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 凌
女性诗人
非虚构(组诗)
✿庄 凌
看到有个诗人写了一首关于曹妃甸的诗
我突然想起了小曹
他是我高中时的同桌也是我的恋人
上地理课我们学到了一个叫曹妃甸经济区的地方
我和小曹都被曹妃甸这个名字惊到了
我们趴在桌子上幻想那该是一个多么神奇的地方
那儿一定是水草肥美莺歌燕舞
我们在无垠的野花和青草丛中奔跑
像两只蝴蝶追逐嬉戏忘记了时间和姓名
累了就躺下来枕着对方的手臂
趁阳光刺眼偷偷地吻对方一下
下课铃响了老师讲的什么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我和小曹拍拍手哈哈大笑
我们不约而同地想到若以后生个女儿就叫她曹妃甸
她应该有一双像我一样水灵灵的大眼睛
还有那小巧的嘴巴是小曹的基因
外人一听这个名字会以为是皇家血统
有不为人知的故事让灯红酒绿黯然失色
高考后我再也没见到落榜的小曹
那段朦胧的感情也戛然而止
听说他流泪三天外出打工结婚了
不知道他的女儿是否真的叫曹妃甸
小城的街角上有一家花店
很奇怪花店没有名字
只是门口摆满了鲜花
不时有行人在门口驻足
闻一闻故乡
有一天我看见几只蝴蝶
在花丛里舞蹈
蝴蝶是不是迷路了
这里不久前还是菜地与田野
母亲年轻时也拥有山水起伏的玲珑身体
可她的春天太小了
万紫千红都被庄稼和茅草覆盖
她总是把门关得紧紧的
把幻想与故事关在了门外
这一生她只为三个人开过门
一个是父亲
另外两个是她分娩的儿女
母亲的钥匙在别人手中
而我的钥匙在我自己手中
我爱粗茶淡饭也爱灯红酒绿
我爱晨钟暮鼓也爱潮起潮落的快感
我不会把门关死
也不会为魔鬼开门
你转动锁孔,宝藏就为你打开
你是我相见恨晚的人
我们把车停靠在离机场不远的路边
我和S谁也没有开口讲话
只有车里的音乐和时间在漫不经心地交谈
等待,有点无聊
很多故事就是在不经意时发生
一架飞机从我们的头顶缓缓地飞过
那么远又那么近
它不是童年的风筝,更像一个玩具
S点了一支烟,仍旧没有说话
又有一架飞机从我们眼前平静地飞过
S问,你的烦恼还有吗?
我看着天,刚才那架飞机
也已经悄无声息地降落了
原来那些曾经以为的巨大的事物
一不留神就飞出了我们的视线
仿佛一切不曾发生
将近十年未见的初中同学聚会
大家不停地劝酒仿佛只有醉了
才能抹平时光的伤痕
那些已经结婚生子的女生
感叹岁月是把杀猪刀
曾经不起眼的男同学如今也像模像样
颇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味道
有人带头起哄聊聊初恋的秘密
当年男生们的梦中情人小倩不再羞羞答答
她满场跑来跑去送拥抱和热吻
那个追我的男同学还是那样温暖
但言语多了几分自信
散场后他悄悄说要带我去快捷酒店
但我们只是在街上流浪与昨天拉了拉手
那晚他连一个吻都没有留下
我自己都不相信
网络的另一端你夸我照片漂亮
我笑笑只是沉默
那是你没看见我的尴尬与自卑
你说写诗不是饭碗,该去干点别的
可我是个落伍者,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你说女孩要讲究穿着,多参加聚会
我无言以对,穷人永远都没空停下来喝咖啡
谁又知道我活得像个快进棺材的人
你看了我的《梦澜宾馆》,调侃我冬天发情
即使爱情枯萎,女人两腿之间也需要发动机
男人总是居高临下云里雾里
女人是用鼻子去闻对方的气息
半夜,一场大雨突至
窗子不停地呻吟
梦里欺负我的男人就突然不见了
我默默地听着雨声
不由想到大街上的流浪狗流浪猫
还有野外的小动物它们要在哪里躲藏
我想把它们召唤到我的窝里来
说说无家可归的故事
我莫名其妙地梦见自己怀孕了
而那个让我荣升为母亲的男人不知道是谁
只记得他方脸,胸膛宽阔
夜有所梦日必所思
我不由对大街上遇到的男人多看两眼
那些英俊的,年老的,神态各异的
研究生,上班族,做生意的,甚至暴发户
都有可能是我未来的男人
在公园有个长头发的外国男人
盯着我看,并走过来打招呼“哈罗”
我用半生不熟的英语应付了几句
我想他应该不是,便缩紧衣领快步离去
有次我在超市购物,看见一个潇洒的背影
便悄悄尾随了几步,他突然转过身来
我看见他脸上有一道刀疤,吓了一跳
从此便打消了寻觅梦中男人的念头
他已经失踪
天气预报说南方下雨了
雨从南方一路走来
我开着窗听南风捎来的问候
我是一只懒猫
懒得吃早餐懒得谈恋爱
无聊到写写文字看看花边新闻
猜你流浪的足迹与哪一棵树在一起
爱就是好好活着
包括思念也包括做爱
真害怕我的身体突然老去
害怕你埋葬在别人的故事里
你喜欢在下午四点半喝咖啡
一边写诗一边想我
你说二十多岁却有三十岁女人的魔咒
我半裸着身体在卧室画画
你如幽灵在房间游荡
一会儿你在我的画里,一会儿在画外
你点了一支烟
说画里的女人似乎在哪儿见过
只不过她是长发我是短发
我问你,爱我还是爱画中人
你一头雾水,你的诗歌都化为乌有
我爱上一个男人在巴黎的街头
相拥激吻,忘了时差
一个异乡人,两种肤色
埃菲尔铁塔也有依靠的夜色
我记不清是在哪家旅馆
有点斑驳的门面
一张旧海报让我依稀想起
童年的快乐时光
那个古旧的广场还有一个人的味道
那么多人的聚会已经散去
故乡只是我的旅行袋
我在哪里现身,只有天知道
像公主一样骄傲,如蝴蝶一样死去
当我从这些浪漫而忧伤的镜头里走出来
便已白发苍苍
傍晚,一只蜻蜓
落到了盛满咖啡的杯角
与我对视,我们在悄悄交换角色
世界开始无规则地变化
百货商店里下起了大雪
卖香烟的老太太在橱窗读起了意识流小说
一只狗不停地狂吠
童年的冰棒漫天飞舞
血红色的向日葵大朵大朵地盛开
大暴雨快来临了
灾难前那只蜻蜓告诉了我这个秘密
一个人读女诗人旧作《一个人》
不是同病相怜,是春天的气温悄悄回升
一个人在图书馆,身边坐着李白和莎士比亚
浪漫与悲剧不过是人生的正反面
一个人听音乐,王菲对我诉说女人的心经
还有《贝加尔湖畔》与我谈一场透明的恋爱
一个人化妆,镜子里面是李师师
“看遍颍川花,不及师师好”,在大街小巷流传
一个人吃饭,周围都是碗筷的交响乐
一个人看月亮,抱残守缺也没什么不好
一个人也可以是整个世界
一个人活在芸芸众生里,我的自由也被放大
在乡下我们钓鱼
鲤鱼,鲫鱼,鲢鱼都钓过
钓着钓着就没了兴趣
后来我们钓青蛙
钓到又放了
无非是折磨时光
只有我钓童话
钓到几个水泡
在城市我们也钓鱼
拿着大把花花绿绿的传单做诱饵
或打扮成狐狸精
放长线
或到酒吧
把钩子下到酒杯里
愿者上钩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小时候我与西施姐姐玩捉迷藏
她藏我捉,我捉她藏
树林中躲追兵
红砖青瓦做宫殿
整个越国我们都玩遍了
长大后,西施跑了
听说她藏在吴国
享受荣华富贵
我跟随越国的军队去找她
我又捉到她了
她的夫差却进了监狱
童年的游戏我们不玩了
童年的朋友也找不到了
但古今中外人捉人,人躲人的游戏
却从未停止
在青龙桥“爵色”酒吧
慢摇DJ,昏暗的灯光
魔鬼在摇摆,但我还是花了半个小时
才由人变成鬼
白天死了,爱情死了
跳一支舞就可以拥抱
喝一杯酒就可以把乡村灌醉
我和自己做了一回陌生人
在一条僻静的街道
我发现一家梦澜宾馆,多美的名字
我看了好久,这一条街
与一条街上的杨树都属于我了
亲爱,我们就来这里住上三天三夜
忘记尘世的烦恼
你是唐伯虎,你是潘安
你的沧桑可以把我百年收藏
南方和北方只是指南针的两端
一千零一夜只是前戏
我要在你身体上印满红唇,桃花盛开
我不爱白头到老,只爱两情相悦
就等你过来
我们一起梦澜
这里没有世外高人和神仙
更不存在“东邪”黄药师和古灵精怪的黄蓉
岛上种满桃树,却没人葬花
潮起潮落能听到太阳与月亮的召唤
一天内只有一趟渡轮到达
与彼岸无关,只是昨天与今天握手
村民赶海,小孩捡拾海蛎子
渔船就是流动的粮仓
游人来到岛上,只是看看陌生的风景
一个转身,就把邂逅甩到了天涯
我想在岛上租一块荒地
种上干净的蔬菜与水果
不问命运,只关心食物和天气
你要我为你写一首诗
我偏偏说不,那么多女孩为你写诗
我不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张废纸
你的电话我爱接不接
你的短信我爱回不回
看到你六神无主的短信,在吗?在吗?
我就扮个鬼脸
让你与别人调情的时候想到我的冷漠
让你与别人拥抱的时候想到我玲珑的身体
我喜欢听你一遍又一遍说
“你这个冰美人,为何我偏偏爱你”
你不知道我是休眠的火山
一旦爆发,会惊天动地
午后阳光温暖
我躺在床上看小仲马的《茶花女》
不知不觉入睡
似乎有个东西在我床上蹭来蹭去
它软软的身体上似乎长着奇怪的花纹
像极了我的那件豹纹吊带衫
它时而亲我的脸时而舔我的脚趾
我踢它一脚它一动不动
顷刻我的全身酥麻
想挣扎却无法动弹
我在梦中忍不住叫了出来
那怪物就一溜烟跑了
我把这个奇怪的梦告诉母亲
母亲笑而不答
我趴在窗台上
看见院子的冬青下有一只小蜗牛
它探着小脑袋
它一点点挪动着自己的身体
世界也跟着它倔强地移动
它爬过冬青树下的草丛
又爬过湿漉漉的花砖
它用了半天的时间
最后爬到了一棵要开花的桃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