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死讯

伊曼·梅瑟尔（1966-），出生于埃及，曼苏拉大学博士毕业。1985-1992年参与编辑出版独立女权杂志Bint al-Ard（大地的女儿）。她在大学时期开始诗歌写作，是90年代曼苏拉先锋派的主要成员。于1990年出版第一部诗集。后转向散文诗创作。1995年出版《一条适于舞蹈练习的黑暗小巷》，使其成为九十年代阿拉伯语言文学的翘首。1998年移居美国波士顿，现生活在埃德蒙顿。伊曼·梅瑟尔迄今出版了诗集：《个性化》《一条适于舞蹈练习的黑暗小巷》《尽可能走远》《另类地理》《直到我放弃家园的概念》等。

我有一个动听的名字

也许，我在旁边坐过的窗户

已经预言某种不同寻常的荣誉。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

伊曼……

一个学生：在伊曼·梅瑟尔中学。

老师的教鞭不能，

后排传来的笑声也不能

使我放弃那件事。

我想过，用我的名字命名我们的街道，

如果那里的房子变得更宽，

还有几个秘密的房间，

那么，我的朋友在床上抽烟时

就不必担心被她们的哥哥捉住。

掀翻天花板，释放

墙的重负，拿走去世的妈妈的

鞋子，以及妈妈使用多年

从她的生活里扔到另一条街上的

空坛破罐，此后

也许可以将大门漆成橘黄色——

作为一个快乐的象征——

凿上小孔让每个人

可以窥视整个大家庭。

也许在我们的街上将不再有孤独的灵魂。

“先锋的实验

总是由伟大的头脑完成”

过路人经过

用我的名字命名的这条街道时

也许会这样说。

但是，因为我们之间古老的敌意——

它的石头在我的双膝留下了记号——

我意识到，这件事毫无意义。

我不记得，何时发现了

我有一个动听的名字，适合给韵律诗

签名，适合在那些

只有普通名字的朋友面前炫耀，

他们不懂

拥有一个暧昧的名字

只会引起更大怀疑。

所以，新的相识者，可能会问：

你是基督徒？

或者

你有黎巴嫩祖先？

很不幸，发生了一些事。

当有人叫出我的名字时

我感到迷惑并朝四周看。

像我这样的一个身体，

胸腔的呼吸，一天比一天

更为粗重刺耳，会有这样一个名字吗？

我常常打量着自己

从卧室走到浴室，

我并没有一条鲸鱼的肚子

清空不能消化的东西。

事物躲避着我

有一天我经过

生活多年的房子

我试着测出它与朋友家的距离。

那个渴求爱的寡妇，她的哭声多次惊醒我

她不再是我的邻居。

我想发明一些东西为了不再弄混。

我计数脚步，也许，

咬紧我的下嘴唇，享受轻微的疼痛，

或者，让手指忙不停地撕碎一整包

纸巾。

我将不会尝试捷径

为了避免痛苦。

我将不会再阻止自己东游西荡

就像我在训练牙齿咀嚼从内部

翻涌而出的厌恶。

我将忍受

将我推向它的那双冰冷的手，

我将记住

我没有用我自己的黑

玷污那浴室的白。

毫无疑问，事物在躲避我。

墙壁本身并没有进入我的梦。

所以，我并没有想象一幅画

匹配这场景可悲的照明。

这房子是我多年的家。

而不只是一间

我可以在门背后挂上一件晚装

或临时粘贴旧照片的

学生旅馆。

我从《霍乱时期的爱情》里摘录的

浪漫句子

现在必须全部颠倒过来

做成一个全然喜剧性的文本。

好像我继承了死者

在我迈着成人的步子

从妈妈的葬礼上回来

而把她留在一个“神秘的”地方继续养

她的母鸡之后，

我就必须保护我的房子不被邻居窥探。

我习惯了坐在门前台阶上

等待收音机的肥皂剧女主角——

她总在受迫害。

在我的朋友获得签证

准备去另一个大陆考验其身体的那

一天——

尽管她没有像往常那样

将香烟忘记在我的桌子上——

我就开始相信，吸烟是一件必要的事。

我开始拥有私人抽屉

和一个秘密的、

曾经是她的老情人的男人。

同时，

在医生没有找到

奥萨玛的身体不产生排斥的肾时——

奥萨玛的肾

坏了

因为他抑制他的痛苦，为了优雅——

也许，我将开始用他坚定地竖的大拇指

在谈话中

亮明我的存在……

好像我继承了死者。

有一天

在那些我所爱的人死后，

我将独自一人坐在小咖啡馆，

没有失落之感，

因为我的身体是一个巨大的篮子，

所有离去的人

都在里面留下了

带有他们印迹的东西。

你的死讯

我将接受你的死

作为你对抗我的最后一个错误。

我将痛苦，如你所愿。

我将坚定地相信

你拒绝了我诊断

那潜伏于我俩之间的

肿瘤的机会。

在早晨

也许我会诧异于浮肿的眼皮

以及越来越明显的

弯曲的后背。

心电图

我本应成为一名医生的——

那样就可以用自己的眼睛

追踪心电图，

确认那个凝块

只是云翳

当它遭遇足够的温暖

不会突然造成泪水。

现在我百无一用，

而我的父亲，他在自己的床上一向都睡不好

此刻却在大厅的一张桌子上

酣睡不醒。

那是好的

自愿者的肩膀

抬你身边那个男人

到公共墓地。

这于你是好的。

在这同一房间，

这同一夜晚

死亡将不能重复它的罪行。

探视

我死去的妈妈

常常在梦中来看我。

有时她会清洁我的鼻子

在操场上带来的灰尘。

有时，她用一双有力的手

将我的头发

编成小姑娘的辫子。

她不会注意

主宰过我头发的

剪子，

或者分叉的发梢。

你也

可以叫停这世界，在你死去的那一刻。

而且，我有足够的时间提醒你。

在完美的幸福中

在睡觉前

我要把电话移到床上

对他们说了许多

为了确信他们在那里——

他们周末有约会，

拥有足够的安全感

——它令他们害怕老年

使他们有时说谎。

我确信他们在那里，

在完美的幸福中，

确信我是孤独一人，

而早晨，是可能的，

只要还有新的怨恨。

分隔物

通常，窗户是灰色的

宽度很好，可以让

卧床不起的患者

看见下面的交通，

或者，外面的天气。

通常，医生都有敏锐的鼻子

和眼镜，它们

确定患者和疼痛之间的距离。

通常，亲戚在病房的门口

留下鲜花，恳求

宽恕的祈祷：

向未来的死者。

通常，未加修饰的女人

走在过道的瓷砖上，

儿子们站在明亮的灯具下

攥紧X光片的文件袋，

相信残酷会逐渐消失，如果

他们的父母还有更多的时间。

通常，一切都循环。

病房更换新的身体，

就像一个被刺穿的肺

用掉了整个世界的氧气，

剩下这些胸膛

承受呼吸急促的痛苦。

配得上我的友谊

谣言无忌地

传播，

遮目鱼和精神分析的爱好者，

反对国家的煽动者，

宣扬不忠的理论家，

那些在祖先的名字里

寻找值得纪念的头衔的人，

要求内部改革的人士，

视诚实为垃圾，

极度悲观，

和别无选择的善良之辈：

那些人，和我一样

并且配得上我的友谊，

你为我创造的那些人

今年已经足够多了。

亲爱的神，

请带走你的礼物，

不要违背你的诺言

给我新的敌人。

责任编辑：丁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