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手摘芳

2016-11-17 18:31
读者欣赏 2016年11期
关键词:簪花陶俑茱萸

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令人长寿。

卫恒书如插花美女,舞笑镜台。

莲花冠子道人衣,日侍君王宴紫微。花柳不知人已去,年年斗缘与争绯。蜀后主每于宫中裹小巾,命宫妓衣道衣,冠莲花冠,日寻花柳以侍酣宴……

中国先民簪花装饰究竟始于何时,已难考索。在生产力尚不发达的原始社会,生活资料极度匮乏,摆在人们面前的首要问题是如何获取更多的生存资料。对人类生存最重要的东西,往往也最易引起关注。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朴实而不娇艳的豆荚花是最早成为华夏先民生活的装饰题材。在河南陕县庙底沟、陕西华县泉护村、江苏邳州等文化遗址出土的彩陶上,就有很多以圆点、弧边三角形式绘画的豆荚、花瓣和花蕾纹样。这些纹样线条简单、造型朴实,对称与连续法则运用熟练。

引路菩萨   绢画  敦煌莫高窟出土

文献中最早出现“步摇”一词是在战国宋玉所著《风赋》中:“主人之女,垂珠步摇。”到了汉代,步摇被列入女子礼服范畴。贵族女性只在发髻上簪插步摇、花钗等像生花,簪插真花只是侍女与庶民的事情。葛洪《西京杂记》记载汉武帝宫人贾佩兰称,“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令人长寿”。茱萸又名“越椒”、“艾子”,是一种常绿带香的植物,具有杀虫消毒、逐寒祛风、吉祥辟邪的功能。在每年的重阳节,汉朝人除了爬山登高,还要饮菊花酒,折茱萸花饰发,在手臂上系戴茱萸囊,以辟邪去灾,延年增寿。在川蜀地区出土了许多簪茱萸的东汉妇女人物俑,如重庆江北工农公社向阳大队M1东汉庖厨侍奉女陶俑、四川成都新都区东汉提罐捧物女陶俑、四川成都永乐东汉墓执镜女陶俑、重庆化龙桥东汉献食陶俑和四川中县持簸箕女陶俑等,多者四五朵,少者一两朵。其实,这些陶俑正是当时生活中簪花习俗的真实反映。在汉代,用茱萸纹样装饰的纺织品也十分流行。在西汉马王堆出土的纺织品中就有茱萸纹刺绣绢,用朱红、土黄、深土黄色丝线,在绢上绣茱萸花。

魏晋时期,中国古人簪花的种类逐渐丰富,如“带前结香草,鬟边插石榴”(梁简文帝《和人渡水诗》),簪花的目的也不再局限于辟邪和祈福。在这一时期的文献中,关于簪花的内容逐渐多了起来。美女插花是一件极其值得称道的事,南朝梁袁昂《古今书评》曰:“卫恒书如插花美女,舞笑镜台。”

真正对簪花起到推波助澜作用的是佛教的广泛传播。在魏晋、隋、唐时期的敦煌壁画中,经常可见头戴“花鬘”的菩萨、飞天、伎乐、舞伎等人物形象,如莫高窟初唐第321窟飞天人物、莫高窟盛唐第368窟飞天人物和榆林窟五代第36窟天女。在敦煌出土的绢画《引路菩萨》中菩萨头上就戴着花鬘冠。

簪花发展至唐代,已经成为一种比较常见的社会风气,其文化内涵和表现形式也更为丰富多样。据记载,唐明皇曾亲自为杨贵妃插头花。唐代贵妇簪花形象如敦煌130窟唐代乐廷环夫人太原王氏供养人像。图中人物作盛装礼服,锦绣衣裙,帔帛绕肩,束腰长带,发髻簪花数枝,气度端庄,雍容富贵。此外,在阿斯塔纳出土的《弈棋仕女图》中,贵妇髻上都簪有十瓣绿叶组成的花朵。

唐代初期,人们簪花多为点缀,即使是“满头”插花也多用小花,如陕西唐太子李宪墓中的壁画上,仕女发髻上多插一枝或几枝小红花,于乌黑浓密中点一撮鲜色。又如,河南安阳太和三年(829年)赵逸公墓天井东壁壁画中仕女髻上也都簪花朵,其形象正符合诗仙李白《宫中行乐图》中所称的“山花插宝髻,石竹绣罗衣”。到了唐代中后期,开始流行簪插大朵花。唐代周昉《簪花仕女图》中仕女的高髻上皆簪插盛开的牡丹、荷花、芍药与海棠等花朵。鲜艳怒放的花朵,正与晚唐女性头上乌黑的峨峨高髻形成对比。

王蜀宫伎图(局部)  绢本  124.7×63.6cm  唐寅  故宫博物院藏   

在白沙宋墓第一号墓前室东壁阑额下绘有女乐11人,左侧立上排第三弹琵琶者髻上也簪戴一顶硕大的花冠,冠下插簪饰。另外,麦积山五代壁画、宋人绘《女孝经图》等绘画中都有当时女性头簪大花的形象。

实行文人治国政策的赵宋王朝,因商业的繁荣和士大夫阶层的兴起而促成了宋人爱花、养花的社会风气。商业繁荣、城市发达,带来了花卉产业的空前繁荣,簪花也成为一种无关性别、年龄与身份的集体风尚。

宋代花卉绘画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南宋李嵩《花篮》绘藤编花篮一只,篮中插满各种春花,如牡丹、茶花等。画法极为精致,设色浓丽,展示了宋代院体花鸟画的精致与写实。欧阳修《洛阳牡丹记》记载,北宋的洛阳以产牡丹闻名,“春时城中无贵贱皆插花,虽负担者亦然”。宋代诗词中关于簪花的内容更是多不胜数。

与宋同时期的金人受中原风气影响,也尚簪花。赵秉文《戴花》诗云:“人老易悲花易落,东风休近鬓边吹。”至元代,簪花习俗仍旧流行,诗词中有关簪花的内容颇为丰富,元好问《辛亥九月末见菊》诗云:“鬓毛不属秋风管,更拣繁枝插帽檐。”张可久的小令《春日简鉴糊诸友》:“簪花帽,戴酒船,急管间繁弦。”

1963年,河南焦作元墓出土了彩绘陶持巾男侍俑和彩绘陶提盆男侍俑。两陶俑人物都身穿白色圆领窄袖长袍,头戴黑色幞头插花饰。同墓出土的彩绘捧奁女侍俑也是头戴花冠。这或许就是元代官服制度中的金花幞头。此外,在山西洪洞县广胜寺和山西稷山县青龙寺的元代壁画中也有头上簪花的贵妇形象。

到了明代,贵族女性还保留着簪花的风尚。如明代《烬宫遗录》中载:“后喜簪茉莉,坤宁有六十余株,花极繁。每晨摘花簇成球,缀于鬟髻。”其形象如唐寅绘《王蜀宫妓图》,该画题跋云:“莲花冠子道人衣,日侍君王宴紫微。花柳不知人已去,年年斗缘与争绯。蜀后主每于宫中裹小巾,命宫妓衣道衣,冠莲花冠,日寻花柳以侍酣宴……”图中所绘是五代前蜀后主王衍后宫场景,图中有4个整妆待召的宫女,其中左边人物头戴的是莲花冠,发髻间插有茉莉花,体貌丰润而不失娟秀。

除了绘画作品,明代壁画中簪花的人物也比较常见,如宝宁寺明代水陆画《大威德步掷明王图》中,少女头上就簪有一朵红色的牡丹花。另外,在《大梵天无色界上天并诸天众图》中,前排手捧经卷的诸天头顶冠上都有一朵红色花朵。此外,《六道四生一切有情精魂众图》中也有一个头上簪花、手捧鲜花的少女形象。

到了清代,簪花风俗虽然日趋衰落,但在某些地区仍然保留,如朴趾源在《热河日记》中记载了汉族妇女“野花满鬓,老少无分”,“五旬以上”犹“满髻插花,金钏宝趟”,即便年近七旬,甚至“颠发尽秃,光赭如匏”,仍“寸髻北指,犹满插花朵”。在辽北地区,有些汉族妇女甚至在发髻上插一个内装清水的小瓶,瓶内再插上数枝鲜花,生机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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