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贴记忆西宫

◎王文怡

拼贴记忆西宫

◎王文怡

在大楼里排演合唱《社会主义好》，生活的空隙被恰好地填上了。

当年乘着铁皮船泛舟湖上，心情一片好，过后到后门买份豆花解馋，日子无忧。

淘碟买文具看衣服，小女生喜爱的那儿都有。

这些不同年岁的人感慨，自己的成长与它的盛年还好没有时差。这儿是沪西工人文化宫，人们简而称为“西宫”。那些年，名字的张弛中，“工人”这词并没有在记忆中失影。

现在光景有些清冷，一爿爿店门深锁，不知什么时候开张，一天人气旺盛的时候大抵是，阿姨伯伯站好队，面朝小湖伸展手脚的清早。

风土人情还在

这些日子，听到新闻，让怀旧感肆意作祟的人到此兜兜走走，恍如进行仪式性的告别，也在望它回归美好。未来，沪西工人文化宫将重新定位并规划全面改造升级，成为市级综合文化休闲活动中心，而上海市工人文化宫将搬迁至此。过去的总该过去。

但回忆总是扑闪着梦幻朦胧的金光，把人事物重新包装得完好，或许超越了过去的现实本身，这大概等同于一种补偿的情感。

西宫里，专营美味的本帮点心，物价未见涨动的实惠点心店还在，二十出头的年轻辈不免以老大怀慰的做派称道，无论味道价格，还是店中的风土与人情，好像一样样地装进了保鲜盒，与小时候的别无二致。内心里直把它当作可念可想的故人。不消一会儿，上桌的咸豆花、小笼、萝卜丝饼全到了五脏庙，空空的杯盘在灯下泛着明晃晃的白光。

旁边那些商铺怕是加起来才能达到这般深刻的集体印象，因为分不清一家卖文具的与不远处另一家文具店的区别，这时候无差别竞争的劣势显现。不过另一方面，大家也抹不去开学前与好同学相约置办纸笔，一同感悟花钱快意，与在某店嗔怪痴笑的回想。

没心没肺出了店，不巧路过错过在沪西革命史陈列馆边上竖立的工人领袖刘华纪念像。那时年少无知的时候，还容易犯浑地念叨刘华的大众名字好像耳熟，对对对，隔壁班就有个同名的。至于另一座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的群像，由于掩映在高矮不一的绿树中，没注意便不得相见。

乐园是大是小

一半绿意在湖岸，还有一半隐绰的黛墨色留影在湖上，几片红秋叶为虚景点了色，偶尔微澜荡漾。西宫这儿还是幽静的，与过往的热闹不同。

想当年，铁皮船沿着激流勇进的线路大起大伏，溅开了白花的水浪。胆小少年牢牢抓着船边，或是一旁同学的衣服遭殃起皱，之前面对湖光唱一曲《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想法也打水飘走。惊恐的脸，脱口的呐喊，与霎那一冲而下的酸爽，拼贴成了回忆的样子。那会儿，共青森林公园太遥远，长风公园不如这附近喧嚣，游玩过后能顺带买几份小点，要么更好运地得到父母开恩，吃一回肯德基打牙祭，再到武宁百货瞧瞧衣服玩具，不买饱眼福也行。

那时的依依垂柳拔高了一些。以前，调皮娃欢喜折个枝，用来戏水，让枝条飘来荡去，随意地在湖上扯开一圈圈。再如，两三个娃各自手执着枝条，像电影中的大众偶像阿兰·德龙演绎的佐罗那样握剑，后生晚辈们依样做腔，但细软的小枝儿经不得大力折腾。

过往常混迹的西宫工人电影院只能在大脑的小海马里搜寻出踪影，反正现实中是找不到了，连同那些曾在眼前出现过的足球场、游泳池、剧场、溜冰场等。

西宫的大楼玻璃门的上半边，满当张贴了少儿拉丁舞、中老年声乐、成人爵士舞、书法、跆拳道各样兴趣班常年招生启事。那些三十好几的人又剥开在外时光的积累，想到了过去青葱的自己。当初，也是在这爿地方，学了素描书法之类怡情的技艺，当然肚子水深水浅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所谓兴趣班，比不上外头的专家指点专业训导，但总算可以在风雅艺术的门槛上兜转几下，也能转移注意，不让青春的大把时间平白倾倒在玩物丧志的地方。

到了身形长个心性成熟的后来，当年的小伙伴们这才觉得原来视野中天大地大如乐园般的西宫，实在不大，兴许因为人高望得远迈步快，又或者由于它日渐支离。但无论如何，西宫容下了他们成长的岁月。

在二八年华时

自从广场舞甩开了一众娱乐活动，成为广大阿姨的心头好后，她们当即开始了占地为王的行动，住在西宫附近兴趣相投，爱好热闹，期望步生莲花，身姿曼妙的大龄舞者看相了文化宫里铺了地砖的靠河一带。后来，这地盘上，从播放器传来的亮响歌声与大众掌声一道响起，阿姨们尽兴地欢腾跳着。

如同往日的胜景重现。多少年前的时候，如今的阿姨还处在二八年华，生得青春貌美的模样，她们吃好晚饭，邀约楼上楼下与隔壁的小姐妹，手挽着手往西宫的方向走，路上哼个小曲开开嗓，一会儿要在西宫的楼里和大伙排练合唱。她们参加了工人业余合唱团，刚开始可以五音欠奉，可以偶尔不着调，但态度决定了往后的成就，所以年轻姑娘们个个摆出了实打实的学习认真劲儿。隔壁，工人文学社的诗友照本吟诵，开口先发一字上扬的“啊”的喟叹；还有好些位在业余曲艺社里吹拉弹唱各自陶醉，让名为艺术的细胞浑身跑个遍。另外，学成了本事的大伙，能在西宫办的赛诗会、歌咏赛、故事会、书画展、游园会、文艺汇演、新春年会等纷呈各异的活动上，把原先的关门自赏变成受瞩目的大众乐乐。

现在看去，楼前的西宫艺术进修学院招生广告牌上裂开一道道口子，面目破败地迎着清冷冬风，楼的外墙也层层覆上残年的纹路与斑渍。之后，一些旧物塌倒，勃勃新生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