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人面对面
——朱零专场

2016-11-26 20:00主讲人
中国诗歌 2016年2期
关键词:提问者虚构诗人

□主讲人:朱 零

主持人:余笑忠

中国诗人面对面

中国诗人面对面
——朱零专场

□主讲人:朱 零

主持人:余笑忠

时间:2015年8月16日地点:卓尔书店

余笑忠:现场的各位朋友,大家上午好!感谢卓尔书店送给我们一个大福利,前面有舒婷、叶延滨、王家新、商震老师给大家进行了授课,今天接下来是朱零老师来跟大家分享写作心得,当然不只诗歌写作,还有人生、社会等,都会谈到。朱零老师,我和他见过几次面,第一次是在洪湖,第二次是在张执浩家里,第三次就是前不久在卓尔书店,今天是第四次碰面。其实,我对朱零的了解并不是很多,朱零老师写过一本诗集,叫《回云南记》,还有一套关于他在《人民文学》编诗的札记,叫《朱零编诗》。因为有《回云南记》和《在云南看云》,再加上他和雷平阳的关系比较好,所以以前我把他归结为云南人。

在云南/眼睛的好坏/并不重要/云南离云是那么近/你甚至可以随手拉过一片/来嗅一嗅它的芳香/你可以用眼睛/随心所欲地/移动一些云彩/你可以用眼睛/把它们变成/你想要的各种形状/云南的云/就像一群听话的绵羊/躺在你的眼睛里/温柔得/让你心醉

这个掌声是送给朱零的!

朱零:读得特别的好!

余笑忠:我昨天读了朱零的博客才知道,他是浙江台州人,台风经常光顾,那里也跟戚继光有关联,有抗倭的历史,可以说那里的民风跟湖北或者浙江其他的地方有不同,这在朱零的散文里写得特别精彩,待会儿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把他文章的前面跟大家读一下。下面,就请朱零介绍一下自己童年的经历,因为一个人童年的经历会对他的写作有很深很深的影响,像雷平阳、张执浩的写作,童年的经历都烙下了很深的印迹,昨天获奖的毛子,他在获奖感言中也提到了他的童年。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朱零!

朱零:对于很多写诗的人来说,一过30岁,就开始回忆了。作为我个人来说,我的童年生活很简单,已经单纯得没有回忆了。按道理来说,我有三个家,我在每个地方都生活了15年,所以童年的生活和成长的经历对我的写作影响不大。在我的作品中,也看不出来典型的具有地域特色的字、词。很多人都想把我归类,归出我到底是哪的,有人说我是浙江诗人,浙江诗人不同意,因为浙江诗人里没有我的名字;你说我是云南的,云南诗人里也没有我,我在云南生活了15年,有一个好朋友叫雷平阳;我现在在北京生活了15年,你说我是北京诗人么?也不是,我自己也没有融入北京。所以说童年经历也好,成长经历也好,在我身上是具有某种不确定性的。你刚才说到的雷平阳等诗人,是具有明显的地域性标签的,而在我身上,地域性诗人的标签是不存在的,所以,让你失望了。

余笑忠:朱零不同意我的看法,不要紧,我们再继续慢慢地聊。刚才谢克强老师交代了下,希望朱零老师就他的编辑经历来对诗歌爱好者提供一些建议。

朱零:其实大家今天主要想听的不是我个人的创作,应该是想听听《人民文学》的一个编辑是如何来编《人民文学》的诗歌的,这应该是大家最感兴趣的,也是谢克强老师安排的,让我重点谈一谈关于《人民文学》的编辑。

说到最近15年,跟大家一比,我的人生应该是不成功的。本来,我应该像在座的各位一样,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诗人,应该得奖拿奖金,现在路走歪了,变成了一个编辑,人家提到朱零,不是说他是一个诗人,而是一个编辑,所以我觉得我个人的路是错的,不像在座的各位,比较成功。

《人民文学》最近三十年来,风格基本上没有大的变动。我记得韩作荣先生退休的时候跟我有一番谈话,相当于一个交接,他说他1985年在《人民文学》做编辑的时候,他把稿子送给当主编的王蒙,王蒙就跟他说两句话:“作为一个诗歌编辑,你要对你的审美和文学判断负责,我只负责把政治关。其他的一切都由诗歌编辑说了算。”所以,这一传统是从1985年延续到现在。

基本上是什么规矩呢?就是每期能发3—4个作者,每个人3—4个左右的页码。面对那么多来稿,怎么取舍呢?这就是一个刊物的风格问题。很多刊物,哪怕是同一个刊物的不同编辑,面对同一份稿子,都会做出不同的判断。以前,我们还有几个诗歌编辑,像陈永春,他现在退休了;商震,现在去《诗刊》了。稿子在他们手上和在我的手上也会有着不同的命运。但好在近些年来,主编们都将稿子交给我来处理,最起码,风格是统一的,所以,也就保持了《人民文学》一贯的选稿标准。说得通俗一点,直白一点,我还是喜欢现实主义的东西。李白跟杜甫都是优秀的诗人,但是你让我这一期只能发一个,我选择杜甫。我个人在面对来稿的时候,会进行分类。你们在向我投稿的时候,面对的是我一个人;我选稿的时候面对的是全国的诗人,那么,我要做出我的判断,做出我的取舍。虽然说发这个和另外一个总体上差别不大,但是你要保持整体的风格,所以,我就把诗歌分成虚构的和非虚构的。按文学门类来说,虚构的,就是小说;非虚构的,就是散文、纪实文学。我把诗歌也分成虚构的和非虚构的。这么分有什么好处呢?那你一看稿子,那些抒情的基本就是虚构的,那些叙事的基本就是非虚构的。还有一部分诗歌我也是非常看重的,我暂且把它叫作自我虚构,也就是一部分真实的自我加上部分的虚构,这样的文本我个人也是非常喜欢的。一般来说,虚构的作品大不了抒情得过分一点,读得让人发腻,但发这样的作品,最起码没有政治危险;发非虚构的作品,它要面临很多风险,因为我们现在的诗人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对这个世界有不同的意见,有些对社会的尖锐的看法,他会隐藏在一些字跟词之间。

(场上闹钟响起)11点了啊,我还有半个小时,这是在提醒我啊,谢谢!

对刊物来说,虚构的东西不容易出事。大家打开刊物看看,许多的刊物都愿意发那些虚构的、轻飘的、绵软的、抒情的作品,因为这没有风险,而我,更愿意发一些非虚构的东西。我喜欢真实、鲜活的文字,不喜欢在文章里喊口号。

大家很严肃啊!

余笑忠:很严肃是因为主持当得不好啊!那现在换一个轻松的话题,在座的朋友当中,有谁曾经向《人民文学》投过稿?有这个经历的请举手。

还有不少。那这些投稿的朋友当中被刊发了的请举手。

还是有3位朋友,是在朱零老师手上发表的么?

有5位?那说明刚才有人隐瞒了啊!

说实话,我以前也向《人民文学》投过稿,但是到我们这种年龄很尴尬了,已经很少有人去主动投稿了,主要是觉得自己的作品跟刊物的风格有一定的距离。特别是像《人民文学》、《诗刊》这种刊物,是文学的高地,诗歌的高地,一般人都会以上《诗刊》、《人民文学》为荣。当然,小说有更多的选择。那么在这种情况之下,朱零所编辑的《人民文学》的诗歌这么多年来是受到了人们的高度认同,在诗歌界里面,人们对《人民文学》的诗歌也是非常认同的,这是我作为一个读者要说的第一点。

第二点,朱零刚才谦虚地说他作为一个诗歌编辑更有名,其实他作为一个诗人也很有名,他出道非常早,早在21世纪初,他就写了很多很好的诗歌,这是诗歌爱好者早就关注到的事情。现在,有一个问题,在韩作荣时代,他隆重推出了昌耀这样一位伟大的诗人,现在《人民文学》已经进入了朱零时代,那朱零,你对哪一位诗人倾注了像韩作荣推昌耀一样的这种心血?

朱零: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每个编辑要形成自己的风格,又不能抛弃老前辈的风格,传统要延续,但我也会做一些微调。比如,七八十岁以上的老诗人,在《人民文学》发表作品的机会就少了,主要是他们本身不怎么写了。

另外一点,这几年,我会着重培养一些年轻的作者。我在《人民文学》开辟了一个新栏目,叫“新浪潮”,每期发一个从来没有在《人民文学》发过作品的,年龄在40岁以下的作者。像最近出来的比较红火的刘年、王单单、玉珍、莫小闲等,他们基本上都是从我这个栏目上出来的。杂志首先不是说要推谁,而是风格要比较包容,这种包容体现在各个地域、各个风格,不是说我比较喜欢叙事的,抒情的我就不发了,我还是发,虽然我内心里不愿意,也不可能说所有发的内容都是一个路子,比如说我这期发的三组作品都是叙事的,我也会配一组稍微带点抒情的东西;另外,读者的层次不一样,有年老的,有年轻的,有真正喜欢诗歌的,有喜欢朗诵诗的,有喜欢传统的,作为一本刊物是很难的,目标是读者,是订户。如果一个订户不喜欢,他就不订阅这个刊物了,如果大家都不喜欢,都不订了,那我就没钱了,没工资了。

余笑忠:其实,我和朱零多少还有点交集,他是《人民文学》的编辑,我个人在工作之余也做了一个杂志的编辑,《诗歌月刊》的“先锋时刻”的编辑,他刚才提到的几个人,包括玉上烟、轩辕轼轲等,我也在“先锋时刻”栏目里编发过。特别优秀的诗人有时候还是能得到大家共同的认可的。大家如果觉得《人民文学》有点高不可攀的话,可以向“先锋时刻”投投稿。因为是“先锋时刻”的栏目,现在真正写先锋诗的,既是先锋又能为大家所接受的不是特别多,“先锋时刻”还是和其他的诗歌阵地有点区别的,带有一点鼓励的感觉。不好意思,我是借这个机会顺便做一个广告,请朱零原谅。

我昨天看博客,刘年写了一篇文章,谈到了雷平阳的《出云南记》和朱零的《回云南记》,把他们两个人做了一番对比,在那里面,我读到了一些朱零的轶事,当然这些轶事不是今天的主题。他刚才也谈到,做编辑是非常辛苦的,来稿量非常大,并且要从这些来稿中发现好的作品,他也提到,现实作品容易引发争议,那么,请朱零举例说明这些争议对你的编稿有没有影响?

朱零:写现实的东西,确实会引起许多不同意见的争议。打个比方,这两天天津出了大事,全国许多诗人都在为天津写诗,这就是典型的现实主义题材,很多人往我邮箱、微信里发,但是这些诗歌我不看好,为什么呢?这样的题材他们能处理好么?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新闻联播在写作,面对的是报纸的头版在写作。第一,他们没有失去亲人,很多人说我可以把那些死去的人当作我的亲人,那是扯淡,伤痛能一样么?第二,即使你的亲人不在了,你这两天能写好么?你应该沉浸在悲痛之中。对于这种现实主义题材,你应该在事件发生以后沉淀,那是一个伤口,等到伤口结痂以后再把伤口撕开,那个过程才叫写诗。我们现在还在流血呢,我们的诗歌就出来了。这种诗歌很多,你看到“十一”的时候,很多歌颂国庆的稿子就发过来了,这种投机取巧的稿子也是一种现实主义,我不看好这类稿子,我基本上也不发这些东西。

刚才我谈到诗人写这种题材的,因为诗人往往比较激进,他的思想对社会的对立程度是最强的,他比小说家要强得多,因为小说家可以隐忍,很多时候他在一个长篇小说里面就将这种愤怒消解了,诗人不是消解,而是主动出击,他跟这个社会有一个对抗的过程,这种对抗出现在文字里面,对于一本刊物来说,有时候就很危险,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字、词删掉。为什么还要设置一个主编呢?主编就是看我把这些字、词删干净了没有,没有的话他们接着删除,就是这样一个关系。所以刊物为什么有三审制,它审的不是文学趣味,它审的是政治。其实我更愿意成为一个诗人,而不愿意成为一个编辑家。编辑到60岁退休后就没人理你了,而作为诗人,像舒婷他们,即使退休了依然可以吃遍天下。所以我的路走错了,大家以后还是要往牛逼的诗人的路上继续狂奔,千万别像我。

余笑忠:还是要纠正一下,从职业上来说,朱零是编辑加诗人,从身份上来说是诗人兼编辑。刚才朱零谈到了对批判现实主义题材的诗歌来稿的处理方式,我发现,有时候,当你把某些敏感的字词删改之后,某种程度上这首诗更好了,这可能就是艺术应该更纯粹些。朱零也举了几个例子,如果他不说的话,我们也不知道这编辑的活到底有多辛苦。大家比较熟悉的一位诗人兼小说家卡佛,他的小说被人称作极简主义,其实他的小说也经过编辑的加工,他的编辑主要是进行删减,以至于后来形成了一个鲜明的风格特征。下面,我想请朱零结合自己的创作经历给在座的诗歌爱好者,特别是有志于继续写下去的诗歌爱好者提一下你的建议。

朱零:主要说给来参加夏令营的几位年轻的朋友们听,著名诗人就不一定要听了。诗歌创作,语言关一定要过。除了想象力以外,一是语言,二是思维能力。说到语言,我就想起了一件事情,北京9月3日要阅兵,所以各地都在铺鲜花,把草坪重新铺一遍,我家小区楼下草坪的标语,以前是“小草有生命,请勿践踏。”现在新铺了草坪以后换成了“今天你踩在我身上,明天我长在你坟头。”这就是一种语言能力。我想,我们小区的物业人员都可以写诗了,这个世界的语言能力应该越来越强。我估计,今后这个草坪应该干干净净的,谁也不敢上去踩踏。什么叫思维能力呢?思维能力有时候是一种反向推导能力。昨天我们吃饭的时候有人跟我们变魔术,变完了之后大家都猜他是怎么变的,一个人都猜不出来,后来商震说,你们的思维方式错了,你们是顺着他的思维猜,你们要反向猜。我再跟大家打个比方,如果你看见一个姑娘,喜欢上了,如果你跟她说,“晚上我想跟你睡觉”,这叫耍流氓,小说家就这么写的,但你换成诗人,“我想明天早上跟你一起起床”,这就是诗歌,这就是思维能力。我作的比喻都很通俗,大家可以想象下。如果你们喜欢一个姑娘的时候,你们看见的是什么?我跟余笑忠对视的时候,我们看见的是互相的目光,如果喜欢一个姑娘,你看到的应该是她的眼睛,视觉不一样。我们读一本小说,一首诗,你不能仅仅只看文字,只看见文字那是校对干的,你要看文字里面表达的情感。很多刚开始学写诗的年轻人,经常会说灵感,灵感来了,半夜爬起来写。什么叫灵感?我跟大家再打个比方,我喜欢钓鱼,现在的钓鱼目的性很明确,大家都去鱼塘了,这一口鱼塘是草鱼,这一口鱼塘是鲫鱼,你一竿子下去,你就知道你钓的是草鱼还是鲫鱼,但是当你去一条小溪里面钓鱼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钓起来的是什么鱼,鱼什么时候上钩,当你在溪流中把鱼提起来的时候那种惊喜就是灵感。先说这些吧。

余笑忠:怎么没有掌声?

朱零:可能是我说得太严肃了吧?

余笑忠:朱零还是有点言不尽意,然后大家再给他一点掌声,他会继续讲,我觉得他分享得还不够多。一个语言,一个思维,应该还有第三个代表性的事物吧,待会儿再跟我们讲一讲。朱零刚才讲的时间比较短,但是他诗人的本色露出来了,有时候他老是遮遮掩掩的。

上一场快结束的时候,我听到有朋友问获奖者毛子一个问题,“你觉得我们当今的诗歌有几首能够流传下去?”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这个问题对于当代诗人来说也是一个挑战,这也作为待会儿我们提问环节的一个铺垫。我们中国诗歌的历史比较长,中国是个礼仪之邦,是个大国,诗歌在中国是人们精神寄托的一个重要方面。古代诗歌是经典化了的,一首唐诗或宋词,后人进行了多少诠释和解读,一个作品会以书法、绘画的形式进行多次表现,古代的人又经常以诗歌记录日常生活。那唐宋时期到底给我们留下了多少经典的、能够被大众所熟知的诗歌呢?宋代之后又给我们留下了多少呢?当然这个数字并不重要。那么,现代汉语诗歌的产生是有它的原因的,现在古典诗歌不是主流,现代汉语诗歌才是主流的表现形式。另外,新诗诞生到现在不到一百年,还没有进入经典化阶段,对它的传播不多,形式也比较单调,比如搞搞朗诵会啊,大多是配合政治宣传的朗诵会;再者,要转换审美,从古典诗歌中跳出来。就像西方绘画一样,从上帝到普通人和普通事物,艺术形式的变换有它内在深刻的原因。我认为,若想好好欣赏新诗,必须要认真学习,学习新诗的美学特点,表达方式的特点。我希望每一个爱好诗歌的人能够带着这些问题去思考。

好,接下来是提问环节,有想向朱零老师提问的请举手。又是你,你上一场提问了吧?

朱零:问得简单点,太难了我回答不出来,会很难看的。

提问者1:朱零老师,您好,您是如何看待同质化写作的?

朱零:同质化写作,很简单,就是100首诗歌里面只有1首留下来。如果选编的人选中你了,你就会出名,那别人的机会就没有了。

提问者2:朱零老师,您好,看到朱零老师这么年轻有为,非常钦佩。刚才听了朱零老师的讲座,我有两个问题,一是像我这个年龄的人,在您那里还有没有可能发表文章?二是新诗和格律诗在您那里是不是都可能发表?谢谢。

朱零:你第一个问题是针对我说的上了年纪的人,我发不多了这句话。我简单地解释一下,为什么说我基本上不发七八十岁的人的作品了,这是因为许多人的创作年代、写作传统或者说写作风格基本上还停留在五十年前,甚至七十年前,这跟我的审美是格格不入的。那为什么有时候我又会发像李瑛这样的老诗人的作品?因为他还有着创作的欲望和激情。如果说,你的写作也还停留在五十年前的传统的话,那估计戏也不大。如果你向你后面的这些年轻人学习,你和他们打成一片,很有希望。

目前,发格律诗的刊物不少,例如《诗刊》,《人民文学》没有这个传统,它是以发小说为主的,诗歌仅仅是点缀,版面比较少,所以尽量把版面留给新诗。谢谢。

提问者3:朱零老师好,我问一个个人化体验吧,我个人感觉自己写不了诗,好像没有这个天赋了,但是自己又很纠结,自己特热爱诗歌。面对这么纠结的生活状态和生存状态,您作为诗人,给我们这些写作者什么建议呢?

朱零:写诗有几个目的,首先是自娱自乐,如果你把它写出来了,不想给别人看,如果写完了很愉快,那写诗的过程就完成了;如果为了成名,为了成为伟大的诗人,流传后世,那这种心态就会很纠结。我刚才看到你,穿得特别干净,把衬衣扎进裤腰带,可以看出你是一个很严谨的人,我个人认为一个西装革履、皮鞋铮亮的人,很难写出伟大的诗歌来,相反,很多像我这样吊儿郎当的人,我很喜欢,对吗?(场上陆续说“对”,场上大笑)就是说,太过于严谨的人会放不开,你连穿着打扮都放不开,那你的内心肯定是放不开的。谢谢。

提问者3:我插一句,有的人可能是职业习惯,我上班的时候着正式一点的装束,参加重要一点的活动穿正式一点,这是对这个活动的敬重。至于这种严谨的、彬彬有礼的人,我觉得也是可以写出比较好的诗歌的,不要一棍子打死。(场上爆笑)

朱零:时间到了吧?

余笑忠:没有,没有,我们延时。

提问者4:朱零老师,您好,我是阿步,我想问一下,您怎么看待诗歌和生活的关系?您是否在生活和工作中表现出诗人的一个状态?

朱零:如果你在日常生活中表现一个诗人的身份,表现一种诗歌的态度,那么你就是矫情。我有个朋友在做企业的,很成功。他的性格跟我差不多,他在酒桌上跟别人签合同,经常说不用签了,说明天就把钱打给你,很率性。到了明天他要给别人打款,但他账上没钱了,那他会说酒桌上说的话不算啊,对方想想也是的,酒桌上的话不能信,这是一种态度。另外,他的企业很成功,领导经常夸他“诗人干得就是好”。有时候,就看你的个性,如果你确实很张扬,你可以表现你的张扬,让别人去骂你,你也无所谓,但是如果你不够张狂,你没有那点能耐,在生活中还是做个普通人比较好。

提问者5:朱零老师好,我是“新发现”的高短短,您觉得诗歌应该倾向于日常化、生活化还是更加学术化和理论化呢?

朱零:这个问题太大了。简单点说,能流传下去的都是口语的,不是学术的,能让每个人张口就来的肯定就是口语的。屈原有好作品,你能背下来么?有,但没几个。这个问题你昨天问过王家新老师么?你应该问他,他会给你更好的答案。

提问者6:朱零老师好,我是“新发现”的马迟迟,我想知道怎么区别口语诗和口水诗的界限。

朱零:我教你们一个辨别的方法,口水诗的语言是没有冲突的,是没有情节的;口语诗是有情节、有冲突、有戏剧效果的。

提问者7:朱零老师好,我是“新发现”的李空吟,首先我的内心是激动的,因为我是云南昭通人。他们说昭通诗人跳不出那一块土地,以后我写作到底是固守那一片土地还是要走出去?朱零老师为我指一条路吧!

朱零:为人指路,那是大师,是王林他们,我应该成不了大师。

提问者7:那朱零老师,我是应该继续保持在那边土地上写作,还是跟其他诗人不一样,另辟途径?

朱零:这个问题,我确实要思考3秒钟。如果你没有故乡,你就会混成我这样,永远写不好,因为没有故乡,就没有根,故乡是根基,是你原创的根据地。那么是否要走出来呢?到底是身体走出来,还是内心走出来?

提问者7:就是诗歌所要表达的东西。

朱零:身体在任何地方都无所谓,你现在的走出来是跟谁学?是跟西方的大师学,还是跟雷平阳学?雷平阳就是你们云南昭通的大师。

我个人认为,要不断丰富自己的内心,所谓的“走出来”、“留在原地”,我指的是你的精神状态,而不是你的行动,你的双脚。

提问者8:我想问朱零老师一个问题,我觉得我自己所写的东西没有灵魂,虽然内心里面不想用文字堆砌,但是写出来的东西却用了很多华美的辞藻,很多形容词,反而丢失了内心的初衷。那我应该如何保持内心的初衷,我怎么样让它看起来没有那么繁文缛节?

朱零:诗稿中充满华丽的辞藻,以及很多形容词、抒情的句子,对于初学者来说是避免不了的。我给你打个比方,你以后就不会再用了。大家身边都有亲戚朋友结婚,当你看到伴娘打扮得比新娘还漂亮时,那么这个伴娘就是形容词,她所起的惟一作用就是喧宾夺主。我这么一说,你以后是不是就再也不敢用形容词了?

提问者9:我自己的诗写得不怎么样,但是我对诗歌有自己的观点,可能也是偏见。我个人还是很认同朱零老师的观点,正如您说您更倾向于站在杜甫这边,更喜欢现实主义。我也听了前面几位老师的讲座,我觉得您和商震老师的观点是有分歧的,如果有的话,可不可以跟我们分享下?谢谢。

朱零:商震老师是我的领导,一直是,我从不敢跟他争论,他的观点就代表我的观点,如果有分歧以他的观点为准。我只有酒喝多了以后才敢跟他争论,清醒的时候从来不敢。

提问者10:朱零老师好,我觉得您好多诗我都看不懂。

朱零:那你肯定没看过我的诗。

提问者11:我看了的。我觉得我写的诗歌都是重感觉,重心情,他们说我应该多看些新闻事件,然后多抒情。现在好多人写诗可痛苦和深沉了,要喝酒、打架,通常在喝完酒,打完架,吃完饭之后才能写诗,我觉得我不是,我就是看感觉和心情,所以我担心别人说我物质、幼稚和不成熟。像我这样写不出沧桑和有内涵的东西,还应不应该写诗?

朱零:我觉得很多初学者都有这种困惑,为什么写不好诗呢?因为你的情感经历不丰富。你应该多去谈恋爱,多跟男朋友吵架,争取主动权,在生活上有波折的女人才能写好诗,如果在生活上、感情上一帆风顺的,一般来说只能写成席慕蓉那样的诗。

提问者11:我最喜欢席慕蓉了!

朱零:对了吧,所以我给你开了方子了啊!(全场大笑)

提问者12:朱零老师好,我想问的问题是关于诗歌的节操问题。我个人写诗可能风格一直多变,很多人说,女孩子写诗就应该柔美一点,可是我有点出格,我写的诗歌与身体有关。人家就会说女孩子这么写不好,那我就会想,为什么男孩子可以写呢?我到底是应该坚持自己,还是应该按照大家说的,写女孩子该写的诗呢?

朱零:你跟刚才那个姑娘是截然不同的风格,你是有感情经历的,是生活比较丰富的,通过提问就可以看出来。

有时候,诗歌就是他个人的传记,你读他的诗,就是在读他的传记,许多东西是隐藏不了的。如果你回过头来写席慕蓉那样的诗,那这一次的“新发现”选择你来就错了,如果你坚持自我,继续往前走,那么你在这一拨人当中,你会提前成名,你现在的路是对的。所有的东西落在情感上,落在文字上,其实最后都是落在身体上,文学的每一次突破,诗歌的每一次进步,都是对道德、对身体的突破。

提问者13:朱零老师好,我是“新发现”的学员莱明,您刚才对两个学员都说,要多去经历一些东西,我经历了很多东西,但是我觉得一个人为了写作去经历很多痛苦,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我觉得真正自然的是“欲知而不能”,是生活本身加给他们的痛苦,而不是自己去选择痛苦而痛苦。我想问您,生活上的磨难是成就大师的必要途径吗?

朱零:成就大师,你想得太早。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自然而然、有感而发,首先是有感而发,至于以后写得怎么样,会达到什么样的高度,由时间来检验。我比较认同的观点是,不要为了写作而经历痛苦,而是经历痛苦以后再去写作。

我是不是已经超时很多了?

余笑忠:由于时间有限,今天我们的讲座就到这里,让我们再次以热烈的掌声感谢朱零老师的回答!

我最后想说,学习写诗的朋友,除了写诗以外,还应该增加阅读面,读一些小说、散文、历史还有哲学等方面的内容。

好,今天上午的福利就结束了,下午会有更加精彩的讲座,欢迎大家继续听一听。再见!

(李亚飞/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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