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之雄
吴老和我
费之雄
马伯乐画吴 木像
上世纪下半叶,苏州画坛上三位画家,相对活跃,市里有什么厅堂布置、外事接待等活动,每多同时出场。张辛稼画花鸟,吴木画山水,我父亲费新我画人物,右腕病后左手专攻书法,“三个档”配合协调,过从甚密,文人相亲、相敬,宛如“义结金兰”,人称“三套车”。
2003年,为费老百年诞辰编辑纪念文集,我们夫妇同去登门拜访,请吴老写一篇回忆文章。并带了两张成都“杜甫草堂”新近寄来当年费吴合绘的杜甫诗意照片,吴老画树石,费老画人物并题。谁知吴老一口否定,没那回事,没那回事!待等细看照片有名有章,无可厚非啦!吴老一生作品甚多,如此分量不轻之作,竟也忘怀了!
我爱人詹小娴的姨夫叫吴承沐,与吴老是晏成中学同班同学,吴老笑着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当时班级内有两个伦子(口吃),吴承沐伦得厉害是“大伦”,我是“小伦”,且都住在装驾桥巷,人们以为是亲兄弟呐!”说完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吴老拿出“第三种画”十多页,幅面不大,用笔不多,那些表现方法很各别,色彩对比特强烈,有超越感,与以往所见山水画大相径庭,很难想象会出自吴老之手。吴老从我神情中,感觉对画的反应似有所悟,但他自己不作任何解读。——只可心领意会,不可言传相告喔。我把目录拍了下来,有机会好好研习。我趁此机会向吴老汇报了我的“系列书法”。他说,艺术必须有新的探索,才能有所发展。临行我们和吴老夫妇一起照相留影。
不多日《费老和我》稿成,吴老平时不习惯用白话文,这次一口气却写了三千多字。从中提及山水画家陆俨少从上海来苏,在干将路费宅便饭,费老特请吴老作陪,从此两位山水名家相识、相知。陆老对三代相传吴氏传统山水画推崇备至,又对其独创的“第三类画”倍加赞许,故有“吴中言山水者,咸归吴氏”之评语。
吴老为人和善,穿着亦具古风。山水画有着两代祖传的积累,画风精微缜密,生气自然,特具个性。他说过:历代山水画家表现各种山势石貌,创造了披麻皴、解索皴、斧劈皴,名目众多,谁能再发明一种皴法,谁就是天才。——而今,他自己增添了一类画种,那意义更不可同日而语了。还有一次提到“战笔”,书写时用笔要纵横驰骋,变化无常,如在作战一般。我们可以从其题写的《姑苏晚报》报名中领会一二。
吴老编绘的《山水画传统技法二十种》在《江苏画刊》上连载,自五代起,关仝、巨然,黄公望、文徵明、唐寅,至清代吴历、华岩,历代二十位山水画家的树石云水,各类技法,篦梳示范,千载一脉,了如指掌,足见其传统功底之深厚。并分“传统山水画”为第一类,“写实山水画”为第二类,这第三类即其晚年锐意变法,提炼组合诸家长处,拓宽领域的“探索性山水画”,此举从未有人想过、做过,唯吴老能此,艺到尽头思自变吧!“颜值”高才可以如此“任性”喔!
我父特别喜欢吴老画的竹子,有人转达此意,吴老决定要画一幅“精品”赠作纪念,但久久未能上手,直到1992年5月5日费老病故,他再不迟疑,次日当即画就,且叹巳成憾事。五平方多竖幅《墨竹》挂于追悼会灵右,款题:“新我仁丈先生爱余竹,曾索之,余诺而未竟,今补绘之,惜已晚矣!壬申四月初四吴木。”此画看来,岂止像苏东坡说的画竹务先“成竹在胸”,吴老一生画竹无数,竹情竹性,娴熟于心,笔力与枝干齐挺拔,竹叶从笔管中派生出来,那么听使唤,那么千姿百态。笔墨酣畅,渗化淋漓,宛如洒落泪滴之情。
吴老享年89岁,最后告别那天,我按时到达集合点,谁知大巴五六分钟前已开出,四五名媒体人员也只得“打的”,还落下一人,我无语凝噎。日前为吴老写的挽联:“慧眼慧心,开创旷世第三种画;法书法绘,承传吴门新一代人。”谅早已悬挂灵旁,我面对西南方,遥祝吴老,一路走好!
清明时节悬挂《墨竹》,让先父饱览一番,三次鞠躬告慰两老。并题小诗一首,以示敬意:“吴老自身犹似竹,铺毫旋管叶枝伸,纵横撇捺随心意,飘逸抒情品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