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徜徉在杂货店花花绿绿的布匹堆里,我总有一种流连忘返的感觉。我用妈妈裁衣服的废布头做剪贴画,或者给我的娃娃做裙子。看到我对针织感兴趣,妈妈给我报了一个法式刺绣兴趣班。
刺绣班的老师是一个法国人,每周五下午在我们小学开课。那时候,周五我们只有上午半天课,这就意味着我在大家走后还要留下来。老师教我们用颜色淡雅的亚麻线在手巾上绣花。在她手里如此简单的事,轮到我自己操作就变得太难了。好几周过去了,我却怎么也绣不好妈妈名字打头字母的那个“N”。浅粉色的手巾配上白色字母应该很好看,可是我的针脚不是太紧就是太疏,一次次返工,让我的手巾变得脏兮兮、皱巴巴,因为总是舔线头,白线变成了灰线。
教我们的兰伯特小姐不苟言笑,她同时是我们法语课的老师,我喜欢听老师说法语,教我们各种针法的法语发音。法语课上,我是外语小天才,可是在刺绣班里,却是最笨手笨脚的那一个。不要说起针、收尾、钩边什么的,最基础的绷绣布我都做不好,常常需要一步一挨地踱到老师面前,皱着眉、红着脸,羞愧地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让她帮我返工。
兰伯特小姐手上的刺绣针就像插上翅膀的小天使,飞舞几次就让我的作品起死回生了。此时的她不是法语课上那个对着别人表情严肃,但却因为我的答案总是露出满意微笑的老师,而是一位对着手工作品情不自禁摇头、叹气的长者。
骄傲如我,是不屑于跟班里那些课文都读得磕磕巴巴的女生交往的,但是渐渐地我发现,一些法语课上的笨蛋,手里的绣针却玩得特别好,用绣线打结打得又快又规整,她们的针脚很直,作品完成后,布料平整,绣线颜色光鲜如初。看着她们的作品,兰伯特小姐的脸上露出了法语课上由我独享的笑容,甚至偶尔还能听见她用法语说,“太棒了!”要知道这是我从未获得的夸赞啊,而且我怀疑她们根本就听不懂。
我在刺绣的时候感到有多煎熬,我想她们答不出问题的时候就有多窘迫吧。星期五成了一周中对我来说最漫长的一天。终于有一天,在看到兰伯特小姐再一次忘记锁门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克服的缺点,它们就像阴影一样与你随行,优点让你闪闪发光,缺点则让你知道人无完人,大家都一样。我们所以要不断学习的意义就在于能够知道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刺绣所需要的耐心、恒心以及对细节的专注,也许是我永远无法拥有的品质,但令我欣慰的是,我已经接受了刺绣班里那个永远垫底的自己,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