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羽戈
是他害死了袁世凯吗
文_羽戈
19 16年6月6日上午10点,袁世凯病逝。他留给那个崩裂的世界的最后一句话,不止一个脚本,最流行的说法,无疑是那句“他害了我”。曹汝霖称袁世凯“一世英主,惑于佥壬”(“佥壬”即小人)。那么,袁世凯口中的“他”与曹汝霖眼里的“佥壬”,到底是谁?
不妨参照其同时代人的答案。张瑞玑《吊袁项城》诗云:“有子不才误刘表,失计无端听蒯通。”“有子不才”暗指袁克定,谋士蒯通影射杨度。后世论“他害了我”,往往将矛头指向这两人。
杨度害死了袁世凯么?抑或换一种问法:袁世凯复辟帝制,身败名裂,忧愤而死,杨度该承担多少责任?要回答这些问题,得从杨度与袁世凯的交谊说起。
1908年4月20日,杨度仕清,“在宪政编查馆行走”。从通缉犯到朝廷命官的转型,有赖于张之洞和袁世凯这二位大佬联名保荐,称杨度“精通宪法,才堪大用”。这是二人交谊之始,杨度是千里马,袁世凯可谓伯乐。此后,杨度在北京宣传宪政、呼吁开国会,深得袁世凯支持。
1909年1月2日,清廷下旨,以袁世凯“现患足疾,步履维艰,难胜职任”为由,除去一应官职,令其回籍养病。得势则门庭若市,失势则门可罗雀,一贵一贱,交情乃见。1月5日,袁世凯黯然辞京,前往车站送行者寥寥无几,严修便是其一,据其日记,送行者中,出现了杨度的身影。据陈灨一《新语林》,袁世凯与严修、杨度之间还有一段对话。袁世凯说:“二君厚爱我,良感,顾流言方兴,或且被祸,盍去休。”严修答:“聚久别速,岂忍无言!”杨度答:“别当有说,祸不足惧。”这样的姿态和言辞,让袁世凯感念万分。
杨度与袁世凯关系之升温,恰在1909年初车站送别,使杨度得到了袁世凯的深度信任。这一伏笔,于两年之后发酵:当杨度听说了武昌起义爆发的消息,即刻从北京南下,直奔彰德洹上村,拜会在此低吟“野老胸中负兵甲,钓翁眼底小王侯”的袁世凯,为其出谋划策,自此成为袁世凯的幕僚和心腹。这之后袁世凯许多重大抉择,皆与杨度有关
就二者的关系而论,许多人都以为,杨度乃是袁世凯的军师、帝王师、“第一幕僚”等。杨度的确是袁世凯的幕僚和心腹,然而,袁世凯的幕僚和心腹,却不独杨度一人。
有人说袁世凯是气死的,也有人说他是得尿毒症死的,总而言之,这个黑锅,怎么也轮不到杨度这样的小幕僚来背吧。
当年袁世凯手下有“九才人、十策士、十五大将”之说,纵使是闲人的杜撰,足见袁府人才之盛。这其中,单论文士,徐世昌、赵秉钧(此人文武双全)、杨士琦、阮忠枢、梁士诒、张一麐,与袁世凯的亲信度,以及袁世凯对他们的倚重,都在杨度之上。
进一步讲,即便杨度是袁世凯最亲信的幕僚,袁世凯便对他言听计从么?须知袁世凯为人,果于自信,极具主见,从不轻易受人左右。
这便令人怀疑,袁世凯死前到底有没有说过“他害了我”,因为这句话,与袁世凯三番五次强调“不能咎人”“不必怨人”的情节严重不符。
相形之下,另一版本也许更加可信。袁世凯临终之时,徐世昌、王士珍、段祺瑞等人守在身边,徐世昌问:“总统还有什么交代吗?”袁世凯竭力说出两个字:“约法。”
我读过的可信度较高的袁世凯传记,几乎皆采此说,陈志让《袁世凯传》将“约法”翻译为“立宪”,毋宁更为传神。堪为注脚的是,袁世凯死后,张一麐在其案头发现了一副对联:“为日本去一大敌,看中国再造共和。”
有人说袁世凯是气死的,也有人说他是得尿毒症死的,总而言之,这个黑锅,怎么也轮不到杨度这样的小幕僚来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