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墨
全球化“赢家”与“输家”的分野,不只是一个“现象”,还是一个心理层面的问题。
西欧民粹主义者们的愤怒,很多都是针对全球化的。几乎是同样的原因,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频频攻击目前的贸易体制,不那么“民粹”的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希拉里对TPP也没什么热情。这很容易给人造成这样一种印象:西方成了全球化的“输家”。
全球化成为热词,始于1990年代。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对比1990年与2015年的世界GDP总量排名,除了中国和印度跻身前十(加拿大和西班牙跌出前十),其他如美国、日本、德国、法国、英国、意大利、前苏联(俄罗斯)以及巴西等8个国家,变动的只是在前十中的排序。而这些一直位列前十的8个国家中,有6个是G7成员。
中国和印度无疑是全球化的获益者,但同时事实并不支持西方已沦为“输家”的结论。不仅如此,对全球化的管理,即所谓的全球治理,西方发达国家依然占据明显的优势地位。甚至可以说,它们对全球化的未来方向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在这种情况下,自封“输家”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但欧美民粹主义者们的愤怒并不是“矫情”。前世界银行经济学家布兰科·米拉诺维奇,在2011年出版的《全球不平等:一种全球化时代的新态度》一书中,通过研究1988年至2008年间100个国家的个人收入数据,得出结论:从全球化中获益最多的是亚洲中产阶层以及西方1%最富有的人群;西方发达国家的中下层人群,在此期间收入增幅几乎停滞不前。
本身即是那1%超级富豪的特朗普,成了“99%愤怒者”的代言人。这既是选举政治角色扮演的需要,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西方国家在全球化进程中的政策困境。伴随西方国家收入差距扩大的,是富豪政治强化的趋势。那1%超级富豪对国家政治的影响,很大程度上锁定了国家政策路径。而这些人,正是全球化的受益者。
对于某些政治人物来说,抽象地反对全球化,显然比直面具体的政策问题容易多了。但一味攻击全球化,不应该成为他们政治道德的来源。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个人收入差距相对较小的北欧国家以及日本,并没有出现“99%对1%”的抗争。也就是说,全球化浪潮下,国家内部个人收入差距扩大的现象,本质上是内部治理问题。全球化的“赢家”,应该是那些深入参与全球化,而且内部治理相对较好的国家。
全球化“赢家”与“输家”的分野,不只是一个“现象”,还是一个心理层面的问题。在米拉诺维奇的研究中,那些获益的亚洲中产阶层,在绝对收入上依然与西方中产阶层有明显差距。事实的另一面是,不平等导致了被剥夺感,随之而生的是优越感的丧失。没有了生活方式上优越感的西方选民,迁怒于全球化也就不奇怪了。
国家层面也是如此。在国际政治领域,从来没有平等一说。发达国家尤其是西方大国,追求优越感—无论是物质财富、政治权力还是安全盈余—都是永恒的真理。全球化进程导致西方国家与新兴国家相对实力的变化,在国家心态上侵蚀了这些优越感,从而助长“赢家”、“输家”思维。
米拉诺维奇研究的另一个结论是,从全球范围来看,全球化产生了“普惠”的效果。他的研究显示,全球化导致全球不平等现象出现了1820年来的首次下降。米拉诺维奇本人也认为,如果全世界的中低收入阶层过得更好,那么全球化就是有益的。这更是一种政治道德,但被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