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寂寞,覆我华裳
◎月下婵娟 爱穿旗袍,爱古色古香的文字,爱一切美好真诚自然的人和事物。梦想重回盛唐或南北宋,在唐诗宋词的豪放与婉约里书写心情。
初遇明远的那晚,春雷轰隆,彼时他一袭白衫,气度娴静。我在被他一脚踩中后立马躺倒装死,却不想他停下脚步,那暖黄的风灯移过来,照见我兀自瞪大的双眼,与他隔着潇潇雨幕对视。
彼时惊蛰已过,天气回暖,城中花事烂漫,但我没见过哪朵比他眼角眉间的笑意更风华璀璨。他俯下身来,含笑戏语:“啊,原来是一只大蟾蜍。”
没错,我是一只千年蟾蜍。丑陋的疙瘩与一身肮脏触碰到他掌心的暖意——不可思议,那人正轻捧起我,口中念念有词:“是在下失误了,罪过,罪过。”惊雷当头劈下,我立马翻身蜷在他掌中。他袍袖覆上来,遮住我的瑟缩和颤抖。
雨声稀疏时,他含笑放我于荷花池中,而后走进那久无人迹的小院。
自此我与他做了邻居。多年的清修被早读声打断时,我很是烦恼。他在窗下语音清朗地读:“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蹲在荷叶上对他翻白眼。
一大早扰人清梦我忍了,半夜三更不肯歇息就让我愤怒了。我犹豫再三后亲自上门。修炼千年的蟾蜍即便化作人形,外貌也不敢恭维,彼时我站在门外,还未开口,就见那一脸诧异的人渐渐忍俊不禁。蟾蜍也是要脸的,哪个姑娘家能忍受别人自你头上摘下来一蓬水草。我后悔不迭,定是变身匆忙,忘了清理干净。
我怀疑自己被他的美色迷惑了,竟将先前准备好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他拖我进屋,又递来毛巾,一杯香茗下肚,舒服地瘫软在竹榻上的我再也不敢吹嘘荷花池下的石头洞是安乐窝。
我借口无家可归赖在他屋里,这书生的卓越厨艺弥补了他早读晚课对我的摧残。他催促我起床:“楚珂姑娘,就你这样还想清修?就知道吃饭睡觉。”我翻身以被蒙头:“信不信,本姑娘变作妖怪吃了你。”
哈哈大笑的明远上前掀开被子,双手捉住我脸蛋:“好呀好呀,快点变个妖怪来看看。”我龇牙咧嘴地将腮帮子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心里无限悲哀。与我相比,这扰人清梦的书生更像个妖怪。
明月当空时,我爬上屋顶喝酒。他不经意间抬头瞧到我,便大呼小叫:“你给我下来!爬这么高!”“你上来。”我伸出手,看月华如练中那人拉住我的手掌爬上屋顶来。
“还说清修,跑到这里偷酒喝。”他拿过酒壶大灌一口,似勾起许多忧愁,短笛横吹,将一池荷花和两岸芦苇都吹作相思和月色。我不知何时睡去,醒来时是在明远怀中。我自他怀中离开时,听得他梦里叫的名字是小娥。
有些事自是瞒不过我。小娥是个绮年玉貌的女子,只是经年缠绵病榻。医圣张仲景说:蟾皆拾,衣不现,奇也。也有人说,暴雨之夜借雷鸣电闪,蟾蜍可脱衣一次。这可令人起死回生的蟾衣,是他接近我收留我的唯一目的。
那夜,被风吹醒的明远在屋上看到一张血迹斑斑的蟾衣。他救回小娥,却再寻不着那只蟾蜍的身影。
他不知蟾蜍一生只可蜕一次皮,就像楚珂不知他对她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