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泉

⊙ 文 / 钱丽娜

喷泉

⊙ 文 / 钱丽娜

钱丽娜：一九七九年出生，浙江宁波人。出版有诗集《离开》《我的丝竹是疼痛》《胡不归》《落叶志》，长篇非虚构作品《一个都不放弃》。获首届《人民文学》新人奖、参加31届青春诗会。

飞蓬

沿着刚长出的春草，找到

一座新坟。墓碑上刻着他的名字

几滴新漆沿着凹槽

走完了他一世的路

娶过两任妻子，但墓碑上

只有他一个人。张李四

在丛生的墓碑中，你的碑文那么瘦

我多怕一阵风

把这仅有的三个字也吹走

那刚从坟墓的缝隙

长出的飞蓬，继续着

你在人间的善意

每一双凝视的眼睛

都会使它们再长高那么一点儿

当我抬头

想起你在人间爱过的事物

就发现满天繁星

是五颜六色的

永安溪

用一条溪流

认出我。一面开裂的镜子

哪一片碎银更像我？

——若我说，我的本能除了光

就是破碎

你们便说，嘘，永远的安宁

就是不要点灯

也不要出声

一个尖叫多年的蒙克

撕下神意

竹排一再搁浅

坐在竹排上的诗人

谈到婚姻与枯水期。谈到永安溪

孕育的乱石

她用流水昼夜讨要远方和棱角

谈到花鳗鲡久居暗处

失去视力

若它于雪天外出觅食

将如何重归岩穴

喷泉

未完成的爱，管道幽深

有漫漫长路

愿我们彼此营造清澈之意

又都有故人可忆

像泥土一样持续，为隐秘的欢乐窃喜

一对未被发现的盗贼啊

爱得细水长流

那被营造之水，噗噗冒着泡沫

在循环中似又完成更新

我也正走在回家路上

此刻流水斜阳，黄昏是神的一门旧手艺

催促百鸟归巢

一定是如此

在某个欢愉的时刻

不竭的水，也是完美的设计

我躺在你身边，又一次想到了死

一棵被砍伐的灌木

露出斧头的咬痕

你代表的人间尚有余温

你用固有的习惯抱着我

那一头孤狼啊

一对绿眼紧紧盯着我——这对峙

构成了这无限泉涌的生活

乳房简史

工地上的男人哄然：

那村妇蹲着洗衣

一低头，两条面粉袋子

就下垂到地

得甩到后背去

女友捋起胸衣：

我发育得早

去偷厂里的铜线卖钱

人钻过铁栅栏，奶子还卡在缝里

束胸的女生们

笑开了花

办公室女同事窃窃私语

白吃了那么多木瓜

那个女明星

胸中藏着的水袋

被马蹄踩破。一个道具

竟吸引了举世的目光

一个商人说：

B罩杯是一个国家的平均值

海绵垫脱下来

就是民营经济缩水的A罩杯

她又收到一则短信：

我已离婚——他说，切除的刀疤

那不可知的黑洞

让他不举

她想起孩子的双手

捧着她娇小的胸部

吃几口

就停下来

对她笑一笑。他的笑像一颗子弹

击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