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诗歌在法国述略*——兼论中国现代文学在法国的译介

2016-11-25 18:34四川财经职业学院基础部四川成都610101
郭沫若学刊 2016年1期
关键词:译介郭沫若

胡 娴(四川财经职业学院 基础部,四川 成都 610101)



郭沫若诗歌在法国述略*——兼论中国现代文学在法国的译介

胡娴
(四川财经职业学院基础部,四川成都610101)

摘要:进入21世纪以来,中法两国的交流越来越频繁。在文化交流中占据重要地位的是文学作品的译介。这种“文本的旅行”不仅可以更好地让法国民众了解中国文化,同时也是比较文学译介学研究的重要领域。本文通过对“鲁迅”与“郭沫若”两位作家在法国的不同境遇进行考证、比较和分析,以指明中国相当代文学“小说”与“诗歌”在法国译介的差别对待,并试图找到这种译介过程中文本偏爱的深层原因。

关键词:郭沫若;中国现代诗歌;译介

*本文系2015年度四川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郭沫若研究)项目《法国郭沫若文学作品的译介研究》的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为13SB0390。

文学是没有国界的①,但是文学作品的语言、出版社、作家和读者等等文学活动的参与者却有着地域和国籍之分,因此,也就有了国别文学的区分。这种国籍、区域、文化、语言等等诸多方面的差异为文学的交流带来了许多困难。尽管如此,这种文化交流早在远古时代就一直存在,当时主要是依靠“旅行”这一人类文化传播的重要方式进行的②。在文学领域,我们也可发现一种非常重要的交流方式,即“文本的旅行”。在比较文学或者是翻译学的研究中,“文本的旅行”是一个重要的研究领域,一般是指文学作品的译介。译介学和旅行有相同之处,其不仅包含了空间上的位移,而且译介本身也是放送者、翻译者和接受者对话。因此,译介其实就是文本从一种文化环境到另一文化环境的旅行。

在中国文化与法国文化、中国文学与法国文学之间,这种“文本的旅行”也有非常悠久的历史。然而,无论是谈及17世纪的来华传教士,还是言说中国近代史上的“西学东渐”,许多学者仍然摆脱不了一种西方中心主义的影响,以“先进——落后”、“进步——停滞”、“民主——专制”、“文明——野蛮”的模式来看待整个中西文化交流(包括中法交流)。在上述模式之影响下,中外交流会很自然地被视为只有“西学”来“东渐”的单向交流。这与中外交流的真实情况是不相符合的。而且随着后殖民主义理论的兴起,我们有必要重新审视中法文学的交流史,不仅需要研究法国文学对中国文学的影响,同样也需要研究中国文学在法国的译介和传播。令人欣慰的是,目前以南京大学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研究所所长钱林森教授为代表的中国学者在这一领域已经开展了卓有成效的研究,已经出版了《中国文学在法国》(钱林森著)、《法国汉学家论中国文学》(钱林森编)、《法国汉学史》(许光华著)、《中法文学关系研究》(孟华著)等等书籍,同时还有相关领域的论文若干。由此可见,研究中国文化和文学在法国的译介已经成为当下法国研究和中国文学研究的一个热点。但是,综合目前国内外的研究成果,我们还是仍然能够发现许多不足之处。目前来看这些不足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是国内的研究仍然集中少数几位作家身上,例如对鲁迅和巴金二位的特别关注,当然,这与二位在法国的译介之事实关系较多有关,但是对其他作家在法国的译介也需要给予一定的关注;其次是对中国古典文学的译介研究和对中国当代文学的译介研究所占的份额较大,对中国现代文学(即1919年至1949年的“三十年文学”)的译介研究较小,形成了“两头大,中间轻”的局面;最后是对文学交流史料的关注,尤其是对中国作家作品在法国译介史的关注,而缺乏运用如雅各布森的“跨语际翻译”、勒菲弗尔的“操控理论”等翻译研究方法对译文进行解读,对译介过程中的“文学误读”、“创造性叛逆”等现象进行的研究还不够充分。

因此,本文试图在中国现代文学在法国的译介研究领域中,去聚焦郭沫若先生文学作品在法国的译介,并且从通过“小说译介热捧”和“诗歌译介冷遇”两种不同的境遇对比中,找到其中的内在因素。

一、“被冷落”的中国现代诗歌:鲁迅与郭沫若文学作品在法译介事业之对比

鲁迅先生的作品最早被译介到法国是在1926年。是年5月15日与6月15日,法国《欧罗巴》杂志5月号和6月号连载发表了由留法学生敬隐渔翻译的小说《阿Q正传》,“把中国现代文学第一次介绍给欧洲人民,无疑是中法文化交流史上值得大书而特书的事”[1]。这一事件也拉开了鲁迅作品在法国的译介事业。自此至1949年,由留法中国学生和当时在中国的法国传教士③掀起了第一波法国的“鲁迅热”。1949年后,伴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法国知识界更加关注中国以及中国文学。20世纪50年代,克洛德·鲁瓦(Claude Roy)、萨特(Jean-Paul Sartre)、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和艾田蒲(René Etiemble)等人应中国政府邀请相继访华。他们在回国后都进一步促进了鲁迅在法国的译介。这一时期,我国外文出版社也组织翻译出版了鲁迅作品的法译本共11部[2]。20世纪70年代,法国汉学界也加大了对鲁迅的研究,以鲁阿夫人(Michelle Loi)为代表的法国汉学家积极地开展了对鲁迅作品的译介事业。1977年,鲁阿夫人还在其任教的巴黎第八大学创建了“鲁迅翻译研究小组”,开启了鲁迅作品法译又一个高潮。《阿Q正传》在法国已经有了多个版本的译文,如敬隐渔、玛蒂娜·瓦莱特-埃梅里、米歇尔·鲁阿和魏简等人的译本。《呐喊》集也于2010年由魏简重译,并在巴黎高等师范学院出版社出版发行。由此可见,鲁迅作品在法国的译介在各个时期都是颇为丰富的。

然而,与鲁迅作品在法国的热译相对照的是对郭沫若先生作品的“冷落”。没有完整地翻译一部作品的待遇,也得不到《欧罗巴》杂志用两期连载的厚爱,“法国人最早了解郭沫若先生是在1932年,当时的留法学生徐仲年(又称徐颂年)于法国德拉格拉夫图书公司出版了《中国文学选集》(巴拉丛书)—书”,该书在引言部分按照时间顺序介绍了中国自春秋以来的文学史。在其中的民国时期白话文学部分,作者简单地“介绍了郭沫若先生在诗歌、小说、戏剧等领域的创作情况,并将郭沬若先生同中国革命、左翼作家联系在一起,并认为郭沫若先生从事共产主义的宣传工作,是左联的领导者。同时,该书还收录了郭沬若先生《黎明》诗歌节选”[3]。其后文宝峰在其著作《新文学运动史》(Histoire de La Littérature chinoise moderne)中有对创造社和郭沫若的译介,可惜此书是1946年由北平普爱堂印行,未在法国引起较大的影响。直到1945年,在《存在》(Existences)杂志第三十六期上,第一篇专门介绍郭沫若的文章才得以出现。该文是由法国汉学家戴密微先生发表的,其题目为《一篇中国的哲理短篇小说》(un conte philosophique Chinois),由作者简介、小说简介和小说译文三个部分组成。在作者简介部分,戴密微先生详细地向法国读者介绍了郭沫若先生的生平及创作,在小说译文部分全文翻译了郭沫若先生的短篇小说《函谷关》(LA PASSE DU RAVIN ENCAISSE)。

在这里,我们可以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即作为诗人,尤其是作为中国新诗最重要奠基人的郭沫若先生在法国的译介早期却是以小说家的身份出现的。当然,郭沫若先生也创作了《鹓雏》、《函谷关》、《喀尔美萝姑娘》等等著名小说,但是如果将郭沫若先生当做小说家恐怕就有片面之嫌,而且也看不出其在中国新诗历程中的重要地位。此后,法国又陆续翻译出版了同属叙事文体的历史剧《屈原》、自传体小说《我的童年》等,但是第一本也是目前唯一一本《郭沫若诗选》(Poèmes)还是要等到1970年,由伽里玛出版社出版发行。由此可见,作为诗人的郭沫若先生在法国的译介是非常有限的,这不仅仅只是郭沫若先生诗歌的一个个案,更重要的是通过此个案,我们发现整个近现代中国诗歌在法国都陷入一种“被冷落”的境遇。据统计,1980年至2009年期间,法国出版的中国当代文学译本超过三百部,但是其体裁都是以小说为主[4]。显然,中国现当代诗歌在法国被冷遇不是一个偶然的事件,其背后有着更为深层的原因。

二、“被热捧”与“被冷落”之缘由

“不过,从上个世纪80年代至今,法国对于鲁迅的译介主要集中在小说上”[2]。诚然,这一现象与鲁迅先生的文学创作的事实不无关系,即小说是鲁迅先生最重要的文学创作体裁之一。但与此同时,这一现象恐怕不仅仅是对鲁迅先生这一个案的体现,乃是整个中国文学在法国译介的写照,即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对以小说为代表的叙事文学的重视,以及对诗歌为代表的抒情文学的冷落。当然,造成这一现象是有多方面的原因的。

首先,小说代表了一种革命的文学。自西学东渐以来,伴随着洋务运动的失败,以梁启超为代表的近代维新志士们开始思考中国的“思想启蒙运动”。而造就“新民”的首要使命就是打破传统的古典诗文,将小说定为“改良群治”的良方。其在《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一文中呐喊道:“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国之小说。欲新道德,必先新小说;欲新宗教,必新小说;欲新政治,必新小说;欲新风俗,必新小说;欲新文艺,必新小说;乃至欲新人心,欲新人格,必新小说”[5]6-10,由此拉开了“小说革命”的序幕。而在法国也是有着小说革命的传统的。启蒙思想家们纷纷以小说文体来作为启蒙思想的承载,如孟德斯鸠的《波斯人信札》、伏尔泰的《老实人》和《天真汉》、卢梭的《爱弥儿》和《新爱洛依丝》、狄德罗的《拉摩的侄子》等等。在整个19世纪,法国小说的兴盛也是与一次又一次的“革命”有着紧密的关系。因此,作为文学体裁的小说,无论是在近代中国还是法国,都是革命的文学承载,“德先生”(民主)与“赛先生”(科学)的文学表达。基于以上背景,小说就成了中法文学交流最易实现沟通的一个领域。

其次,小说是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载体。小说这种文体有着自己独有的特点,其较长篇幅的体例和较为自由的形式使其成为了通俗文学的重要工具,也是被民众广为接受的一种文学样式。因此,小说不仅仅可以描写一个时代、一个国家、一个家族、一个个体,同样在通过塑造人物、地点、时间的同时,也展示了某个国家、某个民族的历史文化。早在中世纪晚期,随着《马可·波罗游记》、《曼德维尔游记》等等关于中国的文本的出现,中法文化就相遇了。也就是说,中国文化最初在法国的介绍就是通过游记体小说文本的方式来进行的。以最早以文字创作登上法国文坛的是曾任晚清外交官的作家陈季同(1852-1907)为例。他率先在法国翻译了《聊斋志异》,之后他又用法语发表的《中国人自画像》(Les Chinois peints par eux-mêmes)、《中国戏剧》(Le théatre des Chinois :étude de m?urs comparées)、《中国人的快乐》(Les Plaisirs en Chine)等随笔作品。之后再到盛成,1928年,在巴黎发表纪实长篇小说《我的母亲》,成为了法国了解中国文化的著作。通过以上华人作家在法国的创作表明,在中法文化交流史中,小说成了最重要的“写文化”的工具。这同样也深深影响了中国文学在法国的译介。法国译者纷纷选择小说翻译来当做译介中国文化的途径,为法国民众打开了一扇了解中国文化的窗口。

最后,从翻译的角度来看,小说翻译相对于诗歌翻译来说,也更为简单。勒菲弗尔的翻译“操纵理论”告诉我们,“翻译不是在真空中进行的”,“意识形态、赞助人、诗学、话语体系、翻译与语言发展和教育、翻译策略、中心文本与中心文化等七个方面的因素参与操控了翻译过程,并制约翻译文本的生产”。④因此,对小说文体的偏爱体现了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的翻译策略。在翻译界,普遍流行着“诗歌不可译”的说法。当然,这一说法是形容翻译过程中,诗歌翻译难度更大。因为与小说相比,诗歌不仅仅注重意象的塑造,而且还要讲究一种音乐意境,这种音乐性是与创作语言紧密相连的。例如,中国的五言诗歌译介到法语后,将无法完整地保留原诗的韵律与节奏。在伽里玛出版社出版,由鲁阿夫人(Michelle Loi)翻译的《郭沫若诗选》(Poèmes)的译者序中,就明确指出了“郭沫若诗歌更加尖锐地给译者带来了翻译的困难”⑤,这种困难主要体现为“表达简短但意蕴深远”⑥,而且还指出了其选译郭沫若诗歌的原则是“意义和诗歌的双重可翻译性”⑦。由此可见,翻译的难度也是诗歌翻译冷遇的一个重要原因。

综上所述,以郭沫若诗歌为代表的中国现代诗歌在法国译介的“被冷落”是由文学革命的历史背景、中国文化的对外传播和翻译策略的难易程度三个方面决定的。但是,对于中国这样一个传统的“诗歌大国”来说,诗歌译介的缺乏对中法文化交流来说无疑是不利的。因此,我们期待在不远的将来会有更多的中法译者参与到诗歌翻译和交流的事业中来。

(责任编辑:廖久明)

注释:

①2009年9月13日,在德国法兰克福书展举办的“感知中国”论坛上,作家莫言曾作了一场演讲。在演讲中,他曾提出:“优秀的文学是没有国界的”。

②旅行是指人们因为某些原因,由一个地方到达另一地方的跨越边界的行为。在比较文学影响研究领域,文本旅行是指一种遭遇和跨语言跨文化的交流对话。爱德华·赛义德曾提出了“旅行的理论”这一概念。

③这些在华法国传教士分别是文宝峰、明兴礼和布里耶尔等人。参见高方.鲁迅在法国的传播与研究.文艺争鸣, 2011年第9期。

④André Lefevere. Translation/History/Culture:A Source Book. London&New York:Routledge,1992,pp.1-13.

⑤笔者自译,原文为:La poésie de Guo Moruo pose de façon plus aiguque toute autrë le problème de la traduction. Guo Moruo. Traduit par Michelle Loi. Poèmes. Paris:Gallimard,1970,pp. 9.

⑥笔者自译,原文为:l’expression simple et dépouillée d’un fait clair et de sens immédiat. Guo Moruo. Traduit par Michelle Loi. Poèmes. Paris:Gallimard,1970,pp. 9.

⑦笔者自译,原文为:je ne dis pas traduisibles seulement pour le sens,mais aussi transposables sur le plan purement poétique. Guo Moruo. Traduit par Michelle Loi. Poèmes. Paris:Gallimard,1970,pp. 9.

参考文献:

[1]王锦厚.敬隐渔和郭沫若、罗曼·罗兰、鲁迅[J].郭沫若学刊,2009(4).

[2]高方.鲁迅在法国的传播与研究[J].文艺争鸣, 2011(9).

[3]佘振华.浅述郭沫若在法国的译介[A].郭沫若与文化中国——纪念郭沫若诞辰12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上卷)[C]. 2012. 11.

[4]许钧.我看中国现当代文学在法国的译介[J].中国外语,2013(5).

[5]梁启超.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A].饮冰室合集[M].中华书局,1989年影印.

作者简介:胡娴,四川财经职业学院基础部副教授。

收稿日期:2015-12-07

文章编号:中国分类号:I207.22文献标识符:A1003-7225(2016)01-006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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