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纳斯之旅

2016-11-21 08:20起伦
文艺论坛 2016年7期
关键词:喀纳斯湖喀纳斯星空

○起伦



喀纳斯之旅

○起伦

1.更改行程

此行能去喀纳斯,确实出乎我的意料。那天,孙安敏和曾必正商量着放弃库尔勒,改作喀纳斯,征求我的意见,我二话没说,立即同意。知道要去喀纳斯,我甚至有些激动。

前两年,朋友新疆代职,去了喀纳斯,写下美文,对那里的风景作了绘声绘色的描述,还记叙了湖南省作协一位领导凌晨时分在喀纳斯湖游泳时碰到“水怪”的事。而此前,对于喀纳斯的了解,我是看了湖南金鹰纪实频道一个关于“喀纳斯水怪”的专题片。

从版图上看,喀纳斯位于雄鸡尾巴翘得最高也最美的那片羽毛上。它与蒙古、俄罗斯、哈萨克斯坦相距都很近。它也是地球上离海洋最远的地方——我认为,绝非偶然,而是上苍刻意安排,才在这内陆最深远处,留一汪美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碧水。

2.从布尔津到贾登峪

当考斯特经过布尔津西大桥,桥下河水淙淙,孩子们欢呼雀跃:啊,大海啊!大人们也开心地笑了。昨天,途径福海县时,看到乌伦古湖,导游说这就是福海。新疆缺水,能有这么一面湖水,已殊为不易。人们便夸张地把它称作海。

布尔津,是蒙古语。蒙古人把三岁的公骆驼叫“布尔”;“津”,放牧者。而哈萨克人叫此地“奎干”,两河交汇之地的意思。布尔津河在此汇入如额尔齐斯河。汇流后额尔齐斯河,更加浩浩荡荡,奔向北冰洋。

从布尔津县城到贾登峪一百六十多公里。小彭开始了他的介绍。喀纳斯湖面积大约四十五平方公里,而向四周延伸的自然景观保护区面积达到五千五百多平方公里。布尔津的经济以农牧业为主,主要经济作物是油葵、打瓜、大尾巴羊。

在道路边,我们见到了连片的油葵。很美、很壮观。这种向日葵低矮,与我小时候在老家乡下见到的那种一人多高的向日葵显然不是同一品种。油葵看起来更像梵高那幅著名油画《向日葵》。记得远人去新疆代职专门写了一篇文章《打瓜》,当时,我也为有这么一个怪名字的瓜果感到好奇。我问小彭打瓜到底是什么东东。他告诉我,打瓜本身不是用来吃的,里面长着的瓜籽,炒熟了让人嗑。就是著名的新疆瓜子。说到大尾巴羊,小彭想考考我们,为什么这里的羊长着一个硕大的尾巴?我们当中不乏智商高的,小朋友曾子晗就说,这里寒冷的季节长,是不是要靠大尾巴积攒的脂肪过冬。而我想到的是达尔文的进化论,想到的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其实也养一方牲畜和植物。所谓物择天竞,适者生存,莫过如此。

一百六十多公里路不算太长,但为了确保游客安全,这里采取了一个限时措施,即车辆在途中必须走够最低时间。从而限制了驾驶员不能开飞车。介绍了该介绍的,还有大量富余时间,小彭又给我们讲一些少数民族习俗、一些发生在此地的典故。譬如他说,在哈萨克人家不能夸孩子,更不能数羊,就像你家里的存款是不能让人知道的。他还讲到,民国时期,驻扎在喀纳斯的一支国民党军队在鸡尾巴处演习,一发炮弹打飞了,落入前苏联境内,正好对方一个战区司令在视察防务,活该他倒霉,被流弹炸死。结果差点弄出恶劣的外交事端。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反正故事传说,真真假假,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王萍也贡献一个笑话——“倒脚板叔叔”,让人忍俊不禁,笑得前俯后仰。司机连忙说,坐好坐好,注意安全!

我一边听着这些开心事,同时没有错过沿途风景,有疑惑处,就问导游。譬如在某些路段,我看到有一排排整齐的白色平房,知道这都是政府出钱为哈萨克牧民修建的,有点像内地的安置小区。在一处弯弯山道,我对那些裸露暴露在太阳下、大风中的花岗岩群发生了兴趣。小彭告诉我,这些是亿万年前海底的石头,很多年以前,有人曾于此地发现了远古时期的大海贝壳化石。昨天,在魔鬼城时,已知二百万年前那儿曾是一个湖泊,说这里曾经是大海,也就没什么惊奇和不可理解的了。都是时间的杰作,都是造化使然!

在一处较大的休息处我们停了下来。这儿有集市,有商铺、有地摊,还有一所七星级厕所。进了厕所,看到墙上安装了电视。据说这个厕所花了两百多万。我不知道这里的施政者出于何种心态,一个厕所建得这么豪华,正是滑稽!而这里的一些老年妇女、儿童怀里抱着一只小羊羔,追着游客,可怜巴巴地希望游客抱她们的羊羔照相,收取五元钱的道具费。一个小女孩一直跟在华仕明后面央求着。华仕明被跟得实在不好意思,只好抱着羊羔照了张像,给了她五元钱。

而我看见了一只鹰!一只站在民族大叔肩头上被绳子拴住双脚的鹰;一只失去王者之风的鹰;一个囚徒;一个道具。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鹰。我看见了它眼里痛苦的眼神。它看得见蓝天,却永远失去了蓝天!这让我又联想到里尔克的那首著名的诗作《豹》,以及牛汉的诗《华南虎》。

3.诗之旅

那年夏天,我去北戴河疗养,在那里,我写了一首两百多行的长诗《北戴河札记》,发表在《诗品》上。今年,迟迟没有得到诗意的委托。倒是陆陆续续写了十来万字散文随笔,并已在《湖南文学》等刊发表数万字。新疆行旅前,我对远人、聂沛等兄弟说,看来此番西域经历,只能用散文来体现了。

虽然我不写诗,但诗却主动来找我。

在贾登峪,所有人下车,办理手续,换乘景区区间车。我看到广场有一面黑色大理石墙。走近一看,原来是一面诗墙,上面镌刻着沈苇的《喀纳斯颂》,这让我兴奋不已!沈苇,著名诗人,《西部》杂志主编,鲁迅文学奖获得者。他的诗大气、睿智、有着对人类生存状态的关注和悲悯情怀,我一直很喜欢。虽然彼此没见过面,但因远人代职这层关系,我们在电话里有过交流,相互认同。此前,我有诗作在《西部》发表。这次来疆,因是集体行动,行程紧凑,并没惊动他。但一个人到了某地,那儿有自己的朋友在,即使不联系,你心里也会感到踏实和温暖。在贾登峪看到沈苇兄大名和诗作,倍感亲切。

“喀纳斯,当我轻声念诵你,盛大的风景转过身来——”我一目十行匆匆读着,由衷赞叹:写得真好!我记得沈苇的《喀纳斯颂》是一首长诗,这面诗墙可能只刻录其中片段吧。没关系,等参观喀纳斯湖之后,再进网络全文拜读,会更有感触、更有共鸣的。

刚坐上区间大巴,手机提示音响了。李志高从遥远的祁东老家给我发来信息,告诉我,写了一组献给我的诗歌,已贴博客。我想那一定是充满兄弟间深情厚义的最美诗行。但我没急于进手机阅读。这些天,我一直处于美好事物包围之中,我想,这份幸福还是留待回湖南后慢慢受用吧。自从大学毕业携笔从戎,爱好诗歌创作后,就有一些比兄弟还亲的朋友走入我心灵和现实生活之中。我们之间那种遥相呼应、那种彼此默契、那种惺惺相惜,无需更多言语表白,但早已深谙于心!

感悟沈苇诗作,念着诗歌的好兄弟们,我想,缪斯女神决不会弃一位坚定追随者于不顾,诗意早晚会再一次眷顾于我。我相信,假以时日,或可写出一组有关新疆的诗歌来。

如此看来,这也算得上是一次诗歌之旅。

4.喀纳斯

从贾登峪到喀纳斯湖,三十公里,乘坐区间车约六十分钟。这是一段美得让人心跳加速的路途,是我无论如何无法一笔带过的风景!

贾登峪,是一个人的名字,一个神秘的传说。这里是神的后花园。我看到了一些小木屋,看到了低矮却从容的生活!那个善良老猎人,当初也是住在这样的木屋里的吧。我看到了与道路一同蜿蜒的喀纳斯河。我们往上走,它往下流。这条发源于喀纳斯湖的河流,时而水流湍急,浪花四溅;时而水流舒缓,河滩绿草如茵。某些地段的河床巨石密布。公路与河在葱郁的森林之间穿行。这里到处生长着落叶松、雪里云杉、冷杉和白桦树。人们将白桦树比作树中的美少女。有一个奇异的现象,每一棵落叶松身旁都有一个“美少女”相伴。导游讲到白桦林时,讲到情人的眼睛和眼泪,讲了一个凄婉动人的古老爱情传说。

导游是这么介绍喀纳斯的:喀纳斯,蒙古语是美丽富庶、神秘莫测的意思。这里被称为“中国最后一片净土”,它同时被称作“可汗之水”和“神的眼睛”。

在途经喀纳斯大桥时——说是大桥,不过二十来米,喀纳斯河水在此分出截然的动静,上游平滑如镜,下面跌宕起伏,河水澎湃汹涌。过了大桥,依次是喀纳斯河的三道著名的河湾:卧龙湾、月亮湾、神仙湾。在鸭泽湖旁边,有一个成吉思汗敖包,这是每年六月份举办盛大祭祀活动的地方。当地图瓦人都会在这一天来到这里,祈求风调雨顺、牲畜肥壮。

到达喀纳斯核心景区,已近午时。我们下榻在交通分乘站对面的“蓝湖宾馆”。这里的房子都建成蒙古包的形状,每一个“蒙古包”里面又隔成若干个标准间。“蒙古包”以英文字母加以编号,以示区别。我们这一行人全安排住在F号。当我看见许冬云和陈蕾拿到的房号是“F117”时,我说,你们一不小心,登上了美军的战斗机了。

简单洗漱后,按照约定时间集合,午餐。而小朋友一刻也没闲着,曾子晗和孙樱瑞手里都拿着一朵蒲公英对着小嘴开心地吹,吹得那些白色小降落伞到处飞。蒲公英是她们在“蒙古包”外面的草坪里折的。而有意思的是,我们的中餐里,就有一道凉拌菜“醋拌蒲公英叶子”。服务员告诉我们,这道菜特别清火。于是,大家纷纷伸出筷子。还别说,一路上因上火鼻孔里长了个包的文章,吃了蒲公英叶子,没过多久,就说舒服多了。

吃过中饭,不再休息,来到分乘点,等着去观湖的车辆。差不多等了半个小时。其实,从此处到喀纳斯湖也不过两公里,但大家还是得把体力放到在湖边多走走。导游说,司机在吃饭。往年,这个时节游湖的最多一天有近万人,司机忙得根本顾不上吃饭。而今天,大部分的车辆整齐地排列着停泊在那儿,只少量车辆在运行。今天的客人看起来,也就五六百人样子。

喀纳斯湖终于走进我们的眼瞳。此刻,没有一个人不是从心底发出一声惊叹!——这就是我们赶一整天路,回去还得坐一整天车,来回行程一千四百多公里,想一睹其芳容的喀纳斯湖啊!关于喀纳斯景色的描绘,网络已经有太多大同小异的文字。我不想为了这篇文章,而增加一些泛泛的表达。

我想说的是,一看到翡翠般的湖水,我们心身都轻松了!湖中有供游湖的快艇。可我们谁也没想着去乘坐。三三两两自由自在沿着湖边走,多好!与那天我们参观天池坐画舫游湖的想法截然不同,我固执地认为,在喀纳斯湖里安排快艇是个败笔。它破坏了湖的素净空白和原始野趣。一张不曾着墨的纸,留给人的想象空间更大。

我想说的是,我看到了一只鹰,这与在来贾登峪路上看到的那只拴住脚的鹰,不是一回事。这只鹰才配得上“雄鹰”这个称谓。它藐视人的存在,在湖面低低盘旋,像是在巡视自己领地和守护属于自己的宝藏。

在某些地方,看见了露出水面的白沙。我用手抓了一把在手里揉了揉,细腻滑爽,我想到了广西北海银滩的沙子。自从进入景点,这里就修建了一道一米多宽的木栈道。栈道上蒙了层钢丝网,意在防滑。我想,尤其落雪下雨后,它的作用体现得更充分。

我想说的是,紧挨着湖边的就是原始森林。那些隐于时间深处的树木,尊重生死轮回的法则,在岁月刻蚀之下,一些老树倒在了地上,而它的身旁却有更多的新树挺拔着身姿。

沿着湖边向前一直走了一个半小时,开始往回走。尽管我们走了不到一小半,但已经很满足。当我们走到集合地点时,我看见离我们大约十来公里远的那头,乌云密布,乌云之脚踩着群山。乌云浓厚处,一定在下雨吧。乌云向着我们飘过来了,暑气顿消,清凉立即包围我们。购买了羽绒衣的女同志兴奋地说,雨啊,快快下吧。我们的准备终于派上用场了!

往回走,我看见了鸦群,有上百只,这么大的鸦群,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起初我还以为是庞大的鹰群。我在北京进修时,常在黄昏去登攀学校边的百望山,深秋和冬天的黄昏,我也能见到一些乌鸦,在落光叶子的山间,或飞翔,或哇哇地叫着,更添北方秋冬郊外的萧杀氛围,让人感到不舒服。但这里的鸦群没有怪叫,或者说此刻它们保持着良好的素养,只是飞翔,倒也颇为壮观。

走到一面坡地,我看见许多不知名的小花,红的、粉的、黄的、蓝的、紫的。但我不能用争奇斗艳这个词来形容它们。它们开得那么自由自在,并不为任何一双欣赏它们的眼睛而存在。它们甚至比那些高大的乔木更与世无争。我想起米沃什的诗句:“我不愿成为上帝或英雄/只想成为一棵树/为岁月而生长/不伤害任何人……”

5.迎娶

吃过晚饭,不到九点钟,时近黄昏。太阳落山之时,气温开始下降,风也大了起来。能在如此大美之地作饭后闲庭信步,谁也不会傻到就窝在房里看电视。那些购买了羽绒衣的都穿上了,得意地将照片发于微信,招来无数人羡慕嫉妒恨:长沙今天温度超过四十度,我们一出门就成红烧肉了!

三三两两,信马由缰,没有约定,可大家都是越过“蓝湖宾馆”与分乘站之间的马路,再绕过那一排排接待游客的木屋,来到一座山旁边。登高望远抒发胸襟原本就不是文人骚客的专利,此刻的我们,谁也不吝啬自己的脚力。

才爬到半山腰,驻足回望,就看到了喀纳斯湖,湖水在夕照里反射微茫的白光,与白天的喀纳斯湖有着不同的风采。再往对面和斜对面眺望,是静穆得出奇的雪峰,仿佛披着金光的佛尊或观音菩萨,让我心存敬畏。

近瞰湖水,远眺雪峰,山色苍茫,长风浩荡,是能让人快意陡增的,真想大声吆喝一声,让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但因那一念敬畏,我不敢造次。然而,代替我发声的,是离我们不远处那几座木屋和蒙古包里飘荡而来的欢快歌声。

其实,还在山脚,我们就听到了歌声。起初并没特别在意,以为是游客们在老乡的木屋里喝酒唱歌,就像我们那天在白杨沟一样。潜意识里,我们是循着这歌声而来的。走在我们前一波的王萍、刘丽霞早已从歌声处打探了一番回来,告诉我们,是一个牧民家迎娶新娘子呢。看来,无论哪个民族,这繁衍生息的人伦大典,谁也不会悄悄进行。

今天是个好日子!能在喀纳斯碰到当地牧民的一场婚礼真是幸运。记得在参观天池时,导游介绍了哈萨克青年男女谈恋爱时,有一种叫“姑娘追”的游戏,这也是一种马上竞技活动。我们就特别想亲眼目睹这富有浪漫生活情趣的场面。今天,虽不是“姑娘追”,碰到了迎娶喜事,也是一个大意外。

我们走向前去,只见木屋门前临时搭建的土灶上,放置着四口大铁锅,里面满满盛着早上新宰的牛羊肉,灶间劈柴烧得正旺,锅中的汤熬得咕嘟嘟的响,冒着欢快的泡泡,肉香飘满整个山坡。怪不得,刚才在山下就远远看见二三十只鹰在天空盘旋着、俯冲着。善良的牧民在喜庆之时杀羊宰牛,都要将内脏挂在树上,让高山和草原的另一些种族也能分享他们的喜悦。

其实,今天还不是迎娶的日子,而是前奏,是新娘子的家人打前站送嫁妆,新娘子明天才来。他们也不是哈萨克族,而是蒙古族人。木屋边的两个蒙古包是新搭建起来的,一个放嫁妆,新缝制的棉被叠得老高;另一个是接待贵客的,桌上摆满食品和酒。

在木屋门前,两个汉子席地而坐,脸已红红的,他们手里都端着酒碗,说着话。见我们走近,主动和我们打招呼。他们告诉我,新娘子也是牧民家的女儿,家离这儿有两百公里呢。我想起昨天途中,小彭告诉我们,哈萨克族小伙子找对象,要翻过七座山、趟过七条河。看来,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性,让他们自觉避免近亲繁殖,选择了优生优育。

当得知他们是蒙古族时,我告诉他们,2006年7月,我在内蒙锡林格勒大草原呆了半个月,在很多蒙古族老乡家喝过酒唱过歌。他们开心了,说了一大通话。我虽没完全听懂,但听明白了他们在邀请我到家里去喝酒唱歌。他俩向我举起了手中的酒碗,并高声唱了起来。说晚上还要唱歌喝酒,明天迎接新娘子,还得喝酒、吃肉、唱歌。我笑笑婉言谢绝了,指指自己喉咙,告诉他们这几天喝酒喉咙哑了。我也没有进他们的木屋和蒙古包,我怕不了解人家习俗,弄出尴尬事来。

而三位女同胞比我们男子汉大方多了,她们进了蒙古包,喝了奶茶、吃了奶酪,出来之后,一副喜滋滋的模样。

虽然我们没喝酒唱歌,但我们已经分享到了牧民家婚礼的喜庆!

天在十一点全黑下来了,这里的一切变得神秘起来。风更大,气温呈直线下降。山上的长脚蚊子趁着夜色掩护放肆攻击人们。我们告别牧民家,往山下走。我默念着沈苇《喀纳斯颂》里的诗句“......啊,我的爱人你是我生命中的缰绳拴住了我这颗野马的心......有你相伴,喀纳斯就是一方圣土有你相伴,喀纳斯就是一个天国”。这是白天我抽空从网络里搜索到的。而身后的歌声还在,他们的饮酒也在继续下去。明天正式迎娶新娘又会是怎样热闹的场面呢?我想象不出来。我感到了一个诗人想象力贫乏时的无奈。

回到宾馆,房间把寒风隔在外面,也把广阔天地隔在外面。我突然想到白天在湖边见过的那几个打算野外露营的年轻人,此刻,他们已经搭好自带的简易帐篷了吧?到底年轻啊!我想。同时我也想起自己大学毕业那年,和一个朋友登上南岳绝顶,当晚,在祝融峰边上一个叫“会仙桥”的地方,坐在一块巨石上说了一夜的话,等待第二天的日出。一晃二十九年过去,当年的帅小伙,如今头上也顶着一座终年不化的静穆雪峰了。

6.星空

我坚信这是神启!

一天参观下来,本该睡得最沉最香,但我在夜里三点突然醒来。醒来了,就意识到自己此刻寄身于喀纳斯湖边。外面好安静啊!是的,滤去白天的喧嚣,卸去一身疲惫的喀纳斯湖应该安然入梦。这里的一切一定安然入梦了。

不!当我轻轻拉亮床头灯,轻轻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啊!喀纳斯上空,满天的繁星醒着!上帝正用千万只眼睛无限怜惜地打量着他最美丽的小女儿——喀拉斯湖!

我激动得差一点叫喊起来。但我没有出声,我不敢造次,我怕惊吓了这里的一切。我也不忍心惊醒同房的文章。

我可以对天发誓,这是在我五十岁生命里,见到的最美丽星空。星星们离我好近,近得就像是从怀抱喀纳斯湖的群山那些树上长出来的果子,仿佛伸手可摘。它们也是我此生见到过的最大颗的星星,有的大如拳头,我心里一惊,仿佛误闯入一个魔幻的世界,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我揉了揉眼睛,的确醒着。有的星星还长着一圈长睫毛,不断向我眨眼睛,仿佛向我暗示什么。它们暗示什么呢?我想了想,没有答案。但我想到了十多年前喜欢的一支歌《摘下满天星》,是那个演过风流皇帝乾隆的港台演员郑少秋原唱的。

小时候,生长在乡下的我,经常能看到星空,我尤其喜欢夏夜躺在纳凉的竹床上数星星。奶奶说,地上有多少人,天上就有多少星。我就常常猜想,天上哪颗星星是我呢?那高远的星空寄托我儿时的梦想。成年以后,奔波于钢筋水泥切割了天空和大地的城市里,难得有好心情看星空,即使偶得闲暇,空气的污染、灯光的污染,让我们也看不到星空了。2006年,也是这个季节,我去内蒙古朱日和基地参加一次联合对抗演习,夜深人静之时,我走出帐篷,躺在草原上,也见到了好美的星空。星空离我也很近,只是,那晚的星星没有今晚的大。之后,我有机会到过一些国家,譬如亚洲的越南、泰国、缅甸;欧洲的德国、瑞士、意大利;南美的巴西、阿根廷、墨西哥等,遗憾的是,我居然没能想着看一看那方天空的星星,或者说,我根本没有碰到过那里的星星!

外面的气温一定很低,大概几度吧,因为风从我打开的半扇窗户吹进来,有些凉飕飕的。我赶紧穿上带来的所有长衣长裤。这样美丽的星空,我不应只在房间里看,那只能看到一部分,我该看到整个喀纳斯星空的全貌。而且,这么美的星空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不应该独自观赏。我决定把同房间的文章喊醒来。——虽然,我甚至想把同行的所有人都喊醒来。

等文章穿好衣服之后,我们蹑手蹑脚开了房间门,走出蒙古包。我们看到广袤的穹窿,看到这光芒的大集结。是那么稠密,有些挨得太近,像是相互用身体取暖,甚至感到顽皮点的,还在推推搡搡。不过,以我有限的天文知识,也知道,每一颗星与另一颗星都相隔着我们无法想象的距离。它们都有着自由的意志和独立的思想。可是,奇了!刚才我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通过窗户看时,它们是那么大、离我也那么近。此刻,它们离我们就有些远了,也没那么大了。难道,喀纳斯的星空只向独自仰望它的人才打开最美丽的一面?心里这瞬间产生的想法,我没法和文章说出。

文章说,太美了!然后,用手机去拍照,毫无效果;接着回房间取相机,也没拍出什么名堂来,连连说可惜可惜。我没有应答,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今夜照彻喀纳斯也洒落在我们身上的星光,其实亿万年前就从它们那里出发的!而人的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相对而言,连流星划过夜空的一刹那都算不上。此时此刻于此地,我们有这一份美丽的邂逅,真该感谢上苍对我的眷顾。想着前些日子,为自己近些年的不顺而郁闷,对于某些东西的执着而烦恼,以及对生活中一些不公平的事情所表现出的愤懑和耿耿,就觉得有些可笑。加缪认为世界是荒诞的,人生是无望的,坚强就是在承认这种荒诞和无望的同时还在继续坚持,不向神低头就体现了人之高贵。此刻,仰望喀纳斯的星空,我突然觉得,放弃或者不坚持,也是一种高贵和优雅!

夜风猎猎劲吹。我想,远古的风也是这样吹拂的吧,吹在曾经生活在这方土地之上的一代代牧民身上;星光也是这么照亮偶然来到这里的看星人的心事。我想到了他们,可是他们不太可能会想到今夜的我,也不会想到他们曾经仰望过的星空,经过千百年,还是那么稠密、灿烂,还是那么新鲜,好像刚刚从喀纳斯湖水中洗过似的。

我还想到了,星空是无私的,用它温柔的光芒公平地抚慰大地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平心静气地享受到这无需花钱的美景。如此美妙的星空属于有缘人!

在星光下呆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们感到冷了,回到房间继续入梦。

今晚,我是如此幸运地看到喀纳斯的星空。繁星退却之后,明天,又会是谁最先看到第一抹旭阳升起在雪峰之上,绸缎一般柔和的光芒里,谁的手指最先抚摸到从美梦中醒来的喀纳斯湖?

7.狗鱼

前文,我对“布尔津”这一名字作了解释。作为一个边陲小县城,这里非常洁净,让人喜欢。整个喀纳斯之旅四天行程,我们在此住了两晚——下榻“苏通假日酒店”。喀纳斯河、布尔津河、额尔齐斯河都流经这里并且汇合,结伴奔向海洋,同时也将那些珍贵的冷水鱼类带到了这里。

做药材营销和餐饮业的曾必正是个美食家。他的理论是,到某地旅游,除了观景还必须遍尝当地美食。这一点颇得大家认同。在他精心安排之下,我们在布尔津吃了很多此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鱼。

譬如,到布尔津的第一天晚餐,导游安排在宾馆就餐。固定菜单之外,我们桌上多了一条香喷喷的烤鱼。鱼肉细腻鲜美,所有吃过的人无不称道。曾必正告诉我们,这是“狗鱼”,他特意交代厨房加的一道佳肴。

狗鱼?这么怪怪的名字。它样子长得像狗吗?显然,摆在菜盘中的鱼与狗扯不到一块去。那么,是它能发出狗叫一样的声音吗,像湖南湘西一些河里生长的娃娃鱼?也不得而知。不管这些,品尝美味才是正理。因我没有弄清“狗鱼”一名来历,便特意到了厨房操作间,对它进行认真观察。这种鱼头尖,吻部长而扁平,似鸭嘴,长着锥形锐齿。据说这种鱼性情凶猛残忍,诡计多端,行动异常迅速、敏捷,以鱼虾为食,甚至不放过蛙类和水禽的幼鸟。看来,这种鱼脾气暴躁、喜欢撕咬,人们才授予它这个“荣誉称号”。

昨天参观五彩滩后,下午美美睡了一觉,养足精神。晚餐,按照早就计划好的,到布尔津“美食一条街”,大快朵颐。我们信步而行,在县正街见到一家“椒麻鸡”专卖店,先买了两份“椒麻鸡”带着。在美食一条街,选择了一家干净的小饭店,这是一对四川夫妇开的。点了一桌子菜,单鱼类就上了四种:中白条、黑鱼、九道黑和狗鱼。这些都是额尔齐斯河里的冷水鱼,味道鲜美无比。

8.回程

历时十天,在广袤的新疆畅游一大圈,让我想起两个诗人的话。一句是荷尔德林的:“如果人群使你怯步,不妨请教大自然。”另外一句是远人的:“我走出很远,是为了能够回来。”前者仿佛是我出发的理由,而后者更像是我回归的依据。

出发不久,太阳就出来了。朝阳之下,又是崭新一天。我看见绿色的草场,看到了不知是夜里没有入圈还是一大早就放牧出来的成群牛马,而远处,群山起伏,有如万马奔腾,又如一排排海浪呼啸而来。新鲜的阳光里,草场的翠绿、远山的红褐,高处的蓝天白云,构成一幅和谐且辽阔的画图!

午饭后出发,很快将到达准噶尔盆地的野马放养区。能否看到野马,是从布尔津出发时就萦绕在心中的问题。小彭正介绍着,曾小专突然喊了起来,快看,野马!

果然,我们右边的旷野里,有两匹野马在奔跑,离我们大约五十米的样子。紧接着,又看到一群,在更远处,估计有二十多匹样子,在狂奔,阳光瀑布般倾泻在它们身上,虽然听不到激越如鼓点的蹄声,但它们身后扬起的尘烟,足以让我感受到大漠深处回旋的一曲雄浑交响。

记得新疆军旅诗人周涛曾写过一首《野马群》,读过,印象不深刻。我想,应该找出来重新读读。我还在想,如果在夜里,野马是不是会停止奔跑,它孤傲的头颅是低头向着大地,还是仰首向着天空?月光又将在它们身上留下怎样的剪影?

在结束喀纳斯之旅,同时也结束这篇游记之时,我还想说的是,我们中的每个人都记住了一个人,他就是我们的导游小彭。一路上,他热情周到,不停地宣传新疆,为我们传递正能量,他用渊博的知识为我们的行程起着画龙点睛的作用。这个1992年从河南周口店入伍来到新疆、退役以后凭着不懈努力最终成为“十佳导游”导游的男人,他的大名叫彭培中。

起伦,姓刘,湖南祁东县人。1985年毕业于湖南师大数学系。现为解放军某部大校。1988年开始业余文学创作,曾在《诗刊》《人民文学》《解放军文艺》《青年文学》《文学界》《创作与评论》《创世纪》《诗象》等海内外刊物发表诗歌300余首及中、短篇小说、散文若干。作品入选《新中国50年诗选》《散文诗十年精品选》《60年中国青春诗歌经典》《新中国军事文学大系》及诗歌年选年鉴等几十种选本。曾获《诗刊》《解放军文艺》《创世纪》等刊诗歌奖。参加过诗刊社第16届“青春诗会”。2001年停笔,达十年之久。2011年回归诗歌写作。出版有诗集《沿途的风景》。

责任编辑谢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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