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善錞的铜版画

2016-11-01 21:33邵宏
画刊 2016年3期
关键词:铜版画板面物象

邵宏

严善錞的铜版画

邵宏

读严善錞的画,觉得很有诗意,也很新奇。

这些蒙眬而笔致生动的画面,居然是采用铜版画的材料和技法制作而成,确实让人觉得有点意外。这是一种用硫磺粉作腐蚀的技法,对于它的制作过程及其效果,严善錞在他的《关于我的铜版画“西湖”》中有这样一段话:“这种技法比传统的硫酸法更加自由,也比美柔汀、糖水法等其他技法更直接。它主要是利用经硫磺与铜的反应后在板面上产生的一些凹槽和渣滓来停留油墨。它也可以表现一些笔触,而且层次比较细腻。但缺点是反应很不稳定,腐蚀后的剩留物的质地较松,不耐多印。我在此基础上做了一些改进,采用多次腐蚀的方式,去掉剩留物,使其成为纯粹的凹版画。于是,画面便出现了一些更为丰富、更为稳定的效果。这种效果与我一直迷恋的珂罗版的印刷的效果非常相似,也与我追忆中的西湖的气质非常相似,尤其是采用日本的雁皮纸印制后,更具有一种银盐摄影的光泽,使得画面更加厚重且具有一种金属感,也更加接近我自己对西湖的气质的理解:清峻、遥深、温润、古雅。”

左·《西湖·阮公墩02》 严善錞 铜版画 20cm×29cm 2014年

右·《西湖·栖霞岭04》 严善錞 铜版画 20cm×29cm 2014年

《西湖·栖霞岭02》 严善錞 铜版画 20cm×29cm 2014年

我们知道,铜版画在19世纪之前,基本上属于印刷术。虽然在500多年的发展历史中,也出现了不少令人赞叹的表现技法,但它却并没有成为像西方油画或中国水墨画那样的一种自由艺术(liberal art)。也许是由于它的复数性和间接性,也许是由于它复杂的制作过程,它的美学品质一直受到限制。甚至像丢勒、伦勃朗创作的那些优秀的铜版画,在我们的美术史中,也没有独立的位置。丢勒和他的前辈舍恩高尔(Marting Schonguer)在用铜版画的技术来进行创作时,正赶上了当时那种与自然较真的风气,这种推刀(burin)刻画出来的线条,比笔绘更加细腻精准。他们的《圣诞之夜》(Holy Night)和《圣诞图》的尺寸不到今天的A4纸大小,但里面所储藏的信息却令人惊奇,以至于我们要用放大镜才能发现其中的一些人物和植物。过了200年后,西方人似乎与自然竞争的兴趣开始减弱。在铜版画方面,伦勃朗采用的是蚀刻(etching)技法,这比丢勒的干刻(dry-point)法更加迅速,也由于腐蚀的原因,线条变得更加粗放和具有偶然效果。物象的细节被他大大地省略,他的兴趣似乎在于塑造这些物象的线条纹样及油墨和纸张的质感,他好像把观众的注意力拉回到画面,就像他在油画上故意留下那些粗放的笔触一样。到了20世纪,铜版画在毕加索(Picasso)那里,更是成为直接表现他艺术才华的一种最得心应手的画种。看一看他的1942年那套为布丰(Buffon)的《自然史》(Nutural History)做的铜版插图,就会发现这种源自印刷的复制术,如何在毕加索的手中成了一种创造性的艺术,版画的间接性和绘画的直接性完全消融。在此,我们似乎可以生造一个复合词“printing-painting”。严善錞则朝着这个方向继续前进。

在这种他称之为浅蚀的铜版画制作过程中,他不仅要掌握腐蚀的深浅,还要不断地打磨和修改,有时甚至要腐蚀近十遍。板面上出现的各种效果,都得随时留意,使这种肌理或质感与画面的物象及整体的氛围建立一种互相生发的关系。他说,虽然与这种材料打了五年多的交道,但还是掌握不了它们的性格。他又谓乐趣也正在于此。每次腐蚀,总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需要随时调整自己的感觉。印制的过程也充满着偶然性,由于这是一种浅蚀的板面,层次非常细微,不同的纸张、不同的油墨、不同的擦板方式甚至不同的温度,都会产生不同的效果;因此必须亲力亲为。他认为,自己的“心性”应当与铜板的“物性”相应。他好像是一个庄子的信徒,无论在生活还是艺术中,他信奉人对自然和事物的感应(“感而后应,迫而后动”)、与时俱化。

艺术,不仅是一种创造图像的劳力,也是一种变化气质的途径。也许,严善錞的这些“洁静精微”的画面,所要传达的正是那种“温柔敦厚”的气象。

注:本文是根据《温厚敦厚、洁静精微——由读严善錞的画而想到的诗画关系》改写的,原文刊于《诗书画》杂志2016年第1期(总第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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