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的“乡下人”视角及其审美特点

2016-11-26 04:20王竹鑫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6年8期
关键词:乡下人湘西沈从文

◎王竹鑫

作家与作品

沈从文的“乡下人”视角及其审美特点

◎王竹鑫

主持人语:文学创作是件因人而异的事,每个作家的感受、体验往往各有不同。儿童文学名家吴然在介绍他的写作体会时,强调“写作主要靠记忆。”他说:坐下来写作的时候,向你涌来的是你的记忆。“这些记忆包括镌刻在心灵上的印痕,以及曾经使心灵颤动的种种感受。我们知道不同的童年,包括生活环境、教育、家庭和人生境遇、都给童年记忆打上自己的烙印,从而形成自己个体的不同于别人的童年记忆。”他也谈到对记忆还须细细端详,重新回味,重新发现,重新想象,用想象重新击活记忆,丰富、丰满和艺术化那些记忆。这种体会无论是对于文学创作和文艺评论都是有益的。(蔡毅)

一部《边城》让人们走进了湘西也走近了沈从文,他将一生都留恋在了亦真亦幻的茶峒小镇,家乡的河流浸润在他的作品中,也流淌在沈从文生命哲学观的血液里。明显有别于同时期的乡土作家,沈从文一直都以乡下人的身份给自己定位,并以这种特立独行的姿态奋战在现代文坛。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沈从文作品的魅力就在于他是用自己的生命体验构筑了他的希腊小庙,他的“思索”正是他文学创作独特的切入点——“乡下人”的视角。沈从文的人生经历和生命体验造就了他的“乡下人”情结,“乡下人”视角的合理性以及这种审美视角对他的乡土题材和城市题材小说创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同时“乡下人”审美的标准也使作者的创作心态的充满了矛盾性。作家叙事方式的选择或者叙事视角的选择在一定程度上都反映出作家本人对精神世界的追求,叙述风格也不仅仅是作家一个简单的标签,它也彰显着作家不可复制的思维方式以及生命哲学。

一、“乡下人”情结

家乡是令每一个回不去的游子魂牵梦萦的地方,不管人这一生去过多少地方,家乡是最不能忘却的。沈从文痴迷于湘西的山水人文,这份“固执”使他终其一生都冠以“乡下人”的身份:“我实在是个乡下人。说乡下人我毫无骄傲,也不在自贬,乡下人照例有根深蒂固永远是乡巴佬的性情,爱憎和哀乐自有它独特的式样,与城市中人截然不同!”。[1]“乡下人”不仅是身份的定位,其实更是作者对自己深刻审视的理性认知。沈从文居住的地理环境对他的性情产生了重要影响。沈从文出生于行伍世家,身上流淌着混合汉、苗的血液,在湖南、贵州、四川三省交界的少数民族混合地长大。这里山雄水秀,民风淳朴,在极富特色的吊脚楼里住着善良纯洁的女人,勇敢多情的男人。“兵卒纯善如平民,与人无侮无扰,农民勇敢而安分,且莫不敬神守法。”[2]如此原生态的环境不仅培养了沈从文坚韧的性格和与世无争的心态,并且当地“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3]更是给他提供了独特的审美立场和浪漫的想象,对他的创作生涯产生了极其重要的影响。乡下纯真自然的生活与充满活力的生命成为了他的创作源泉,也由此开创了属于他自己的湘西文学世界,使这个世外桃源和这种健康优美的人性逐渐被外界所认识。他以湘西为题材的小说《边城》、《三三》、《柏子》等作品是对故乡风土人情的无限依恋与赞美,“边城”茶峒小镇也成为了沈从文心灵的皈依。“乡下人”是一个理性的自我认知的角色,沈从文自幼感受了家乡美好的同时也见证了野蛮的文明带来的流血杀戮和人性的残忍。沈从文真挚的热爱着湘西这片土地,但与其说湘西是一个真实存在,不如说这是一个乡下人想象中的国度,也是一个在异乡漂泊、寻求宁静和谐的游子的向往。这样的人生经历使沈从文的文学作品自觉或不自觉的暗含了对平和追求的创作动机和情感倾向。在他的小说中乡村处处充满着生机与活力,原始的野蛮的冲动是蓬蓬勃勃的精神根芽,没有繁琐沉闷的规章制度的束缚,就连人伦亲情在这里似乎也有无限的宽容性。“乡下人”成为了一种符号,代表着自然本真充满希望的生命,作品中道德伦理评价的倾向都已透露了他的“乡下人”标尺。

沈从文后来的“北漂”经历更加使他手中的尺子变得苛刻。 1923年夏,沈从文离开故乡凤凰带着梦想只身一人来到北京,来到霓虹灯交错,高楼林立的大城市,这个乡下人处处表现出与周围环境的不适应。不仅城市的物质生活冲击着这个乡下人的感官触觉,都市的现代化氛围也改变着他的心态和思维方式,道德沦丧,物欲横流,人性扭曲,他深深感受到了都市中虚假道德下人性的异化。尽管他在北京居住的时间已有几十年之久,但他始终以乡下人的身份自居。这种乡下人的自我定位,表达了沈从文向往理想湘西的情怀,同时也袒露出他对都市的批判以及自身的一点自卑心理。正是因为“爱憎和哀乐自有它独特的式样”,使沈从文的创作动机具有强烈鲜明的个人色彩,那些有意凸显出来的理想正是他作为一个乡下人所独具的体验。因此,沈从文发自肺腑的把自己划入了淳朴的“乡下人”一类。

二、湘西题材的审美特征

沈从文在描写湘西民间文化形态时不自觉中流露出其“乡下人”的审美立场和平民化的价值取向。他由湘西漂泊到北京的人生经历激发了他对生活的对文学的思考,凭着敏锐的直觉和天赋开始建构他的“小庙”。沈从文刻意避开历史与政治,坚守自己的田园牧歌创作理想,经过多番探索终于在乡土题材中开辟了一块新鲜园地。“乡下人”视角在沈从文的湘西题材小说中显露的特征可以用真、善、美来概括。

作家对客观现实有多少理性真实的反映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读者对作品有多少信任感及认同感。沈从文的“乡下人”审美视角之一就是“真”,沈从文表面上钟情于湘西特有的岸上的吊脚楼,沅水中的乌篷船,白塔、乡间的淳朴风习等事物,但实际上他追求的是洞悉美丽易逝的世界背后隐藏的深层次的生命内涵。所谓“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是他自身的生命体验和生存感受的主观把握,这种生命本真状态的追求是沈从文湘西文学世界的审美价值基础。他的写实性也表现在对人的生存环境的思考和对环境中人的生命本质的探寻,沈从文笔下描写的爱情之所以能深深打动人心,是因为男女主人公的品性至真至纯,他们的爱至诚至信。沈从文的代表作《边城》的成功不仅来源于它营造的一个美丽动人的悲剧爱情故事,更深刻的是在悲剧发生后人物心灵的常与变,生命的尊严、价值、情感和精神的归属。翠翠善良可人,温婉纯洁,人见人爱,难怪船总的儿子傩送不要碾坊情愿守着渡船过一辈子!这样美好的姑娘情窦初开却守着一份矜持不愿袒露自己,这当然也是造成误会的一个重要原因。翠翠是幸福的但却又是悲哀的,她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包括自己的心上人傩送,可是命运最终赋予了她的是一点悲剧色彩,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翠翠的心像流水的河承载了无尽的等待与期盼,这种本真自然的生命观与爱情观建构了沈从文自己关于人性和生命的哲学观。他建造的“希腊小庙”供奉着人性.他倡导的人性并不是现代理性所再造的人性.而是人在原始存在状态下表现出的本性。《柏子》里的水手柏子与吊脚楼妓女的充满原始情欲的爱情。既是湘西环境的独特造就,也是人物性格自然本真的外化,没有严苛的婚姻制度以及家庭门第观念,没有歧视没有虚伪。“一种丑的努力,一种神圣的愤怒,是继续,是开始”[4]。情和欲皆由真心出发,听从心的方向,不为外界所影响,融入彼此,融入最真实的自然生命。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沈从文描画的爱情理想与心灵与生命与自然的高度统一激发了普通人对真实崇高的至诚至信爱情的向往。文学在创造艺术真实时主体运用“内在的尺度”,其实就是作家将对客观事物的评价标准融入了作品,用鲁迅对“善”的理解标准便是“前进”,就是对美好事物、美好生活、美好理想的追求,这些积极向上的价值取向对社会的推进作用。沈从文的文学创作用饱含真挚虔诚的的情感幻化出一个与世无争的桃源世界,并且这种伦理感情在作者“乡下人”视角理性认知的审视下不断反省并与之交融。情感中人文关怀是“善”的终极价值体现,在沈从文的小说中具体表现为关注人的生存状态和全面发展。《萧萧》塑造的童养媳萧萧的故事无疑是对实实在在的乡下人生活状态思考的一个典型。萧萧从小作为一个童养媳的命运是令人同情的,其中投射出沈从文对“许多个萧萧”的担忧。作者以客观冷静的态度叙述萧萧的人生,作为小丈夫童养媳的萧萧在生下她和花狗的孩子后,这样的错误结局不是要“沉潭”就是“发卖”,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最后也只不过是把事情说明白,大家就释然了。从当下社会的道德衡量标准来看萧萧是“出轨“了,但是从对人的生命价值的肯定和对人的关怀方面来说,这正是现在我们的社会所缺乏的。村里人对萧萧以及萧萧的孩子”无意识“的“保护“正是反映了乡下人健康豁达的人性和对生命更高层次的关怀。《边城》翠翠的身上寄托着美丽易碎的理想,但同时也肯定赞美了爱情的神圣纯洁。天保、傩送为了得到翠翠的爱做出了的牺牲,尽管傩送心里认为是爷爷做人“弯弯曲曲”造成的,但天保的死并没有使弟弟傩送放弃对翠翠的爱,善良的顺顺也并没有反对这种“哀怨纠缠的婚姻”。从这种单纯的人际关系可见作者的感情倾向意在传达理想的生存状态:人性永远高于贫富等级的差距,没有家庭怨恨纠纷,在平和又有冲突的环境中始终关怀人的状态。也许正是对伦理关系等级关系的淡化,反而突出了不受传统封建思想束缚的自由人性和理想生存状态。沈从文的乡土题材是一个用“美”编织起来的湘西:人美,风景美,故事美,情调美。沈从文的小说用了大量笔墨对湘西的民俗风情,居住环境进行了细致描画,古朴的吊脚楼,白塔、辰河、山歌、绿竹、清潭、白云、鸟鸣,构筑了鲜为外人所知的奇异色彩的湘西世界。纯洁的少女,多情的河水,孩童、老人、青年、妓女、水手,构成了湘西人物系列。田园牧歌风情式的吟诵是沈从文乡土题材小说的总基调,沈从文回避历史淡化现实处处透露着生活的天真状态,勾画出一个亦真亦幻的湘西世界。他的风情画描述独具特色,他的小说像一支悦耳缠绵的动人曲子,留下的是悠远的淡淡的忧伤和宁静的湘西的美丽风情。他的对湘西热爱的感情和他的对乡土生活的理性认知让他手中尺子的标准达到了由内而外的一致契合。沈从文除了是位山水画大师,他笔下的人物也美得让人心醉,尤其表现在淳朴自然中的女性美。翠翠、三三、夭夭,这些乡间的女子,在水边出生,沾染了水的灵气,在原始的大自然中长大,无忧无虑,由内而外透露着空灵纯净的韵味。少女美好的品质都在她们身上得以体现:善良,温婉,灵动,纯洁,作者把所以美好的人性理想都注入在她们身上,使这些类似的人物处处散发出美的光辉。美丽的自然中美丽的人,再加上一点美好的人性,这便是沈从文纯美的模式。

沈从文小时候在乡下的经历体验构成了他创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很大程度上,沈从文的乡村题材审美是经过他的回忆提炼出来的,任何幸福美好的事情都是我们在追忆的过程中才会更清楚他的价值。在对美好事物回忆的方式下往往不可避免的会掺入作者的理想追求,更注重构筑精神家园,使回忆更显丰满动人。回归自然、美丽忧愁的抒情性、幻想化的追求、与心怀故乡的回忆情愫相结合,这些创作方法使文学作品多了一些田园牧歌式的浪漫主义特征。如梦如幻的美丽湘西,深深印在了沈从文的心里,“天真未凿,但快要迈入成人社会的少女;陷入穷途绝境,但仍肯定生命价值的老头子——这都是沈从文用来代表人类纯真的感情和在这浇漓世界中一种不妥协的美的象征”[5]《边城》正是沈从文湘西题材的最高成就,边城小镇茶峒也成为了作者一生的皈依与怀念。

三、都市题材的审美特征

在都市题材的创作中,沈从文的“乡下人”视角显示出了及其重要的意义,他在“乡下人”的立场上展开对都市文明病的批判,深刻揭露了中国知识分子的虚伪与丑陋。三十年代的中国饱受内忧外患,社会时局动荡不安,在当时倡导革命文学的大时代背景下,沈从文刻意同左翼文艺思想家保持一定的距离,继续承接五四时期的文学精神——高扬人性、理性,这体现了沈从文对中华民族崛起有深谋远虑的睿智和眼光。他意识到社会混乱的根源在于传统道德信仰的丧失,只有通过重建人的精神家园、“人的法则”,才能使社会恢复正常秩序。站在这个高度来思考人与社会,与沈从文的“乡下人”批判视角更是密不可分。物质生产发展与道德的发展不一定是同步的,两者存在不平衡关系,有时在社会发展到某一阶段时,道德反而呈现出背离趋势。沈从文的都市题材正是关照现代城市发展和人们道德的不平衡产生的问题,揭示理性社会秩序中的弊端和人性的异化。1923年,沈从文来到了北京,但是残酷现实很快击碎了他的创作梦想,贫困与生存成为了他最大的困难,这是城市带给他这个“乡下人”的最大讽刺,都市的畸形文明也在慢慢侵蚀他对美好人生的幻想。像众多背井离乡来到都市的作家一样,思绪抽离罪恶的都市和繁琐的生活,开始在笔下追忆对故乡的情怀,同时,他手中多了一把尺子,一寸一寸丈量着都市里上演着的悲欢离合背后的道德尺度和人情冷暖。作为独立的创作主体,沈从文描写的城里人也明显带有“乡下人”的情感和心态,并以“乡下人”的理性眼光和犀利批判审视现代社会中人的生存状态。他的都市题材小说,独特的城乡互渗创作心态在其作品中表现为蔑视的批判色彩和讽刺意味。道德的沦丧是沈从文城市题材小说中重点揭示并批判的对象,尤其是知识分子阶层的虚假道义。“上等人”、“绅士淑女”、知名教授、在校大学生还有公司职员,这些社会上的精英的身份伪装下是荒淫空虚的内心。沈从文的城市小说是一幅知识分子丑态毕露的图画,《绅士的太太》中沈从文说到:“我是为你们高等人造一面镜子”,显示了作者的创作意图。通过姨太太与少爷们的乱伦勾当,揭示社会中一部分人与人只有肮脏的金钱交易关系。城市中的人应该如何正确应对社会发展进程中带来的对心灵的一些挑战,坚守本性,成为了作者关注的对象。所谓都市文明其实是虚假的、沉沦的、腐烂的,尽管这种带有自卑感和自负感的批判和讽刺并不客观,但却也深刻的预见了社会进步与人性异化的关系。《八骏图》是沈从文都市题材的代表作,从心理变态到行为变态,描写了种种可笑的情节画面,从都市知识分子这个受众人尊重的社会阶层反射出社会的虚假,道德伪装下的变态人性,使讽刺的效果更加深刻。达士先生的心理变态和性变态折射出当时社会严重的“阉寺性”问题,八位教授的变态情欲,阉割的性心理,是对中国迂腐文化强有力的批判,都市性压抑、性变态的病症与湘西世界原始、野蛮、鲜活的生命力的展现形成了鲜明对照。道德沦落的根源是人性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的扭曲异化,因此沈从文提出了“阉寺性”的不健全人格,人的正常生命力的萎缩随着社会的发展变成为越来越严重的一个问题。

受现代文明教化洗礼的现代人们似乎在追求高尚的精神层次,他们刻意抛弃传统、丢掉了他们眼中最落后的东西,这令沈从文感到愤怒,他明白都市中流行的所谓高尚是虚伪是隐藏的欲望,与本真、无遮蔽的湘西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对知识分子阶层的理性审视,反映了沈从文对自己周遭环境的忧虑,对文学教育等影响人们精神传播者的极度重视。知识分子在新文化运动五四时期表现出来的巨大力量告诉人们:知识分子阶层是人民大众与先进思想迅速结合的桥梁。但是在越来越物质化的生活中,知识分子的灵魂深处发生了一些变质,因此作品是从性的方面入手重点揭示出一种广泛的人性异化现象。用深刻睿智的眼光透析着现代生活出现的问题,不仅秉承了五四时期的关注人性、关注社会的文学精神,而且也是是沈从文从“乡下人”视角出发探寻人性的一大重要成果。

四、“乡下人”的矛盾心态

沈从文笔下的乡村世界是在与都市社会对立互参的总体格局里获得表现的”。[6]因此在以湘西世界为对象的乡土题材中我们可以明显看出一些隐含的矛盾心理:表现乡村生活的同时向往现代的生活文明,这种既不完全肯定乡村,也不完全肯定都市的游离状态正来源于他自身的经历体验。这种心态有它的根源,沈从文在乡下长大,村里的空气土壤将他养大,乡间的一切他都感觉到亲切熟悉的味道,因此他对家乡有一份深深的眷恋。但是沈从文在其家乡曾目睹了残忍的流血事件,疯狂的杀戮视生命如蝼蚁,他第一次感觉到深深的恐惧,乡村的愚昧落后,使他的潜意识里就有对文明的渴望。沈从文在其创作意图中刻意营造一个理想湘西世界,但是社会进步和文明的变更始终是历史的主流趋势,外面世界的文明席卷渗透着整个中国,原生态的湘西也不能避免,这种文明蔓延的结果就是客观上对当地主流思想的促进,对落后习俗和观念的清除。后来他离开湘西,去到北京追求文学的梦想,尽管都市有明显的文明病,但是整体上城市给他带来了更多物质财富尤其是精神财富,使他接受大量的新思想新文化,正是都市文明中的启蒙思想、科学思想注入沈从文的世界,才促使他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因此在城市生活了几十年的沈从文对都市并非全盘否定排斥。这些进步的新思想在《萧萧》《丈夫》等作品中也有体现,作者不再一味构想他的理想世界,而是把眼光转向农民、水手、童养媳等普通人的命运。《萧萧》中的小村庄,闭塞的环境不可避免的造成了人们对外界文明的不解,显示出愚昧的落后思想。关于“女学生这东西,在本乡的确永远是奇闻”村民对女学生的态度就是“这种女学生过身时,使一村人都可以说一整天的笑话”,女主人公萧萧的命运,做一个比自己小七岁丈夫的童养媳,并且把自己荒谬的人生也带给了下一代,这样的愚昧无知麻木不仁的灵魂的使作者感到无奈和悲哀。《三三》中作为城市象征的白脸青年男子本来可以作为三三的希望,但是这个希望最终随着白脸男子的死去破灭了,也隐约透露出作者在乡村与城市间的困惑。在赞美湘西淳朴美丽的风土人情的同时也深深流露出作者的忧虑,乡村里愚昧落后的观念,麻木的灵魂,他们无法走出原始的湘西去寻找正日益勃发光彩的现代文明,这些都是沈从文矛盾心态的体现。

五、结 语

因其作品中无处不透露着“乡下人”视角的理性审视,所以沈从文的小说以独特的魅力吸引了众多读者。留恋湘西是“乡下人”对真善美的理想家园的追求,批判城市是“乡下人”对人性问题的深刻思考。这种独特的审美视角使沈从文既能站在乡下人的立场审视城市文明病,又能站在城市现代化的高度上打量乡村,他特有的审美眼光为文学研究及创作方法开辟了新的领域。沈从文由于文学价值观的背离主流之外,曾一度沉寂被人们所不解,但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他不仅不应该被我们遗忘,更应该去探究他的作品中的深层蕴含的人性问题与道德问题。

【注释】

[1] 沈从文.《从文小说习作选》代序,《沈从文作品集》[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

[2] 沈从文.《我所生长的地方》,《沈从文精选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0.

[3] 沈从文.《从文小说习作选》代序,《沈从文作品集》[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

[4] 沈从文.《沈从文精选集》[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0.

[5] [美]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

[6] 凌宇等.中国现代文学史[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

(作者系云南民族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生)

责任编辑:杨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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