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85.石河子

兵团司令部原址大门口，挂着新疆农垦总局的牌子。

一辆伏尔加轿车开来，停在门口。张文瀚和一个年轻的秘书走下车来。一些工作人员迎出门外，他们同张文瀚热情地握手，寒暄。大家簇拥着张文瀚，走进办公楼的大门。

农垦总局一间小会议室里。张文瀚、田成龙，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

田成龙：你张文瀚现在是新疆农垦总局局长了，是来秋后算账了吧？

张文翰淡淡一笑，道：“四人帮”垮了。文化大革命到此为止了。你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从一九二一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到今天，已经五十四年，是一段无比壮丽辉煌的历史，也是漫长的风雨历程。一个党，也如同一个人一样，有健壮如牛的时候，也会有灾有病嘛！有了病，吃药就是了。若是得了阑尾炎，切除就是了。作为这个队伍中的个体成员，他的命运是与党的命运息息相关的。至于因此而产生的个人荣辱，许多是身不由己的客观条件决定的。当然了，个人的德行和世界观，以及做人的方式，也是内在的因素。我张文瀚来当这个农垦局局长，不会搞秋后算账那一套。但是，平反冤假错案，清查在文化大革命中犯有罪行的人，也是我的责任。否则，人心不顺；天时不合；地利不兴，那是要影响社会进步的。田叔叔，您应该毫无抵触地接受这个现实。放心，你不会被关牛棚，也不会戴高帽，挂牌子。时代终究在进步。我赞成那个观点：历史是螺旋式上升和发展的。尽管这是“四人帮”御用笔杆子梁效的话，我一向不主张因人废言。包括我们不能完全否定一九四九年前的林彪。如果一个共产党员，他连这样一种实事求是的历史观都没有，那就会沦为历史虚无主义的。

田成龙：你小子，倒是有点政治家的气度。

张文瀚：谢谢田叔叔的夸奖。

田成龙：你要把我怎么样？

张文翰：不是我要把您怎么样？是自治区党委决定，停止你的工作，等待组织的调查和处理。

田成龙：我会被关押吗？

张文瀚：那就要看最后的调查结论了。如果您罪有应得，那谁也救不了您。您现在可以回家去了。但是，如果要离开石河子，您还是要报告的。

他对身边的人，道：送田成龙同志回家。

田成龙愤愤而去。

沈群众走进来，张文瀚立刻迎上去，同他握手。两人坐到沙发上，秘书倒上荼。

沈群众：虎父无犬子啊！文瀚，你来咱石河子当农垦局局长，我太高兴啦！瞧这架势，估计老师长的事儿，也就快出头了吧？

张文瀚：中央已经开始全面平反冤假错案。有一大批老同志恢复了工作，王震将军现在已经任国务院副总理了。

沈群众：我当年就有个十年为限的说法。看起来，你沈叔叔我，还是有远见吧！

张文瀚：沈叔叔是谁呀？据说，您把一套《资治通鉴》，看的呀，那是倒背如流哇！

沈群众：牛皮没有这么吹的啊！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这可是句真话。当年，我们系里的党总支书记，他为人怎么样？我说不清楚。他送我一本《容斋随笔》，建议我通读《资治通鉴》，真是让我受益匪浅啊！至少他教会我，天下大道唯中庸而已。既无过之，又无不及。可以受用一生啊。

张文瀚点头，道：承蒙沈叔叔教诲。

沈群众：你小子，别跟我瞎虚呼。你现在是咱农垦局局长了，我得敬着你啊！

他真的起身鞠了一躬，道：张大局长，千万不要见怪，属下多有唐突。

张文瀚一把按住他，道：沈叔叔，你这是要折杀文瀚那！

沈群众：我现在也被免职了。没事儿，我也不打扰你了。田成龙不是回家了吗？我呢，也就回去闭门思过。人的一生，有许多事情似是而非，做的未必都对。难得有机会扪心自问那。

张文瀚抓住沈群众的手，道：沈叔叔，关于文革，我相信，历史一定会作出公正的评价。但是，您能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了许多人，这已经很不容昜啦。在那场几乎无法控制的的政治风暴面前，既便是正义的人也无能为力。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以革命的口号裏夾着疯狂和邪恶，挑战社会良知，让国家蒙受了巨大的灾难。总会有些余波的。您在这个历史阶段中的所作所为，组织上一定会有正确结论的。我不用安慰您，一个对《资治通鉴》有透彻研究的人，一定会正视历史和现实中的一切。

沈群众：你小子，别给我戴那么高的帽子。我说，你得娶媳妇儿了，乔娜娜不是都结婚了吗？你真想当老光棍啊！

张文瀚：沈叔叔，你怎么说我啊？您才是老光棍呢！都五十岁了吧？我可是听说了，当年你的那个阿依古丽，丈夫十年前就牺牲了。您怎么……

沈群众悄悄地道：小子，你以为沈叔叔是个省油的灯啊？我呀，三年前就结婚了。

他故意放低声音：秘密结的婚。谁也不知道，儿子都两岁了。

张文瀚：是吗？您娶了谁呀？

沈群众：阿依古丽。

张文瀚伸出大拇指，道：沈叔叔，您不愧是个重情重义的真男人！我一定得向您学习，找我的秦明月去。

两人大笑。

沈群众：还有兵团，咱们的兵团，必须得恢复。新疆没有生产建设兵团，那是不成的。一定要向党中央反映。这个，就是你张大局长的责任了。

张文瀚：是啊，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这次我去北京开会，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见到王震副总理，向他建言。兵团，是新疆稳定的重要因素，新疆不能没有兵团。

沈群众：你要去北京？

张文翰点头，道：我父亲已经从秦城监狱出来了。两天前，自治区的负责同志在宣布任命的同时告诉我，中央决定撤销对我父亲的审查。他现在住在北京军区招待所，楚妈妈和夏云华阿姨都在北京。

沈群众：太好了！中国的春天，马上就要到了！

两个人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沈群众：一定要代我问候老师长！说我特别想他。

沈群众的眼里涌出了热泪。

北京，颐和园，金牛望春桥畔。

张中宇、张一五、张文勇、张文瀚、楚楠、夏云华、乔娜娜、阿巴尔和他们的小儿子阿乔买提，亲人们都簇拥在张中宇的周围。

昆明湖畔，春光正好，游人如织。

张文瀚：我把曲一凡调到农垦总局，任科技处处长。王然教授，正在组建农业研究所。邓大人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嘛。长绒棉新疆3号，将在明年春天大面积推广种植。争取三年内，成为新疆的当家棉花品种。

张中宇：好！新疆的长绒棉，将成为中国棉业的当家品种。这也算是这个混乱年代里得到一个成功。

他有些身体不支，众人赶快扶他坐在一张椅子上。

夏云华赶快过来，摸他的脉。道：我说弄个轮椅，张副政委偏偏就不听我的话。

张中宇笑道：坐着轮椅逛颐和园，岂不有负这春光丽影。我还不到六十五岁呢，不算老。

夏云华：你的心脏，功能很不好啊！

楚楠：不行就回去休息吧！

张中宇：别大惊小怪的。我不相信，自己这么年轻就死。

张文瀚：爸爸真的不老。不过，您那，十年监狱，度日如年，所以，消耗的岁月，恐怕比平常人多了许多呀。您必须好好休息，治疗。我们会尽快接您回新疆。

张中宇：我不能走。乔师长和许多同志都还没有结论。所以，我没有在我的平反结论上签字。兵团不恢复，张中宇不回去。我就在北京等，等党中央的意见。

张文瀚：爸爸，您放心吧。沈群众说，中国的春天已经到来了。我同意他的说法。您是老党员，您一定和我一样，相信我们的党一定能够引导咱们国家走向富强。

张中宇：啥时候轮到你小子给我上课了？

他指着夏云华，对张文瀚，道：还有啊，乔天山的事儿，咱们不能不管。乔师长没了。乔天山不能再蹲监狱。这件事儿，你可以直接去找王震副总理。

张文瀚：这次，我来北京开农垦工作会议。会上，我见到了王震副总理，我就说了这件事。

张中宇：王震部长怎么说？

张文瀚：他让我马上以新疆农垦总局的名义，向最高检察院反映情况。他不相信，乔永江的儿子会是反革命。平冤狱，顺民心，全国人民同心同德努力奋斗，实现国家的四个现代化。

张中宇：王震部长讲得好！

他起身远眺昆明湖，湖面波光粼粼。

乔娜娜的小儿子把一颗石子投进水中，湖面上渐起一朵水花，泛起一阵涟漪。那水波一圈一圈，越扩越大……

如下画面——

《人民日报》真理标准大讨论：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会场；邓小平讲话。

提记：

1978年6月13日，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

她标志着文化大革命彻底终结，阶级斗争为纲的无产阶级继续革命理论彻底终结。党的中心工作，转向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正确轨道。中国改革开放的大潮，奔涌而来。

1981年3月16日，中央决定，重新恢复新疆生产建设兵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