶上流星
经典藏在背时的井里
是取出来的时候了
马跪地驮起你的影子
再等等吧也许有个同伴要来
靠路边走,让出中间
后半夜的树上起了风声
每个人的肩上都蹲守着两个天仙
一个记你的好一个录你的恶
每天至少五次
要向你的左右说色俩目
艾色俩目尔来空——向右
艾色俩目尔来空目——向左
两个肩膀太轻的要注意了
两个肩膀太重的要注意了
一肩重一肩轻的
就看你挑的是什么担子
有人总向着一边说色俩目
因为另一边是空的
我太把自己当自己了
这是一个谬误
已到了该醒悟的时候
花那么大力气为自己辩护
结果多么糟糕
影子掉在了浊水里面
一个人夸果子好吃
然后打自己的嘴巴
我让你贪吃
一圈人呆呆地看着
路躺直了身子给你走
不留脚印
往来的人都无名无姓
真主并没有给你另外的眼睛
上辈人没看够的这辈人接着再看
也许有一个自己
也许要写个一字在半空中
热衷于谈论天堂的人大半在地狱里
当火势消减的时候
他们就谈论起来
像灾年的孩子交流着
吃糖的滋味
也有住久了地狱的人慷慨地说
天堂是你们的
我们有我们的生意
有人宣称捡到了一串钥匙
其中一把是天堂的
屡屡受骗的人还是
成群地跟在后面
也有一心苦寻天堂的人
在世上留下药味很重的影子
据说天堂门打开的一瞬
门缝里的灰尘会把人呛死
在海涛刚刚平息的地方
一条小鱼正在给一条大鱼算命
请你再不要吃我了好么?
小鱼最后对大鱼说
藏在海里的浪涛悄悄听着
听大鱼怎么说
海里,一条鱼在喊救命
救命,救命——
也许是海里最大的鱼
那么多小鱼兀自活着
它却在喊救命
救命,救命——
比针尖还痛的命啊在白茫茫的海上
一睁眼就听到喜鹊叫
好几只喜鹊叫着
好像新郎倌多出来了
快摘掉胸花吧
一看那花是假的
蜜蜂嗡的一声就飞远了
所有的果子都被打过主意了
没有一个果子还能叫人放心
嫌疑犯似的蹲在墙根儿里
喊别的什么都答应
喊果子一声不吭
鸡下蛋的时候总一声不响
它全心全意下蛋
全世界都屏住呼吸
树根粗壮井水已漫到井口
全世界都在帮它下这个蛋
全世界的力量都在它身上
别的事都停下来
它这里正全力以赴
生一个地球给我们看看
生一个宇宙给我们看看
毛羽蓬勃鸡冠直挺
要什么它都能生出来
忽然就听到它的叫声
生下来啦
它就这一点不好爱叫
生个蛋爱叫
让它叫起来吧
让它独自唱一台戏
捧红这个主角
在它的叫声里有人摸到那个初生的蛋
还热乎乎的全世界都热乎乎的
鞭子一抽
陀螺就转起来
鞭声如疾雨
陀螺越转越快
你就不能不转么?
就不能转得慢一些么?
一任人家抽你
就不能逃到一边让鞭子打不着你么?
陀螺只顾转来不及说什么
碰到善打陀螺的人
只需一鞭子陀螺就永远地转下去
除了挨鞭子就是转个不停
就这么两个事情
满满的一灯盏油
灯油清亮灯却黑着
灯捻儿足够长够得上长明灯
然而灯却黑着
灯还是交给了他们
不要点亮就是了
有不亮的灯在世上
油不停地溢出来
灯捻儿在自己身上缠来绕去
黑暗之母啊
你装了满肚子里的灯盏
一声不响
都不感激
没有谁会主动感激
没有谁会觉得应该感激
没有谁会傻到动不动就感激
吃得那么胖不感激
一个人吃掉了十个人的不感激
穿戴齐整顺利出门不感激
走什么路都是好运气不感激
总让人抬着走不感激
生下来就是皇上不感激
不感激
全世界不值得一个感激
就有这样的人,不信我指给你看看
牛拉了满满一车书稿到老耽那里
想得到一个批语
一身肉都写了书了
就剩下这几根骨头眼巴巴地等着
牛歇在阴凉里出汗
牛车已空,阴凉里跳荡着些许光亮
有名万物之始无名万物之母
不是饶舌就是多事
牛静静反刍
身在事外的样子
飞机穿过云层越上高空
可以好好地飞一会儿了
有人却在飞机里喊叫说
天上并没有什么
他选择做个无神论者
牧师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身上爬满了鬼魂和文字
越来越多的祈祷声让飞机不掉下来
虚空足够
飞机像个萤火虫似的
从太阳下面缓缓飞过
我在冷板凳上坐着
他们还是认出我来
庙里的守门人不见了
就是你吧
我起身离开
选一条安静的小路走着
风吹起来两边的草随风摇摆
齐声颂唱它们的经典
(责编:郑小琼)
平原的日子(小说)/鲍十
鲍 十
原籍黑龙江省,现居广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篇小说《纪念》被改编为电影《我的父亲母亲》,电影《樱桃》被改编为同名电视连续剧,短篇小说《葵花开放的声音》被改编为同名话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