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铸在辽西境内的两次遇险

窦应泰

1945年11月24日，中共中央东北局为了适应当时的形势，决定将刚刚在沈阳成立不久的中共辽宁省委，分成辽西、辽东两个省委，并主动撤离随时可能被国民党军占领的沈阳。次日，这两个省委机关与东北的野战部队开始撤离沈阳，并迅速完成我军兵力向中东铁路两侧的集结。当时担任辽宁省委书记的陶铸被任命为辽西省委书记。

就在陶铸撤往法库的时候，东北局书记彭真找他谈话。彭真告诉陶铸：“辽西从前是日伪统治多年的地区，现在那里不但有国民党特务潜伏，而且还有大量日伪特务。所以，你千万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我们已经从内线那里得到了可靠的情报，敌人要在辽西施行一系列的暗杀计划，其中列入暗杀黑名单第一名的，就是你这个省委书记。因此，东北局希望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慧眼识破伪装成父女的刺客

1946年2月，陶铸率领辽西省委从法库转移到双辽县的商埠小镇郑家屯，省委设在城西的天主教教堂里。当时，国民党军队刚撤离不久，当地还隐藏着许多敌伪反动势力。双辽县委书记陈凤池在陶铸率辽西省委进驻郑家屯不久，即得到县公安局局长李国栋的报告—一个名叫单雨时的特务供出一条情报：国民党反共先遣军总部为了暗杀辽西省委书记陶铸，已经从沈阳派出一个特务，潜进了刚解放不久的郑家屯，对住在教堂里的陶铸伺机行刺。执行刺杀陶铸任务的特务名叫刘春，是国民党先遣军的副团长。据单雨时介绍，此人心狠手辣，但是潜伏何地

不详。

县委书记陈凤池对陶铸的安全不敢掉以轻心。他将得到的相关情报告诉了陶铸。同时，陈凤池还将双辽县委为保卫陶铸安全所制定的一系列措施，也一并报告给他，希望引起他本人的高度注意。陈凤池除提醒辽西省委有关人员加强对陶铸的警卫力量之外，又派县公安局治安股股长郭永德具体负责对陶铸的安全保卫。

但是，陶铸谢绝了陈凤池的好意，他认为住在教堂里很安全。

北满的早春，乍暖还寒，相隔几日就会降场大雪。陶铸到双辽县不久，由于日夜部署肃清敌特和领导支援前线等工作，他的肺病又复发了。当时军区医院在距郑家屯100多公里的洮南，省委有关人员想电令医院为陶铸派一位善治肺病的军医来郑家屯，可是陶铸却坚决不同意。

陶铸每天上午都前往教堂前街一家名叫“德庆会”的药店看病。药店的坐堂中医名叫陈汉章，绰号“陈高手”，在当地有些名气。但是因为国民党军第七十九师在郑家屯驻防时，陈汉章的女儿嫁给了该师师长熊天来，所以县公安局对此人接触陶铸很不放心。治安股股长多次到省委说明情况，希望陶铸千万不要再到“德庆会”去找陈汉章看病。陶铸对此不以为然。他认为：我看陈先生并不像你们想的那么可怕。他女儿嫁给国民党军的师长，并不等于老先生就反对共产党嘛！

县公安局见无法劝止陶铸，又不放心陈汉章与陶铸频繁接触，最后不得不请县委书记陈凤池再次出面，向辽西省委组织部部长曾固和社会部部长肖桂昌报告情况。

自从陶铸去“德庆会”药店诊治肺病以来，暗中负责监视陈家的治安人员发现：在“德庆会”药店后院，最近有一个人隐藏在陈家，行迹非常可疑。监视人员还发现：陈家后院平时不常住人的东厢房里，最近夜间常有人活动。陈汉章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单独到东厢房去，和那个隐藏在他家的陌生人密谈。但是，由于治安人员只能在院外监视，无法得知陈汉章和那个神秘人在谈什么。县公安局据此认定，那个秘密隐藏在陈家东厢房里的陌生人，很可能就是国民党地下先遣军派往郑家屯秘密行刺陶铸的特务刘春。

辽西省委常委曾固也感到情况严重。他和肖桂昌一起向陶铸做了汇报，希望陶铸停止前去“德庆会”药店看病。

但是，陶铸仍然坚持去陈汉章家里看病。他认为陈汉章不但医术高超，而且通过几次接触，感到这位老中医品德高尚，言语之间流露出对国民党的愤恨。特别是陶铸与老中医在攀谈中了解到，他女儿之所以嫁给了国民党军第七十九师师长熊天来，绝非外界所传老中医以女儿巴结国民党要人，而是好色成性的熊天来恃强凌弱所致。

县委书记陈凤池鉴于县公安局人员多日秘密监控得到的情报，决定同意对隐藏在陈汉章家后院的陌生人进行抓捕和紧急审讯，以求尽快查找那个带着谋杀任务潜进郑家屯行刺的特务刘春。县公安局人员从陈家逮捕了那个陌生人后，经过多次审讯，得知此人名叫周占山，是个惯匪。

县公安局虽然没有抓到刺客刘春，却意外在陈汉章的家里逮捕了一名惯匪，这无疑也是个令人振奋的收获。当陈凤池将在陈汉章家里逮捕了惯匪的消息报告给陶铸，并劝他不要再接近“德庆会”药店的时候，陶铸仍没有采纳陈凤池的意见。同时，他要求县公安局马上搞清陈汉章和周占山之间的关系。陶铸坚决不同意县公安局马上逮捕陈汉章，这件事当时曾引起了县委的不解。

在辽西省委社会部的配合下，经过县公安局的连续审讯，终于搞清了惯匪周占山隐藏在陈家的真正原因。周占山因与我土改工作队发生交火受伤，偷偷潜入“德庆会”，请陈汉章为他医治枪伤，没想到却被县公安局误认为国民党派来行刺的特务刘春加以逮捕。陈汉章为周占山治病，是出于医生的天职，与行刺无关。

就在双辽县公安局加紧搜捕刺客刘春一无所获的时候，陶铸却在“德庆会”药店里发现了可疑的人。

在县公安局秘密逮捕周占山后，陶铸和警卫员仍然每天上午来“德庆会”请陈汉章诊治肺病。陶铸发现只要自己来“德庆会”，就有个瘸腿老人由一位姑娘搀扶着走进诊室。有一次，陶铸甚至发现那瘸腿老人几次示意搀他的姑娘，让她接近正在内室诊治的陶铸。但是陶铸也观察到那姑娘有畏缩神色。陶铸感到这两人怀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动机。

根据陶铸的意见，辽西省委社会部配合双辽县公安局，在“德庆会”当场将再次伪装成来此求诊的瘸脚老人和搀扶他的姑娘

拘捕。

经过分头审讯，那位姑娘终于供出她每天搀扶去“德庆会”求诊的人，就是县公安局正在搜捕的国民党特务刘春。刘春被捕后负隅顽抗，坚称自己和那位姑娘是父女关系。然而，他想不到的是，那位姑娘在公安人员的感召下，已经供出了实情。

原来刘春潜入郑家屯以后，始终无法接近辽西省委，更无法接近陶铸。刘春为躲避搜捕，只好住在城区一家妓院中。在获悉陶铸每天都去“德庆会”求诊的情况后，刘春决定在“德庆会”暗杀陶铸。但是，刘春又担心他行刺陶铸后无法逃离现场，便在妓院收买了一个妓女。他俩伪装成父女，以去“德庆会”治病为由，设法接近陶铸。刘春多次怂恿收买的妓女对陶铸行刺。因陶铸身旁始终跟随着佩枪的警卫人员，从而使这个妓女不敢开枪。就在刘春准备亲自对陶铸行刺的时候，陶铸识破了他的

伎俩。

在证据面前，刘春被迫交代了自己在沈阳受命前来郑家屯行刺陶铸的经过。那个被收买的姑娘经教育后，被释放回原籍。1946年5月23日，因战争形势所迫，陶铸率领辽西省委向北满白城子转移前夕，刘春在我军北撤的路上，因企图在火车上磨破绳索逃跑，而被军区警卫人员击毙在四洮铁路的路基下。

因迟归而躲过土匪在乱石山布下的死阵

1946年夏天，国民党军队占据了四平、双辽等广大地区。随后，大批国民党军队开始沿四洮铁路向北推进，一步步进逼我解放区。在这种形势下，陶铸率领的中共辽西省委，随以黄克诚为首的辽西省军区，避敌锋芒，继续向辽西的东北部地区撤退。

7月，陶铸率领辽西省委在洮南和白城子一带组织地方武装。他一面在洮辽地区进行土地改革试点，一面组织地方武装开展消灭国民党地方武装的斗争。那一时期，反霸和肃清日伪残渣的斗争成为陶铸的工作重点。

陶铸亲自负责反霸除奸的斗争。他提出了一个响亮口号，即：“省委上马是游击队，下马是政府。”

当时，茂林区一带，有一伙气焰非常嚣张的土匪，匪首名叫魏连海。

陶铸来到茂林区指导土改试点和领导反霸斗争时，魏连海及其匪徒和远在双辽、四平的国民党军队取得了联系，成为破坏土改和反攻倒算的一伙凶神。陶铸来此之前，茂林区委曾经先后向服先、连珠等屯派了几批工作队。但是，每批派往服先和连珠的工作队，都受到隐藏在北山里的魏连海匪徒的袭击。特别是向连珠屯接连派了三次工作队，每次都被当地地主暗中勾结魏连海暗加袭劫，工作队队员多有

伤亡。

连珠屯一带成了茂林地区土改的死角。附近几个村屯由于担心再发生魏连海匪徒的夜间奔袭，已经建立起来的农会和反霸组织也发生了动摇。在这种情况下，陶铸决定亲自带一支工作队进驻连珠屯。

当时，省委远在白城子，茂林区委书记徐步云对陶铸亲率工作队进入离匪区很近的连珠屯领导反霸工作表示担心。很多区委领导都劝陶铸不要孤军深入。可是，陶铸却在茂林区委会议上郑重地说：“现在连珠屯连续三次遭到了匪徒的袭击，弄得人心惶惶。如果我不亲自去那儿，谁还敢到那个连续发生血案的屯子去开展工作呢？”

7月下旬，陶铸力排众议，亲自去了连珠屯。此次他随身只带三名佩枪的工作队队员。陶铸来到连珠屯后，一改前三个工作队的做法，他没有住在大庙（村农会所在地）里，而是住到当地最大的地主魏连山（魏连海的叔伯兄弟）家隔壁院子里，他把村农会和反霸武装的指挥部也安在了魏连山家的隔壁。陶铸的用意十分明显，他是想就近监视和震慑暗中私通匪徒魏连海的地主魏连山。

魏连山本人在当地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霸，连珠屯接连发生的三次血案都与魏连山的暗中策划有关。魏连山在屯子里的几个家族兄弟，也大多参与制造了袭击工作队的血案。

此次农会分了魏氏家族的财产后，魏连山等人心中非常仇视农会。对魏家兄弟暗中勾结隐藏在北山里的魏连海匪徒继续作案，陶铸有充分的估计。因为尚未抓到魏家兄弟通匪的确证，陶铸化名老曹继续在连珠屯活动。他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密切注意魏连山和他几个兄弟的行迹。

陶铸在连珠屯工作了十几天，隐藏在北山里的魏连海匪徒却一反常态，没有任何行动。

陶铸仍在屯里开会、走访，不动声色。区武工队已在土匪进屯的必经之路五道岗子暗布防线，工作队也对魏家兄弟采取了明松暗紧的措施，意在诱使魏家兄弟向北山里递送情报，以促使匪徒再次对连珠屯进行血洗，从而进入陶铸设下的埋伏圈。可是，以魏连山为首的魏家兄弟好像听到了什么风声，或对陶铸的“来者不善”有所估计；所以，一贯在屯里横行的魏家兄弟并未再敢进山。

农历七月十五那天，百姓俗称“鬼节”。陶铸去茂林区召开紧急会议。他原定下午回连珠屯召集群众大会，部署开展秋季攻势，可因临时有事，延至当天晚上也没回屯。这样，随他同来区委的工作队队员马尚德和农会干部刘德才赶着马车（马车为刘德才从魏连山家分得），先返回连珠屯。

就在两人经过回村必经之路乱石山东坡的时候，山上突然滚落下几块大石头，径直向驾辕的马的头部狠狠地砸了下来。那马受惊，向山路上奔逃而去。又有许多石头从山上抛落下来，马尚德当场被砸死，刘德才在马车惊奔的时候从车上滚下，跌进了路旁的深沟，脊椎骨折断，躺在深沟里爬不起来。那匹受伤的马也一路向山下奔去，最后撞在一棵大树上，马腿折断了。

次日上午，陶铸在区委获悉乱石山发生血案后，当即骑马从茂林直奔出事地点。

区武工队虽未逮住在乱石山制造惨案的土匪，但将去北山里送密信的魏连德（魏连海的弟弟）在归路上逮捕。经连夜审讯，魏连德供出了魏连山派他去北山里搬魏连海匪徒偷袭陶铸的经过。

自陶铸率工作队进驻连珠屯以后，魏连山对陶铸和工作队恨之入骨。但因陶铸和工作队就住在自家的隔壁，他担心露马脚，便暗中寻找对陶铸下手的机会。农历七月十五那天，他获悉陶铸去区委，这才派魏连德装成去屯外上坟的人，趁机混出屯子。

魏连海接信后，派出五六个土匪，化装成上坟回屯的人，混过五道岗子以后，悄悄埋伏在陶铸从区委回屯时的必经之路乱石山上。日落时分，几个土匪发现一辆马车沿山路而来，并认出那车正是地主魏连山家的，而车上的马尚德，被他们当成了陶铸。于是土匪们将准备好的石头向马尚德接连抛去，致使马尚德当场遇难。

区委和武工队根据魏连德的口供，连夜将准备外逃的魏连山捕获。魏连山百般抵赖，最后让魏连德和他对质，方才低头认罪。

当月下旬，魏连山和魏连德经区委批准以反革命罪宣布死刑，为了震慑北山里的土匪，陶铸亲自在连珠屯召开了四乡反霸斗争大会，公审魏氏兄弟，然后公开在五道岗子执行枪决。从此，连珠屯的土改斗争才真正开展起来。但是，武工队对北山里的魏连海匪徒进行的围剿，却收效不大。

当年9月，陶铸结束了在茂林区的蹲点，返回了省委所在地——白城子。

1947年春天，我军第二次解放双辽。这时，陶铸又一次来到了茂林。在他的亲自督促下，由县大队配合区武工队，终于在北山里将隐藏多年的魏连海匪徒全部聚歼。匪首魏连海在连珠附近各屯游街批斗后，在五道岗子被枪决。

（摘自于俊道主编：《险难中的共和国领袖·元帅·将军纪实》，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4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