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与心都属于云南”
——黄立新印象

2016-11-26 04:20修晓林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6年8期
关键词:文学

◎修晓林

“我的身与心都属于云南”
——黄立新印象

◎修晓林

2007年,我担任黄立新散文集《大漠无痕》的责任编辑,读稿时,就觉得这位作者的人生经历、观世眼光、行文韵味和精神境界,有其以苦为乐、奋发向上、关爱民众、热爱自然、意境优美的特点。他的诗歌和散文,都是与读者作着真诚的情感互动,是一幅引人入胜的美丽风景画,也是一种哲思启悟的心灵交流。既让人佩服他脚踏实地、从日常生活中采撷并提炼文学艺术之花蜜的能力,又给我们以想像丰富、于人们见惯不惊平凡事物中神思奇说、标新立异的奇特感觉。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协副主席、曾任云南省委副书记的丹增,在细读黄立新作品之后,由衷写到:“这是一位满怀激情,而又善于驾驭文字的诗人、作家,他的诗歌散文都以云南各地生活为素材,充分流露出他对云南山川河谷和各族人民的热爱之情。”作家熊召政评价黄立新的散文创作:“黄立新心仪的,是那些超凡脱俗、鲜活洒脱的个体,读他的文章可以感悟到,最佳的山水和最佳的人物有其共同的特点,即灵性充沛、清气爽然。一个人的心灵与视野决定他的才情,而才情则直接影响文章的优劣。黄立新的作品,是属于那种可以打动读者心灵的笔墨。”

正如“文学祖母”冰心老人所言:“成功的花,人们只惊慕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她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自是所有文学创作者追求成功的必要前提。对黄立新的创作道路来说,这至理名言的实践过程,显然有着与他人的不同之处。

是在文化大革命的时代,一个偶然的机会,还是小学生的他,发现学校隔壁一幢楼里藏有许多图书,他悄悄翻墙而入,《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伊索寓言》《洋葱头历险记》《大林和小林》……世界名著的神奇魅力,在小小少年的脑海里,打开了崭新的天地和眼界,他日复一日地靠在满屋满地的书堆里,感受着知识之亲、事物之美和细微感人的悲悯之情。可是在那个“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这些承载人类文明和人文向度的图书却遭到烈火焚烧的命运,那随风飘散的灰烬好似黑色的蝴蝶,阴沉又怪异,将黄立新的心烧灼得好疼好疼!惋惜、落泪的同时,文学的种子已在他心灵的土壤生根、发芽。当“春风吹又生”一天到来时,从小喜欢文学和书法的他,反复思考“自己将来向哪方面发展”之后,决定选择文学创作。当时的他,心里明白,这将是一条崎岖艰难的道路,是一条多少文学青年都在竞相奔拥的路,而前面的光明前程是否最终属于自己?还是一个难言的问号。已在楚雄汽运总站工作的“我”,即使是拼命阅读和写作,也只能是一个慢慢提高却又不得明晰结果的孤独跋涉者,这真是有一种“易水江边,壮士感怀”的勇气和悲怆。

黄立新有着云南边城“苦孩子”的经历,长大成人的他,有着迎难而上且是言必信、行必果的坚定、乐观禀赋。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他苦读文学名著,一有时间就看书和思索,并勤于练笔,他明晓“知易行难”的常理,用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诗体日记”方法,步步攀登文学山峰。他利用在云岭大地跑车的间隙、装卸货物的时间、小旅店的夜晚、行车途中路边小憩,日积月累,一写就是五年光阴。师院月夜、母子相见、公交车内、行业运动会、高黎贡山、兰津古渡……都被黄立新以文学的笔调和诗意的抒发创作出来,是极其认真,也是争分夺秒。他在1980年9月的日记写下“若把流光换画禅,功夫深处见天然。”功夫自是不负有心人,不停的努力中,他逐渐领会并掌握空灵诗感和语境的营造,加之宁静委婉的表现手法,如何以虚为实、以实为虚、贯通古今。在他个人的创作史上,曾有激情和灵感突发,却又找不到纸张,急寻丢弃的空烟壳,抽出内里白纸写诗的佳话,也有默默祭奠木板为壁、油毛毡当盖,曾经锤炼过自己许多意志小屋坍塌的故事。这都为的是培育和铸炼自己遣词造句的精准、状物绘事的能力、文气语感的顺畅、通灵诗意的凝练、思想境界的升华。他说:“诗不找我,我去找诗。”“我是把自己写成了诗人。”1986年冬日的他,坐上昆沪列车,途径贵州、湖南、江苏、浙江,到了上海后,又去了无锡、苏州、杭州,在上海,他祭拜鲁迅先生之墓,当即写下散文诗:一曲英魂/仍燃烧如地火/千里来谒拜/萧萧暮雨/瑟瑟寒风/难将息灼烫的心/我也像你沉默/但不在沉默中毁亡。真是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这脑力劳动的苦干实干加巧干,在日积月累的基础上厚积薄发,以量变为质变的自然突变方式,使黄立新在文学道路上破茧成蝶,展翅飞翔,终获成功。

黄立新早年初涉文学,研读佳作,同时以职业就是生活、生活就是源泉的“行万里路”方式汲取创作养分,三十七年前,他曾是长途运输汽车十年“驾龄”的“老驾”,这可说是中国作家中绝无仅有的“特例”。晨曦初露,摇动手柄,马达响起,大型货运车来回穿行于云南的崇山峻岭、深谷河流,身后已是佤族,眼下是傣族,再前面就是纳西族和藏族……的居住地。车头犁开创作富矿的沃土,车窗是心中五彩缤纷的素材摄像机,多民族聚集生活的地域文化,决定了情感体验的唯一性,成为他取之不竭的创作源泉。

夜幕降临,他与四面八方的司机同睡深山驿站的大通铺,同住一室却不知名姓,来自何方将到何处一概不知,更有的是半夜进来,凌晨就走,只见身影不识面目。相同之间的不同感觉混合,“千里走单骑”的“移车换景”,独行侠客式的奇特感受,给了他与众不同的生活体验和思考,激发着他创作的激情和灵感。黄立新的车开到哪里,行车笔记就写到哪里,“于陌生遥远中的保持,于散点透视中的聚焦”,那时的他发誓:“不是写驾驶员的诗歌,绝不投稿发表”,可见他对自己创作优势的专注和自信——我是行者/那是第一次早行/在东方欲晓时分/先于雄鸡报晓前的/音符和奏鸣曲/夜幕随之脱落/星月随之隐去/一缕晨曦/亮在车窗/我用引擎的轰鸣/预告着行者的宣言/从车站出发/从停车场启动/从所有的祝福和期待的/眼神和话语里/我射汽车之剑/如旭日的金光/如九曲十八盘的道上。正如丹增主席所言:“特殊的驾驶员生涯,漂泊无定,但前方总有目标,驱车数十万公里,将一切过眼风物抛在身后,把握方向,涉险闯关,生死往往只在瞬间,如果你要挑战艰难,突破时空,你可以逐日追月,这样的感受接近人生至理,诗人却是在往复无穷的职业生涯中感受、凝练、升华而得来。”

正气在身、豪情满怀的黄立新,观察生活之细微,体验生活之彻底,感觉生活之贴近,并由此化出人生的哲思与感悟,可说是细致入微、文思缜密。——“静看月痕在木屐上,敲成悄悄的夜话”(《心印》之三十九);“月船的银绳上,千颗星光顺势滑落,在深深的心湖沉沦,定格成爱之锚”(《心印》之四十四);“他的眼神里透露出来饱经岁月沧桑的坚毅和戎马生涯的气质,让我在瞬间感觉到一种意志和力量传递到体内来。”(《果敢之行》);“真有如跌进了艺术的波浪之间,我只感到有说不出的晕眩,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被漂浮的虚幻感和被淹没的窒息感。”(《浮光掠影卢浮宫》);“人在其间显得太微小单薄,一点点的微弱人气早被偌大个空间吸纳吞吐干净。”(《凡尔赛宫知兴替》);“因早起写日记把时间错过,没能一游著名的亚得里亚海,一直心有憾意,但人生有时就是阴错阳差却能损益互补,在彼时失之,又在此刻得之。”(《在爱琴海上》)。这是他创作实践追求的“妙明清虚之境”,也是一位作家能 够写出好诗好散文的前提。

我于2016年1月到昆明小住十天,有缘与黄立新见面畅叙,对他的为人处事和生活态度,有了面对面的直观感受并心生感佩之意。他有一颗深情沉稳的心,一颗参透生命真谛的真切淡定之心。他总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写出人性的温柔敦厚和长久不变的人文气息。他认为,创作必须遵循严肃认真的原则,真诚当是一个作家十分重要的东西,无论写什么体裁题材的作品,一旦离开了这份真诚,作品就将失去价值——“生活之路很漫长,我们都将一直在苦乐交替的状态下过着,就看我们如何可以找到离苦得乐的钥匙。”(《小游方山》);“刻在当时成意象,随即永远作心印”(《大漠无痕》后记);“《伊索寓言》中蝙蝠的故事对于心智的启迪和思维状态的形成很重要,于是便有了出世入世的兼容,不落二边,取其中道而独行。”(《与书结缘》);“对于人生,有没有地位、财富不是很重要,而有没有追求好境界却是很重要。生命的质量更多时候不在前者而在后者。”(《五月,去长沙看儿子影展》)。他对我说:“得意不忘形,失意也不忘形,才是至高修养和大境界。”“文学创作是寂寞的事业,要耐得寂寞,要甘于寂寞。文学是人学,必须随时历练自己,才能融学识、修养、品格、境界于一体,使作品有质量、有品味、有格调。至今,文学对于生命的注入和生命对于文学的依赖是怎样一回事,我更清楚了。”

在人生和文学的路上,黄立新始终将自己定义为一个永不止步的行者。他认为,作为一个行者,不论他的起点和终点在何处,是用什么行为、方式和路径在行走,都必须要有自己独立的人格,有自己的精神境界和理想追求,不被别人左右,不被环境影响,始终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在人生路上,我们往往输却的不是别人和环境,而是输给了自己,其中最要害的是许多人往往在不知不觉中迷失自我。他更是记着吉狄马加老师的那句话:“从政只是一时,搞文学是永久。”

从知青、教师、汽车司机、主任、副专员副市长党委书记、省政府副秘书长、省文史馆馆长等,人生经历的起承转合间,可说是五味俱陈,数十年来,立新诗情未泯,笔耕不辍,其中深浅有知,甘苦自明。他知道生命中可以缺少名利但不可缺少文学,这爱恨与苦乐凝练出的文学精神结晶体,永远载着自己,由泾渭分明蹈入和光同尘,再入虚实之间,载着自己于红尘上下作出世入世的逍遥游。此深切又是超然心境,正如他于庚寅之冬于昆明五华山所作诗:

总可释意点沉香,

飘入云境自了然,

吾辈从来心淡定,

合章乾坤乃花间。

黄立新(1956—):三十七年前开始当汽车司机,后转行从事别样职业。出版有散文集《日暮乡关》《大漠无痕》《天涯何处》《遥远的向日葵》等;诗歌集《犁心集》《沉香》《行者》《心印》等,草书自咏诗《梵音集》。有散文集获云南省第五、六届文艺创作基金奖。历任云南省政府副秘书长、云南省文史馆馆长等。云南师范大学、云南民族大学客座教授,硕士生导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常务理事。

(作者系上海文艺出版社编审,中国作协会员)

责任编辑:杨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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