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莽的诗

2016-11-25 21:05王老莽
中国诗歌 2016年11期
关键词:殉情磨刀天花板

王老莽的诗

覆辙

我们,在时间的单行道上逆行

一刻不停地赶往过去。走在前面的脚印

都是覆辙。翻开的都是旧历。我们

在一面镜子前,重复成彼此,左右难辨。然后

向镜子的另一面走去。我们

不断用陈旧的名词翻新自己。却不敢

轻易植入动词。每一天

我们都在折旧,向生命支付利息。接下来

又开始透支剩余的未来。我们

已习惯于浪费。然后自责。痛心疾首

然后又继续浪费。当我们开始节省

已经所剩无几

预言

桃花,摇身一变就开了

春天,摇身一变就来了

鸽子,嘀嘀咕咕

像妯娌之间的骚言杂语

几只麻雀,在瓦楞间,啄食

炊烟里的柴米油盐

并不理会,那些自寻烦恼的闲话

夕阳归来,乌鸦嘴出言不逊

预言:野樱桃,一旦重拾落英

腊梅就配不上春天。顾影

自怜的水仙,又算哪一根葱

茶叙

我们,坐在天和苑的露台上

喝茶。茶几上的茶杯此起彼伏

像一局五子棋的对弈。阿冰

飘老三和韦先明,畅叙

当年那一次“夜过巴州”。由此扯出

“什么叫作砂罐”的课堂事件

和“女厕所窃听门”。夜色

漫过高七九级,漫过

往事的鱼尾纹。或明或暗

的白发。话题在杯盏间

切换。最后,叙起

彼此的父母。对此,我已经

没有发言权

磨刀

我看见小区磨菜刀的老叟

每天磨刀霍霍,倘若

让他磨剑,十年,只磨一剑?

我曾在笑里藏刀,却没别人藏得深

于是,我将匕首藏于心脏

十年之后,心里仍有一些不忍

一些不舍,而笑里

再也藏不住刀。我便

从胸口拔出刺刀,割舍

那些多余的情绪。倘若我

也像磨刀匠那样磨刀

边磨,边在自己的手指上

小试牛刀。此时,老叟抬头

看我一眼,目光迟钝

我从迟钝里读出了锋芒

我感觉他不是在磨刀

而是在磨刀光

和剑影

生日

树影,像一条黑狗

在老槐树的身边躺下

一阵风过,它的毛发竖起

仿佛嗅出了世界的异味

河滩上的卵石,被晌午的阳光

孵化成烫手的山芋,那枚带裂纹的

石头,表情诡异,隐喻石破天惊

我觉得,某些事物的正反两个方面

正在暗中较劲,像一页翻过去的

日历,又从阴历里重新走出来

父亲所做的记号,恰巧藏在

老槐树的树影里。这件事发生在

阴历五月二十九和阳历七月三日

这阴阳倒错的一天,我的生日

像一个险象环生的局

其实,从去年的这一天开始

我就发现自己,越来越

老谋深算

清明节·人间

在坟园路口,我遇见一个

我认为死了多年的女人,与祭祀者

一起从坟墓里走出来,谈笑风生

她朝我活人似的笑笑,擦肩而过

这个朝人间走去的女人,究竟死没死

或者,她就是一个让人

死去活来的女人

炮仗声,在坟冢间此起彼伏

像一场极小的战役。硝烟像疑团

在草木间弥漫。三三两两活人

以有求必应的心态,把合适不合适的念头

都置于坟头。这来自人间的回访

更像是一场惊扰

烧纸的过程

我给故人烧纸的过程

像地下党销毁绝密文件

信封上的地址和收件人,务必

在特务破门之前,化为灰烬

老电影场景,需要验证码

才能重播。当年,我也曾

模拟党的联络员,把作业本

当作同志们的名单烧掉。然后

划一根火柴,点燃

斜叼的“经济”牌香烟

接着,几个儿童假装的敌人

便蜂拥而上,簇拥我走向

虚拟的刑场,我回头望一眼

洗脸盆里冷却的名字

已经,死灰复燃

黎明

黎明,像一层处女膜

日出时蹭出了血。阳光流出

我不知道是黑夜的汁,还是

白天被什么弄破。世界变得明白

而在阴影里,更能看清

时间的脉络。黑夜里的梦想

往往要在白日里实现

有人甚至,敢于去寺庙里

掩耳盗铃。太阳,很难

把人心的另一半照亮

有些人,习惯在八点半以后

戴上面具,合法地假笑

笑里藏哭、藏怒

更多时候,是

笑里藏刀

鸡鸣茶

鸡鸣寺背影里的隐喻

在锈蚀的禅钟里不能自拔

坐在功德箱旁边念念有词的

老僧,想必忘了当一天和尚

撞一天钟的古训。院墙外

永定山上的茶树,在清明前

一律改为姓唐。草木人间

三生有幸

在白鹤井淹死的,岂止

秦时明月。汉昌河注入前河的

也不尽是怨妇泪。那块从前世

站到今生的石头,也被刷上了

二胎政策利在千秋的喜色标语

沉睡在历史页码里的茶马古道

偶尔,也会在中渡口的月影里

醒来

我觉得鸡鸣茶,理所当然

要与一个女子有关,甚至有染

不然就配不上贡茶这个爵位

也用不着摊晾。脱毫。揉捻。提香

这些阴柔的工序。所幸,并坐在

石梯上那个秀色可餐的女子,酒后

依然保持着杀青前的活色

天花板

我终于平躺下来。躺在

内科一病区七楼24床

像躺在一场儿时的雪仗上

天花板上,一群羊和我对峙

牧羊人,是我的父亲。我的影子

从天花板上坠落下来,回到我的身体

父亲没有发现,他赶着羊群走了

天空又下起了雪

一条河,蜿蜒

从天花板上流过。母亲

溯流而上,她似乎在寻找什么

可能是那头羊的影子

天空黯淡,她也没有发现我

天花板里波诡云谲

三根血管,在推演着相生

相克。我体内的困兽,低吼

它经不住草原的诱惑。尤其

是那只母兽仰卧的姿势

北屏

而我在北屏找到了北

赴死的北!殉情的尸身并肩

站成四万八千岁的枯松。北屏

为一段野史殉情,为老县志的疏漏

殉情。为蜀道的悲鸟殉情

为这一次邂逅,殉情

裸露的草原都是母体

所有的乳房都是饱胀着的

神田的神,天知地知,还有

我知!而我怎能不让你知啊

这里是我的领地。每一次置身

草地上的野花都换一种颜色的衣裙

我不屑一顾,是因为

我知道你终将到来

现在,我们可以死了

我已把遗言写进万里悲风

你不必再补充什么,抱着我

让我们相拥,站在指南针的

背面!站成最北的

北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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