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30路”车

2016-11-24 08:15崔健
海燕 2016年6期
关键词:路车饭菜公交车

崔健

“30路”车,是通往母亲的家和我的家的一辆公交车。“30路”车只是居住城市百辆公交车中的一辆普通的车,“长长的身子,涂着淡绿色的漆料,每天不缓不急地行驶在路面上,成为城市生活中的一个点。”在儿子小学2年级8岁时候,我们为了孩子的教育搬到了辽阳市内,时到今日已是5年之久,这些年来“30路”车,它已经不仅仅只是一辆普通的公交车,而是成为传递母亲对我们一家三口人爱的交通工具。

“妈,今天单位有事,我要晚点儿回去。”

“我去接孩子!”母亲在接电话时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乏力的样子,可是一提到需要她接孩子,她马上精神饱满起来。

母亲40多岁就得了糖尿病,年轻时候养育3个女儿受了很多的辛苦与劳累。在老年的时候几乎不能再干体力活了,可是只要一提到能够帮助我们做一些事情,她仿佛什么病都没有了。我可以想象那一个画面,她拿着父亲早晨去早市买回的青菜,急急忙忙地乘上30路车,到我们家做饭。

“在没有事情的时候,公交车总是一辆一辆在身边穿过。可是,遇见我接我外孙子的时候,它就是左盼右盼不来……”母亲常和我提起她等车的情景。

每每听见她和我说这些细节,我总是仿佛看见一个身影,“寒冬腊月里,母亲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系着围脖,带着大大的口罩,两个通红的手里都拎着菜,一边跺着脚一边远远望着那个“绿色”公交车的身影,盼着它来又不来焦急等待的样子。

“妈,刚才打电话您咋不接呢?”

“在30路车上,手里拿着太多菜,没法儿接啊!”

于是,开车回家要一个小时的我和老公,再接孩子回家已是傍晚时候,一开门就感受到家里充满着好闻的菜香!

“吃妈妈做的饭菜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我一边大口大口吃饭,一边忘记工作一天的疲惫,美美地说着。

“不对,是吃妈妈的妈妈的饭菜,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儿。”儿子小嘴油呼呼地说。

“爸爸,你怎么不说话?”

“你看那是什么?老公指指厨房里洗干净的水果。”

“还有,我们早晨匆匆扔下的衣服洗了,脏乱的家干净了。”

“我丈母娘把我袜子都洗了。”

这个时候,我们想象着母亲做完饭菜,坐30路回家的样子。以她的身体状况来说,干那么多活儿一定很累。但是,她的神情一定很欣慰,因为,她最爱的孩子们可以一进屋就吃到她亲手做的热乎乎的饭菜了。

“喂,爸,我妈回家没?她电话没接。”

“还没呢!你们也不用急,30路车在你妈做完饭的时候,差几步就开走了,每天都是那个点啊。晚上得等半个小时,那时候正是孩子放学的点儿,有时候还挤不上去!”父亲说的时候吞吞吐吐。有点心疼,又怕我担心。

“那就打车呀!”

“你妈呀要是给孩子花钱她可舍得了,可是让她打车花钱她就舍不得了呀!”

“我妈也真是的,这大冬天北风烟雪的,站那么长时间多冷!”我的眼泪有点儿往外蹦。

“唉,你们把孩子带好就行了!”父亲一边盼望母亲开门回家的声音,一边小声嘟囔着。

那一年我因为打羽毛球伤到了半月板,竟然下地都需要搀扶,不但孩子照看不了,就连自己下地都困难。那时候,30路车上一天有几遍母亲的影子。父亲做饭、母亲送饭,一跑就是连续3个月。

“大姨,你一天大包小包的是干什么去呀?”

“女儿生病了,照顾她去。”

“大姨,你这饭菜做的啥呀,香味都飘出来了。”

我的腿拉伤的3个月,正是一年里最刺骨的数九冬日。天冷、路滑,伤筋断骨的我3个月出不了门。拉开、挡上窗帘,一个人每天看着外面的日升日落、阴晴变化,心情随着身体的不见好一天比一天低落。只有每天盼着母亲咔嚓一声钥匙把门打开了,好像才把室外的阳光、空气一起带了进来。而病人的依赖感往往变成无来由的发泄。

“你怎么才来,我自己在家都闷死了!”

母亲面对我的坏脾气,总是一声不吱。默默地擦地、洗衣服,然后去洗我吃饭后的碗筷!即使她手脚都不闲着,还是刚刚做完饭后,就又要去接孩子,一分钟都闲不着。那时候,我才知道,我这一生病,我所有的责任全变成了母亲的责任。

我在楼上,看着母亲裹着厚厚的棉袄,急急地走进接孩子的人群中,好像周围的事物都看不见了,但是脚步却很沉很沉,忽然她在雪面上刺溜了一下,膝盖半跪在地上,接着看看腕上的表,慢慢起身站稳了。接着又小心翼翼地往前试探地走着。那时的我,真恨自己为什么要玩那“可怕”的羽毛球,给母亲增添了这么大的负担。也反省自己应该调解心态,每天给母亲一个笑脸,不再给她新添更多的烦恼。

“妈,晚上你回家的时候慢点走。”当母亲高高兴兴地拉着外孙子回家的时候,我看一眼她右膝盖变脏的地方,心又倏地疼了一下。我的小小的声音,表达着我白天对她发脾气的万般悔意!

“对了,天冷,还是打车回去吧。我给你拿零钱!”

“打什么车,快点走或许可以赶上30路车呢。”母亲平淡地说着,表情却很着急。她又一次穿上羽绒服,那件衣服我看她脱了又穿一天里已经是第四次了。当她穿上鞋子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她那背越发地佝偻了,还有那没有血色苍白的脸。但是,她仍旧微笑着看我和儿子,叮嘱我们哪个锅里放着什么菜,突然又返回来拿走从我家里归拢的脏的衣服和垃圾袋,又一次走进滴水成冰的严冬里了!那外面的大雪扑簌簌地下落着,落在母亲的满头银发上。担心、抱歉、感谢等复杂交融的感情冲击着我的内心。

晚上,老公回来的时候,我和他提起白天我的小脾气和母亲差点摔跤的事儿。老公说:“妈妈没让我告诉你,她昨天在30路车上低血糖,当时动不了,是乘务员给她买瓶饮料,才慢慢缓过来的。”还没听老公说完,我就蒙上了被子,眼泪顺着脖颈润湿了被头。

“喂,你在家里生病谁照顾你呀!”

“我妈呀!”

“大姨多大年纪了?”

“70呀!”

“你妈身体真好。你不知道,我妈70的时候,我们都照顾她很多年了。”

放下朋友小君的电话,我突然意识到母亲已是古稀之年的老人,患糖尿病20多年,而她显示的所有精气神儿全是因为她对孩子们的爱。我突然想起姐姐说的话;“妈妈的身体就是个空架子。”是因为爱,所以她无论春夏秋冬,不管刮风下雨、严寒酷暑地行走在“30路”车。5年来,她坚持不懈地坐着她的30路。这期间,30路公交车换新的了,从绿色变成了白色,又变成了灰色。车上的司机与乘务员换了新人,一茬又一茬。唯有,母亲的爱没有变。无论她身体有多难受,都坚持地乘着这辆车把爱送到我的身边。

去年,从未“请假”不来接孩子的她,突然说有事情那天不能接孩子,我的心一阵阵发慌。我拉着儿子、老公要去看妈妈。

“我们也坐一回30路车吧!”我突然提议。那个时间,正是母亲每天做完饭回家的时候。

我们三口人刚到站点儿,那车却不理人似的远远地开走了。又等了一辆车,可是,上车的都是放学的孩子们,他们挤啊挤啊,我们就是上不去。于是,又一辆车又开走了。当我们乘上第三辆车的时候,已是从家里离开一个小时的时间了。原来母亲每天都要这样在寒风里站着等上一辆车。当我们终于上了车,车里人又很多,一会儿一站,每次司机刹车的时候,我们都扶稳了栏杆,我们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看着外面的风景,我突然泪流满面:在我变花的泪眼里,我好像看见一个老人的身影,拿着大包小裹的双手,车一站一站地停,司机在刹车,突然不敢想像当时的样子。又仿佛看见她突然低血糖痛苦的神情,那么地无助。冬天、夏天;晴天、雨天。一天又一天!

我的眼泪越发地滂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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