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思捷
天上凤凰
○蔡思捷
凤凰,那的的确确是个好去处——初去凤凰,我便折服在这极美的掩映在山水之间的古城之下了。凤凰,难道真是从天上下来的么?
缓缓地沿着古城的石板道走,沿着沱江边上走,沿着脚下的路走。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儿去,只是一味的、随心地走着。
一艘乌篷船从沱江上的雾早渡出来;船家敞亮的嗓子划破了残余的夜色——
“嗨唷———嗨,开船喽……”
又不知是从哪里传来悠扬的调子遥相应和,或许是过往的其他船家罢:
叫我唱歌就唱歌,叫我撑船就下河;下河冒怕深河水,唱歌不怕姊妹多。
古城就在这唱调中慢慢苏醒。
忽地,一扇雕花窗棂推开了:是有姑娘在吊脚楼上看到了,吃吃地笑。
本文对商用冷柜使用R134a冷媒和R600a/R290混合冷媒时的冷媒特性、制冷循环过程及性能特性进行了分析,所得结论可为后期新冷媒的研发提供依据。
油亮亮的乌发编成一股大麻花辫,随意搭在肩头。脸蛋是白净的,俏生生的:一双剪水秋眸嵌在上面了,白水银里头肆意地涵养着两丸黑水银。这双眼灵动着!仿佛蕴了山头的云露雾雨在里头了;却又是清凌凌的,无端想起碧波清潭。这竟是融了古城的山水色般清丽动人,可分明见的是最普通不过的姑娘家形象,我却觉得熟悉得很。
她仿佛是看见我了,于是便羞涩地一笑,面上泛起艳生生的红来,又隐在窗内的黑暗中了,像受惊的山头黄麂逃窜入林一般。
对,她像翠翠!
翠翠,翠翠!
你也曾这般地看过顺总家的傩送二佬罢?
古城养了育了沈老多少年;这姑娘,都和笔下走出来的一般……
仿佛懂了那刻的沈老:“全是吊脚楼!这里可惜写不出声音,多好听的声音!这时有摇橹人唱歌声音,有水声,有吊脚楼人语声……还有我喊叫你的声音,你听不到,你听不到,我的人!”此时我也多么想喊叫出声,好留下我梦里的翠翠呀!可是,这却是不能的;太无礼了些……会惊着,吓着,这梦里的人儿便再也不肯出来见我了。
兴致上来了,就也随手招了船来游江。水可清着呢!清得可看见底下的藻荇交横;锦鳞在其中嬉闹着。可转瞬间目光便被别的东西吸住了:黄先生的夺翠楼!这“夺”,果真取得好!层层的飞檐密密紧叠着,从楼群中陡然向上攀升,仿若有冲霄之气。是了,船家说这是“一座飞檐最多的楼”,果真是不虚的;纵然只是狭长的一条,可其凌云之势却令人不能不一眼识出。兀地心中有豪然壮气生出:势若此,何事能不为?何事会不为!悔不该放走我梦中的翠翠。不知何时,她才能与远方的过客相逢,与远方的归人重逢?“那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对,我是记下了……我是那过客……可我定会做那归人。并不是一去不回的!
午间的艳阳本应是炽烈的;降在古城里却失了点温度。许是也想与这古城好生温存一下子罢?明晃晃的光直照下来打在瓦子上,泛起一片蒙蒙的金来。
船早已泊岸,像个闲人般,我晃荡着。一切人,一切事,到午时仿佛都慢下来了;懒洋洋的。叶丛间疏漏下碎碎点点的光。树下的黄狗丝毫没被扰着清梦,仍在闲逸地安眠。我又看见一叶小舟:舟上有几只鸬鹚,鸬鹚的羽翎是漆黑和着金,散着奇异的光辉。鸬鹚“嘎——嘎——”地叫着,仿佛在谴责船主:吃食呢?船主早不知哪儿偷闲去了!
街头的小贩得了空闲,开始三三两两地侃起来。摊上有着绣品,细细密密的针脚组着蝴蝶花草图案,大红大绿的,鲜亮夺目。这红这绿,到这里便失去了以往的俗气劲儿!苗家阿妹穿着这样的服饰笑盈盈地看着我:噢,定是有她的作品在里头了。摊上还有着银饰,精细的,也有古拙的,想象得出带上的风姿:怕是连天仙也不遑多让了。实在的,那些绣花和银饰好看的紧!是人杰造化抑或是地灵赐予?我不知道……却依旧为这难得的艺术品赞叹着。
靠着摊子边放着一篮花,红黄橙都是温暖的颜色——像午时的阳光,配着嫩绿得仿佛能掐出水的茎叶,与绣品呼应着。我爱这花!花是有生气的;千金一掷买春芳。我愿买一捧抱着,不为别的,不为送人,只为痴痴地欣赏——痴痴地,我爱着这花,花是从古城的血肉中长出来、连着古城的生气的。
古城的血脉是纵横交错的小巷;阳光又炽烈起来了,怕已陷入对古城深切热烈的爱恋之中。我沿着小巷寻找着一块大片点儿的荫凉庇护自己。啊,桥洞!快步走进去,轻轻吁了口气,抹去了额上晶亮的汗珠。这日头!桥洞里也有着商贩:只是有些特别,卖的是葫芦丝。老翁似丝毫不在意生意经营,若超脱于红尘之外,安逸地坐在小扎凳上摇着蒲扇。一家子游客过来了:小女孩对着葫芦丝挑挑拣拣呢,白嫩的手臂藕节一般,剪着可爱的齐耳短发。老翁笑着为小女孩吹奏一曲小调演示——不知道是什么名称,听着却很舒服。光透过桥洞,照得两张笑脸柔柔的;一张干枯如皲裂的老树皮,一张滑嫩如剥壳鸡蛋……这反差却融洽了。桥洞仿佛更亮堂了。
我本是想过去问价的,却还是算了罢;算了!我怎忍打破眼前这一幕啊!
乐声活泼悦耳,伴着童稚的银铃笑声,飘出很远,很远……
夜晚的凤凰是极好看的,处处都是景。
穿行于巷道之中,见着房屋的檐角挂着好些大大小小、胖瘦不一的红灯笼,在风的撩动下不停地碰撞摇晃:灯笼打出的光与影便也跟着在墙上交错晃动,墙也带上了水的涟漪了。涟漪分明是荡在墙上的;却也荡进了人的心里。它是轻浅而和谐的,似美人轻缓的呼吸,也似她袅娜地层层散开的舞裙。小巷很安静:这安静更衬出它的美来了。我几乎要驻足于这片宁静了;然而,我知道,前头有别样的热闹在候着我呢。
若说小巷是古时的大家闺秀,腼腆地躲藏起来,只露出衣角引人遐思,那么大街便是西域别具风情的胡姬舞女,一举一动都热烈而奔放。街头灯火辉煌,可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就算此时并非元夕,此地也并非临安,热闹也还是一样的热闹。路上并不只我一个人:还有许许多多的人,而我逆着他们行走着,又顺着他们行走着。此时的我是个体,也是群体。我在来往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与他们踏着一样的石板路。就这么走下去罢;一路走着。
沱江跳岩是个好去处——不仅能远观如锦带般大气地连接两岸的虹桥,上头零零星星地还有人放着河灯。天上有着的是星的河,凡夫俗子无力摘星,却也有着同样的美景——那便是灯河。河灯一盏一盏地飘着,星星点点缀在脉脉的江中,随着江水起伏晃荡,宛然星光打碎在了柔软漆黑的绸缎上。远远地,我见着在我目所能及的苍茫的远方,它们汇到一起了。或许这就是命运的长河了……恍惚间这样想着。河灯似人,形态不同的河灯便是一个个身姿各异的人。人们怀揣着愿望顺着时间与命运的长河前行,兴许直到最后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光芒;又抑或撑不住,在半路就暗了。虽然路途不同,但结局是殊途同归的:那便是重回地母的怀抱,无数年前失散的兄弟姐妹们又在一起了。命运便是如此呵!
怕是少有人知道凤凰有玉兰吧?实是有的。循着在月光下流动的暗香,不知行到何处,转角便看见了玉兰:大片大片地如雪一般团簇堆积着,笔直地指向天空。查慎行《雪中玉兰花盛开》中说得好:“阆苑移根巧耐寒,此花端合雪中看。羽衣仙女纷纷下,齐戴华阳玉道冠。”可见当时的光景了。这真是漂亮的景致,可叹此时无雪,纵我已期待过无数遍这样的邂逅,也无福消受。
但有月光还是聊胜于无的;月光如流银一般倾泻在地上,给玉兰也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于是又记起《玉兰》中的句子:“绰约新妆玉有辉,素娥千队雪成围。我知姑射真仙子,天遗霓裳试羽衣。影落空阶初月冷,香生别院晚风微。玉环飞燕无相敌,笑比江梅不恨肥。”是在梦中么?那玉兰真好似遗落人间的月下仙子亭亭玉立在枝头了;如果这是梦,便让我在这霓裳羽衣的拥簇中,在这如水月光的怀抱中一梦梦千年,长醉不复醒吧……
凤凰,我爱的凤凰!
可叹我等凡人终究是不能久留这天上凤凰的。时辰一到,却也只能望着它渐渐远去,便遗憾地归往属于自身的红尘中。
后来再去寻,虽是灯红酒绿更胜以往,却怎么也寻不回当时的翠翠,当时的乐声,当时的玉兰——与当时的凤凰了。
蔡思捷,女,90后,广州人。已在报刊发表作品若干。
责任编辑张韵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