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车库的女人

赵峰



管车库的女人

赵峰

八年前，我入住鑫宝小区。当时，小区物业为了满足业主们的实际需要，在大门外建了一个车库。车库管理员招聘启事贴在大门外的宣传板上，宛如一朵绚丽的花，受到了周边居民的青睐。不多久，车库由一对夫妻接手，开始运作。车库的收费标准是，自行车每月十元，电动车每月十五元，机动摩托车每月二十五元，每个季度收一次。同时，电动车每充一次电，收费一元。小区将近有四百家业主，车库里存放了二百多辆。

车库的女主人，温文尔雅。她慈眉善目，说话慢声细语，犹如小溪流水潺潺。小区的业主们，大都来自社会底层，仅仅能管了自己。这注定了车主们难免都想贪点小便宜。女主人似乎摸准了车主们的心理，充一晚上电时，才收一元。白天，我们的电动车偶尔充几个小时电，她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吱声。我们是先充电，后交钱。有时，我连着充了好几个晚上，也没给钱，她就会主动来要。她说，你连着充了三个晚上了，给我三块。我厚着脸皮讨价还价，给你两块，行不？就两块吧。她看着我乞求的眼神，扑哧一笑，那就给两块吧。

女主人和车主们的关系处得很融洽。平时，她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也慷慨地拿出来，同大家一起分享。那年暑假，她留下丈夫看守车库，自己带着女儿到北京玩了将近两个月。她回来后，意气风发。时尚的衣着，新潮的发型，让她俨然脱胎换骨，摇身一变，成为时髦女郎。我问道，你去北京一趟，花了多少钱？她说，六七千吧。我和我娃吃住都在亲戚家。我俩天天逛，把北京城都逛遍啦。

过了几天，车库管理员突然换了人。原来，女主人管理车库，从未向小区物业交过钱。物业经理勒令她每个月上交五百。若不交钱，立马走人。女主人性子烈，撂挑子，说走就走。物业经理为了安慰她，让她做了小区的清洁工。于是，车库的管理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易人了。

第二个女主人，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天，她就郑重地向车主们宣布，以后先交钱，再充电。女主人雷厉风行，工作细致入微。她除了在笔记本上记满每一季度存车费到期的名单，还把当天充电的车号也一一记下，一个也不遗漏。存车费眼看就到期了，她像一个跟屁虫，粘在我屁股后面不停念叨，你的车到期了，赶紧交钱。我若一天不交钱，她就会像和尚念经，一直念叨。她平时躺车库门房里的木床上一动不动。我给电动车充电时，她腾地一跃而起，小眼睛透过小窗，骨碌碌地转。你若走到门房口，给她钱也就算啦，若想溜走，她立即从房里窜出来吆喝，哎，你还没给一块钱呢！因为充电，我不可避免地跟她发生过争执。最初，我在车库充电，早晨一赶到那里，就见满满一排充电器的插头全给拔掉了。有一次，我骑电动车骑到半路就没电了，双脚蹬了老半天，上班迟到不说，回家也是一路蹬回来的。我憋了一肚子气，硬忍着没冲她发火，给电动车充上电，扭头就走。她赶紧追上来，哎，你还没给钱呢？我说，昨天晚上我的电动车就没充上电!她呆呆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尽量避免白天充电。然而，还是没有逃过“劫难”。那天，我上午出门，电动车突然没电。我下午还有急事，推回电动车后，想充上两三个小时应急。傍晚，我给她交一季度存车费时，给了她五十元。她找了我四元，头也不抬地说道，你白天充了两个小时电，我扣你一元。我说，就两个小时，你还要钱？

只要插头插上，拔下来，就要交一块钱。再说了，谁让你白天充电了？你不会等到晚上再充啊？你充一晚上多好啊！

我这不是白天有急事吗？你就不能通融一下？以前管理车库的那个女人，就不是你这样。你太不通情达理了！

谁不通情达理了，我每个月还要给物业交钱呢？她气呼呼地甩给我一元钱，说道，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后来，我早晨再到车库，发现所有充电器的插头都没有被拔掉。女主人还笑盈盈地说，以后，我再不拔你们的插头了，你们自己拔。我回到家告诉妻。妻说，大概是有人说她了，她不敢拔了。我和妻都不爱见她，我尝试把电动车推到地下室。可是太费劲了。好不容易推下去，却怎么也推不上来，急得满身汗津津的。要不是邻居来帮忙，我都不知该怎么办。附近只有这么一个车库，我别无选择。那天，我插上插头发现充电器一直冒绿光。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心想，充电器怕是坏了。我到车库门口的横板上随手取下一个充电器，中途换上凑合着用，并及时向女主人说明情况。之前，我已经给了她一块钱。没想到，第二天早晨，我再走进车库，她朝我高声喊道，你再给我一元。我说，我不是给你了吗？

你昨天中间又跑出去一趟，所以还要再给一元。

我火冒三丈，我什么时候出去了？我充电器坏了，换一个还不行吗？

那你也没有给我说啊？

我怎么没有给你说了？我明明告诉了你的。

你没说你用的是哪一个人的充电器。要是人家找来了，我该怎么办？

我俩几乎是每隔一段，就发生一次争吵。那天傍晚，我充电后，车库只剩下她丈夫。我给了她丈夫一元。第二天，她纠缠不休，两眼瞪得像铜铃，硬说我没给。我说，我给你男人了。她撒泼，你没给。那天傍晚，我们都不在。你给谁了？你说你给谁了？

我真给了。那会儿，你男人就在屋里。

她拽上我，找小区门房的老头评理。她絮絮叨叨，像一个发动机嗡嗡作响，老头像一个很枯的木头，麻木不仁。

我给了就是给了，你这人还蛮不讲理啦！我骑上电动车气汹汹地走了。

车库的空地常年摆放着几张桌子。小区的业主们有空就纷纷聚在那里打扑克。女主人常常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一旁默默地看。有一天夜里八点半，我给电动车充上电，顺手给了她一元。那时，她坐在桌子的右边。十点半左右，我的孩子莽撞地闯进车库里玩耍，我跑进去，将其拉出来，刚走到门口，就被她喊住了，你充电的钱还没给呢？我懵了，半天才喘过气来。我怒气冲冲，我明明给你了，你凭啥说没给？

我见你刚刚把电动车推出来充电。

我八点半充的电，那时，你就坐在桌子对面。我绕过去就给你了。面对围着一桌打扑克的人，我的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她的脸颊泛红了，行啦，行啦，我不给你说了。你走吧。

你记着下次安个摄像头！我的怒火一泻千里，无人来挡。

女主人在小区也有几个关系铁的，我楼下的王校长便是其中之一。王校长从不在车库存车，跟她没有起过冲突。平时，又喜欢钻进车库跟她促膝聊天，或是在她那里打扑克。她俩好得就像亲姐妹。王校长家里有了新鲜水果，也一定亲自送去。而存车的车主们大都不爱见她，也不愿跟她多说话。她们颇有微词，那个女人以前是开麻将馆的，那会儿就是这副德性！

责任编辑高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