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建军
新诗的经典性来自于诗美的创造
□邹建军
中国新诗已经有了一百年的历史,数以万计的诗人投入其中,许多重要的作品于是得到了创作与发表,形成了自己的优良传统。现在我们已经无法否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中国的诗歌从古代走向当代,已经实现了现代转换,许多作品都得到了读者的认可,即新诗已经是当代文学中的重要一体,已经进入了历史的长河中,不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而成为了中国新文学的重要一脉。它是与古代诗歌不同的一种新的体式,是古代诗歌的当代发展,是外国诗歌的本土形态。自“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有一些人不承认新诗是诗,当然更不认为新诗具有经典性,而今天,虽然也还有人对一些新诗产生争议,特别是当新诗集获得重要奖项的时候,这种争议就更加引人关注,有的人甚至借机否定新诗的存在理由,然而,每一次相关的争论都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对于新诗的传播是有好处的。
有人认为新诗的经典性产生于传播,似乎只是在历史过程中发生的,如果没有历史性也就不会有新诗的经典性,其实问题远没有这样简单。一首诗的好坏优劣,当然是由读者认定的,并且不只是一两个读者,而是成千上万的不同时代的读者,经过读者的自然选择与阅读的自然淘汰,好的作品总是被人提起而留下来,不好的作品就无人问津,最后被历史所淹没。然而,之所以发生有的作品被历史所淘汰而有的作品被后人所记起并被不断地阅读,是因为作品本身的质量与质地,而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所以内在的本质是一个作品存在的依据,而外在的因素只是流云,不会发生根本意义。对于新诗来说,一首作品的经典性首先在于诗美的创造,而不在于读者的接受。
所谓诗美,就是一首作品为诗歌历史所提供的新的品质、新的思想与新的艺术。自从作为文学之一体的诗歌产生以来,就形成了长远的历史,历史上有哪些作品存在,研究文学的学者是清楚的,作品与作品之间有什么区别与特点,喜欢文学的读者也是清楚的;历代也有不少的文学选本,如《全唐诗》、《诗经》、《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之类的,许多读者都是相当清楚的。中国民间就有“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吟”的说法,说明中国人对于诗有特殊的偏好,所以中国被称为诗的国度,也是名符其实的。一首诗歌作品,无论古诗还是新诗,一发表以后就会有评价,评价的参照系就是前代的作品,是不是超过了前人的同类诗作,在所有的方面或者在某一个方面有突出的表现,就成为了一个指标。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有没有新的感觉、新的意象、新的形式、新的语言、新的词汇与新的技巧,一句话,就是有没有新的思想与新的艺术。再简要一点说,就是有没有提供新的诗美品质。诗歌的历史是一个由无数作品所形成的序列,这个序列有两种形态:一种是原始的形态,不经过读者的选择,就是以立此存照的方式按历史的线索排列下来,这是历史学家的任务;一种是艺术的形态,就是要经过历代读者的选取,把一批优秀的作品按自己的理解排列出来,这是读者的任务。《全唐诗》显然是前一种形态,现在看来也许不是太全,所以历来还有人在补录;《唐诗三百首》这样的选本则是后一种形态,当然也会有不断的重新选编,因为不同的时代会有不同的标准,像李元洛先生就有《新编唐诗三百首》在台湾出版,并且据说受到了学者的关注与读者的欢迎。
诗美是不太容易理解的一个诗学概念,所以有的人认为诗的存在就是因为形式的独特性而存在,认为诗之所以存在就在于它的形式,而不在于它的内容。从理论上来说也许是如此,把世界上各民族的文学文体进行分类,有诗、小说、戏剧、散文、论文等,诗之所以区别于其他文体,正在于它的形式,分行、押韵、节奏等因素,与其他文体有所不同。我们也不能举出有一些诗不分行、不押韵、没有节奏作为反证,就认为诗歌在形式上没有特征。然而,一首诗的存在与价值,首先不是它的形式而在于它的内容,而所谓的“内容”则比较难于理解:说它是思想吧也不全是,因为有的诗是没有思想的;说它是情感吧也不全是,因为有的诗特别是现代诗看不见作者的情感;说它是主题吧也不全是,因为有的诗可能没有什么成型的主题;说它是形象吧也不全是,因为有的诗很难见出具体的形象。所以,我是比较倾向于以“诗美”概念,来概括诗人在一首作品里所提供的一切新的东西,也许是一种新的感觉,也许是一种新的体验,也许是一种新的意象,也许是一种新的情绪,也许是一种新的思想,也许是一个新的主题,也还包括形式方面,也许是一种新的表达、新的象征、新的句式、新的词汇、新的技巧等,所有这些都属于诗美的范围。
也许有人认为新诗的经典性产生于传播的过程,其实那只是一种形式,是流而不是源。从源头上讲,一首诗作之所以受到后世的阅读与接受,首先还在于诗人的创造性,在于作品本身所蕴含的精神与艺术,在于作品中所存在的种种强大而永恒的魅力。如果作品中不存在为后世所接受的东西,本身并不是优秀的作品,再接受、再阅读也没有什么意义。有的人认为作品的意义是后世读者加上去的,也许存在这种情况,然而也许只是个别现象,而不是艺术的规律所在。读者的力量在于不同的读者也许从不同的侧面进行观察,每一个人所阅读到的东西并不相同,合起来就是一个全体、一个统一,然而也需要作品里存在不同的面,如果不存在,你再读多少遍也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新诗的经典性首先还是来自于作品,来自于诗人的原初性的创造,诗人观察世界(包括人类自身)的独到性、感受世界的独到性、表现世界的独到性与探索世界的独到性。也就是来自于诗人为人类的文学提供了一些什么样的新的诗美品质。传播只是让这种经典性被发掘出来,被认识到与被肯定。我们不是忽略读者的创造性,也不是不重视传播对于文学的意义,而只是觉得现代传播学过于重视自身的意义与价值,有一点黄婆卖瓜的味道。其实诗歌的源与流是要分清楚的,艺术的祖与孙也是要弄明白的。就像一座群山,哪里是祖山、哪里是少祖山、哪里是支脉细节,如果我们没有明确认识,也就不会有对于真理与本质的认识。中国新诗史上,优秀的作品还是很多的,不论现在有如何的地位,有的也许已有了很高的评价,有的也许还没有受到关注,然而即使是现在还没有发表的作品,也就是说它还没有进入人们的视野,但只要以后有出版面世的机会,它也会产生自己的影响,也可能成为新诗史上的不朽作品,而具有经典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