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关银
摘 要:现代西方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各有优势,但均需要创新发展,政治经济学创新需要实现从体系创新到范式创新的转变。“国民幸福论”的提出有着丰厚的经济学思想渊源,也必将助推经济学理论的创新发展。中国学者对政治经济学创新的话语权较大,应该首先考虑用“国民幸福论”助推政治经济学的范式创新。“国民幸福”是有较大理论创新空间和对新问题解释力的概念,符合市场与政府力量相结合的学术架构要求,可以开拓出历史阶段分析、数学分析、社会调查样本分析等多学科研究方法相结合的方法论创新空间;中国特色的“国民幸福论”遵循政治家与理论界共同创新的路径,必将有利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范式创新。
关键词:国民幸福论;范式创新;体系创新;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现代西方经济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
中图分类号:F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131(2016)05-0001-08
2015年11月23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就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基本原理和方法论进行第二十八次集体学习,习近平同志指出,要立足我国国情和发展实践,揭示新特点新规律,提炼和总结经济发展实践的规律性成果,把实践经验上升为系统化的经济学说,不断开拓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新境界。近年来,不断有中国学者提出和阐释“国民幸福论”的理论观点,就是一个努力的尝试。笔者以为,应从库恩“范式创新”的视角对“国民幸福论”进行透析,才能认识其经济学理论创新价值并进一步推动对其展开深入的研究,现将笔者就这一理论观点的一些思考阐述如下,就教于同仁。
一、“国民幸福论”的经济学思想渊源
有人认为谈“幸福”与经济学理论无关,因为研究幸福问题与理论影响较大的是哲学、社会学、政治学、心理学等,并非经济学。古希腊把幸福作为一个哲学范畴来研究,形成了关于幸福的内涵的不同观点,比如,梭伦认为幸福是人拥有更多财富,亚里士多德则认为合符德行的生活是幸福,等等;欧洲空想社会主义者提出过“乌托邦”式的幸福社会主张,最近影响较大的“幸福指数”则是20世纪70—80年代由穷国不丹提出并付之于实践。
“幸福”真的与经济学理论无关吗?笔者认为这是一个误解。社会科学是“人学”,所以,应该把“幸福”范畴看成是社会科学共同的研究对象。总体上看,尽管经济学门派众多,但大致可划分为源于斯密的西方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两大类。事实上,在经济学理论的发展过程中,始终存在丰厚的“国民幸福论”思想渊源。
1.西方经济学发展中的“国民幸福论”思想
亚当·斯密的《国富论》是公认的经济学产生的标志性著作,其全名为《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通过书名,就知道斯密的经济学研究的对象是“国民财富”,目的是对其原因与性质进行分析。斯密以哲学(即人学)的人性(即“经济人假设”)为基础,围绕充分发挥市场作用、反对政府对市场发展的种种限制展开,进而形成自己的理论体系。2015年9月11日,天则经济研究所邀请英国曼彻斯特大学Terry Peach教授作学术报告,其题目就是《斯密理论的国民幸福》。斯密的《国富论》还指出了实现国民幸福的经济学标准与手段:交换能力不足是市场经济条件下形成贫穷(即不幸福)的根本原因,实现国民幸福的手段是尽量广泛地促进个人间、地区间、国家间的交换,而生活用品上个人间、阶层间差距的缩小则是判断国民幸福实际进展的重要指标(斯密,2001)。
马歇尔的经济学是古典经济学向现代经济学转变的关键。马歇尔在《经济学原理》第5篇、第6篇中都研究了国民幸福问题,并在第6篇13章中用“生活标准”来反映幸福的内涵。马歇尔将“生活标准”界定为知识、能力、自尊心的增强,同时还包括审慎开销、拒绝不健康生活方式等。马歇尔重点探讨了人们生活标准维持与提高的经济条件系统,主要是增加工资、减少劳动时间、提高技能的现实制约性与未来可能性等(马歇尔,2005)。
然而,在古典经济学向现代西方经济学的转变中,数学方法逐步被绝对化地确立为现代西方经济学的主导方法,背离了古典经济学从历史、社会、人文等科学的角度研究经济的方法。由于方法论的片面“边际革命”后,西方经济学过度依赖数学方法,企图用基于“假设条件”的模型建构“理论预期世界”,并以此来剪裁丰富多变的全球化的市场经济现实。貌似尽善尽美的西方经济学模型所具有的真理性、对实际经济问题“管用”的东西,比古典经济学不是增加了,而是减少了。所以,现代西方经济学领军人物也承认,他们对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没有发挥预警作用;同时,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学者们,也未对本国经济复苏贡献多少有用之策。当然,我们不是反对经济学与数学方法的结合,只是反对把这种结合绝对化,并以此排斥对其他方法的运用。不可否认,国民幸福问题的解决与促进,数学方法仍是不能缺少的工具。 ,加上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影响,现代西方经济学的“主流” 理论中,国民幸福论的内容日益被弱化,甚至被屏蔽了。比如萨缪尔森和诺德豪斯编写的《经济学》中,从经济学维度讨论国民幸福问题就显得“有中似无”且支离分散。
值得注意的是,现代西方经济学理论的直接源头毕竟是古典经济学,所以,不少经济学家仍然延续和发展了国民幸褔论。比如,庇古提出了“福利经济学”,伊斯特林教授提出了“幸福悖论”,安尼尔斯基教授出版了专著《幸福经济学》。中国学者也开始关注和研究经济学意蕴的“幸福”,比如,肖仲华著的《西方幸福经济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5月出版)以及付洪春和蒲德祥著的《幸福经济学选读》(知识产权出版社2014年4月出版)。萨缪尔森和诺德豪斯的《经济学》中,也讨论了与国民幸福相关的问题,如福利国家、市场决定收入、转移支付、不平等根源、反贫困政策、医疗保健是“永不消失的问题”,等等(萨缪尔森 等,1998),进而为国民幸福问题的解决与促进提供了经济学选项:要把市场的作用与政府主导的福利制度(特别是医疗保健、转移支付、反贫困等政策)结合起来。
2.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国民幸福论”指向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是在古典经济学基础上创立的。马克思科学地继承了古典经济学的经济问题导向、对经济进行哲学与社会系统分析的方法,同时,创新性地注入了历史唯物主义、辩证法等新的科学研究方法。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以资本积累与工人贫困积累的“社会两极分化”问题为研究对象,在历史唯物主义的社会宏大视阈中探讨剩余价值的生产及问题解决路径,基本结论是:工人阶级贫困的直接原因在于经济领域的剩余价值生产,解决这个经济问题的路径却是在政治领域以无产阶级专政为核心的政治革命。所以,严格来讲,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不叫“经济学”,而叫做“政治经济学”,即优先通过政治解决经济问题的理论。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科学力量何在?笔者认为在于其理论的“国民幸福论”实践指向。当然,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著作中是找不到“国民幸福”概念的。但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著作为“国民幸福论”奠定了学术资源基础。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手稿)》中提出,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社会发展生产,是以所有人的富裕为目的的;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反对国民极端贫困,认为普遍贫穷会使一切陈腐东西死灰复燃,要实现生产力发展、分工发展、人们共同活动即交往发展、共产主义即世界交往的普遍发展(马克思 等,1972);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在分析生产和消费的关系时指出,国民幸福的促进与实现,无论从民族或个体看,无疑是一个“相互创造”的过程(马克思,1972)。
有学者指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不是正面描绘完善的国民幸福图景,而紧紧抓住现实中影响国民幸福的各种经济问题,分析与解决问题,即不是就经济论经济,而是把经济问题的解决同社会发展、人的发展乃至人与自然关系的正确处理结合起来。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为“国民幸福论”奠定了坚实的学术资源基础,可以为从经济学视阈促进与实现国民幸福提供正确选项。
二、现代西方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均需要创新发展
抛开意识形态的区别,仅从学术上看,现代西方经济学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各具优势。现代西方经济学由于突出了数学方法,在行业与企业法人的经济中观与微观定量分析方面的优势不可否认。但是,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比较,现代西方经济学在宏观理论上的缺陷也是明显且不能否认的。
现代西方经济学的宏观理论主要有两个:一是总供给与总需求在假设条件基础上的“理论上的均衡”。值得注意的是,马歇尔绘制了各种均衡曲线,同时也指出了均衡的局限性。可见,现代西方经济学的宏观理论是建立在理想状态的假设基础上的,必然不一定符合经济的实际。二是凯恩斯的与经济趋向“反向操作”的政府依法调控。由于“政府必然不比市场高明”,其调控政策选项、力度、节奏、时机等都可能出现问题,其经济效果也难以确定。同时,相比中观、微观经济,在宏观经济领域中运用数学方法的准确性、预测力等都大大减弱,不过是用一些指数、系数来辅助分析而已。所以,现代西方经济学在解决微观经济和部分行业中观经济问题方面具有优势,而在宏观分析方面不足(特别是预见性与引领力不足)。遗憾的是,西方经济学迄今不愿公开承认这个事实。
总体上看,在共产党执政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与时俱进的状况还是不那么令人满意的。所以,习近平同志在中央政治局第二十八次集体学习时才强调要“不断开拓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新境界”。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立足点仍然停滞在以“剩余价值”为核心,不那么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开放、多种经济共同发展等现实要求的状况仍未得到根本改变。当然,“政治经济学社会主义部分”也有发展,但基本只是补充内容,且拘泥于对现行政策的照搬或图解,其理论抽象性与逻辑力量还不足。与此同时,有一个令人欣喜的事实是,在社会主义建设,特别是改革开放中,我们的社会主义经济实践进展,似乎比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发展状况好得多。这是为什么?笔者认为原因有三:一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具有以实践为基础、历史辩证唯物主义的方法论优势;二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创新主体不只是学者,而是由政治家和学者共同构成;三是政治领袖集团在解决现实经济问题中的创造性科学决策,使“事实上的理论创新”先行于“书本上的理论创新”。比如,邓小平同志领导搞现代化建设、搞改革开放,其很多举措、政策与以剩余价值理论为核心的政治经济学教科书有很大甚至是对立性的区别(所以才有“姓社姓资”的疑虑)。而这些政策与措施,事实上是创新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可以说,正是由于方法论优势、理论创新主体和路径及模式优势,中国共产党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前尽管走了不少弯路,仍然在“一穷二白”基础上建立起了完整的国民经济体系。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中国经济持续近40年的高速增长,创造了世界经济增长史的奇迹;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中国的经济发展一枝独秀,更是举世瞩目。这应该归功于中国共产党及其政府以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为指导的发展方略,也证明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在宏观引导上的科学力量。
目前,现代西方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都需要在创新中自我改造、自我完善。现代西方经济通过“范式创新”成为“经济帝国主义”,但学科的繁荣与壮大并不能成为拒绝在创新中自我改造、自我完善的理由。现代西方经济学必须首先克服“老大是天然标准与顶峰”的故步自封心理,才能实现新的发展,为世界经济发展再作贡献。
值得注意的是,以把经济学变成“硬科学”(社会学中的“物理学”)什么是“硬科学”?即像物理学一样追求客观,而不是像人文科学追求“对经历事情(即历史)的解释”(多迪默 等,2002)9-18。 作为西方经济学发展方向的经济学者并不少。法兰西经济学院教授埃德蒙·马兰沃在《经济学正在成为硬科学吗?》一书中认为,经济学因为模型与观察实验与硬科学更接近了,经济科学向硬科学的发展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美国华尔街“金融精英”在金融危机中的行为,对西方经济学以“硬科学”为发展目标作出了否定性的回答。华尔街“金融精英”们在做模型与观察实验方面缺乏训练与不专业吗?答案是否定的。但是,他们却成为金融危机的推手与危机爆发的“导火索”。是人性恶的方面(即利益诱惑)驱使他们违背了金融学的“杠杆边界”基本原则,为了非理性的高报酬而肆意通过“反复包装”接力式地种出金融危机的苦果。这个事实说明,经济理论与实践永远不可能脱离社会和人,经济学发展的方向应以社会和人为归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