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文关怀是纪录片创作的核心精神,揭露社会问题、记录社会现实、呈现个人经历等,都是纪录片的创作方向。荣获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最佳长纪录片奖等十余项国际大奖的《归途列车》,将人文关怀的视野对准了在外务工的农民工群体,以外出打工十余年的张昌华和陈素琴夫妇的个人经历为关注基点,进而将视野辐射到整个农民工群体的集体经历。在镜头跟拍与个人独白的交错呈现中,个人与社会、家庭与生存、理想与现实,其中的矛盾逐渐清晰。
[关键词]社会现实;《归途列车》;人文关怀;主题
纪录片的核心是真实,并用真实引发人们的思考。人文关怀则是纪录片创作的核心精神,揭露社会问题、记录社会现实、呈现个人经历等,都是纪录片的创作方向。范立欣执导的纪录片《归途列车》(Last Train Home,2009),荣获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最佳长纪录片奖、第33届新闻及纪录片艾美奖最佳纪录片奖等十余项国际大奖,是新世纪以来难得的荣获诸多国际大奖、受到广泛关注的国产纪录片。《归途列车》于2006年开始拍摄,从启动资金只有七八万元的个人积蓄,在国内寻求投资人无望,到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上寻得百万美元的投资,并不一帆风顺的拍摄过程却终于迎来了完美的结果。《归途列车》将人文关怀的视野对准了在外务工的农民工群体,以外出打工十余年的张昌华和陈素琴夫妇的个人经历为关注基点,进而将视野辐射到整个农民工群体的集体经历。在镜头跟拍与个人独白的交错呈现中,个人与社会、家庭与生存、理想与现实,其中的矛盾逐渐清晰。
一、个人与社会
影片《归途列车》既是专注于拍摄农民工张昌华和陈素琴夫妇一家的,也是放眼全中国庞大的农民工群体的,由点及面,以小见大,是该片企图探索个人与社会之间内部关系的具体方法。在张昌华和陈素琴夫妇的个人生活中,为了提高生活水平外出务工以及让他们无比头疼的春运,都是个人与社会之间发生关联的极端表象。
在陈素琴的个人表述中我们得知,当年她追随丈夫张昌华南下广州打工,异常地悲痛,也异常地决绝,因为她深知唯有背井离乡去大城市打工,才能获得更多的金钱改变他们的生活,而赚取足够的金钱才能支持一双儿女的学业,唯有儿女继续读书,学习更多的知识,早日考上大学才能真正脱离农民的“宿命”,改变自己的命运。因此,她追随丈夫的外出异常地决绝。十几年前二人离家之时,女儿正好一岁,骨肉分离的痛苦让陈素琴在异乡食不下咽,常常落泪,异常的痛苦也是这种脱离必须面对的。
农民张昌华和陈素琴早年的南下务工既有他们自身的原因,也有来自于社会的外在原因。作为农民的他们所做出的现实选择,既是他们自身的选择,同时也是所有农民工的共同选择。透过他们的个人抉择,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内部关联与矛盾跃然银幕之上。
从内部原因来看,家在边远山区的张昌华和陈素琴作为农民,他们依靠种地或许能够获得生存最基本的保障,能够解决吃饭问题。但是,在一双儿女相继降生以后,他们不得不正视生存的现实,如果不改变生活,子女就要承袭他们的农民身份和命运,世代生活在回龙村,生儿育女,重复父辈的生活。因此,农民张昌华必须走出去,去像广州那样的大城市打工,成为一名农民工,赚取更多的金钱来帮助子女改变农民的世代命运。正如同村里的其他人一样,大家都走出去,放弃了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成为大城市工厂流水线上的一名夜以继日不停工作的工人。但是,与一般的农民不同的是,张昌华对“知识改变命运”深信不疑,他南下广州打工的主要动力是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为了他们能够专注于学业,能够一步步地从小学、初中、高中,直到大学,真正用自己所学到的知识走出闭塞的山区,堂堂正正地来到大城市当中,成为大城市中的一分子。而不是像自己的父辈,也就是张昌华自己那样,由于文化知识水平有限,只能从事大城市中最底层的、最基础的重复性工作,成为一名出卖劳动力的农民工。虽然张昌华的文化程度不高,但对于“知识改变命运”的认知执著而倔强。这也是他作为社会中的一员,作为庞大的中国农民中的一分子,离开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离开自己熟悉而温暖的家乡,带着自己的妻子不顾一切地来到大城市打工的源自内部的直接原因。
从外部原因来看,农民张昌华和陈素琴的选择也有着深刻的社会成因。作为一名农民,张昌华来到大城市广州,只能走进工厂从事最简单的工作,他与自己的妻子陈素琴在工厂里面对面地一起工作,夜以继日地工作将他们困在嘈杂的工厂车间和拥挤不堪的工厂宿舍中,这绝非张昌华和陈素琴称心如意的选择,迫于无奈,这只能是他们的唯一选择,因为这也是无数农民工来到沿海大城市的共同选择。影片《归途列车》将农民工纳入观察的视野,也潜在的向社会发问: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农民背井离乡外出打工?但是,农民放弃自己的土地,来到大城市从事体力劳动,这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带来的产物。社会经济的发展首先带动了沿海地区的经济,内陆经济发展相对迟缓,农民的收入问题,农民子女的教育问题等,社会经济发展的不均衡带来的诸多社会问题,直接导致了以张昌华和陈素琴夫妻为代表的农民群体的集体“出走”。当个人面对社会的发展巨变时,自己所做出的任何选择都有着深刻的社会成因。
二、理想与现实
土地是农民赖以生存的基础,曾几何时,失去土地的农民就相当于断了生存的命脉,无法继续生活。时至今日,农民却一个个地主动放弃自己曾经赖以生存的土地,离开生存的沃土,去大城市寻找出路。这是农民的现实与理想直接导致的结果。而纪录片《归途列车》记录的并非只有农民工对于生活的理想与现实,还有他们对自己子女的期待与现实,以及农民工子女的理想与现实,当这些理想与现实纷纷交织在一起,似乎构成了一个更为复杂的社会命题和哲学命题。
身为农民的张昌华和陈素琴夫妇,想要改变子女的命运,不想子女背负“农民”的身份继续生活,急迫地希望他们能够通过学习来改变自己的命运,远离这个物质资源匮乏的乡村,去往繁华的大都市开始新的生活。这是张昌华和陈素琴夫妇的共同理想。为了这个理想,他们能够在孩子刚出生不久就头也不回地离开,悲伤而决绝;为了这个理想,他们能够在嘈杂昏暗的工厂车间里面对面夜以继日地工作,沉默而坚持;为了这个理想,他们能够蜗居在工厂工人宿舍中的狭窄床铺上,无怨无悔。张昌华和陈素琴夫妇有着身为父母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他们几乎放弃了自己的生活和乐趣,将全部的青春、生命、时间都倾注在工作赚钱上,在以数量计费的工厂里沉默无语地做着重复性的、枯燥的工作,他们认定这种付出是会收获“回报”的——只要子女能够不断地努力学习,走出农村,改变命运,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但是,面对女儿张琴义无反顾地退学、只身来到广东打工,张昌华和陈素琴夫妇的理想在现实中被击碎、体无完肤。他们十多年的外出打工经历,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回家与子女团聚,聚少离多的日子彻底疏离了张昌华和陈素琴夫妇与子女之间的情感联系。他们的期望,女儿不懂;他们的苦闷,女儿更无法以同理心去感受和理解。在班级里的同学一个个退学,开始了外出打工的生活以后,张琴的内心再也无法抑制住对于大城市的向往,离开农村,去城市里,成为她的执念。由此,张琴的退学和外出打工成为现实,而父母张昌华和陈素琴的理想终究只是一个理想。
然而,努力学习考取大学并非是留守儿童的唯一生存出路,在父辈和同学陆续外出打工的影响下,像张琴这样的留守儿童也在受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大城市不仅成为一个神秘的异化空间,也逐渐成为张琴眼中理想生活的象征。因此,张琴的理想是扭曲了的大城市生活,在青春期的叛逆心理与知识、见识匮乏的自身思想的不成熟双重作用下,外出打工成为一名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的“理想出路”。张琴一心退学、去大城市打工,大城市的纸醉金迷和潮流文化是她践行自己青春的唯一通道。来到大城市打工的她,与其他打工妹讨论着青春期的禁忌话题,感受着大城市的“刺激感”;去理发店烫了“流行的卷发”,在镜头中出现的走在大街上的张琴似乎变得更加自信了。农民的身份在她与同伴肆无忌惮地讨论着初吻,在她衣着打扮向大城市的潮流靠拢的过程中似乎“消失”了。但是,文化水平低下的硬性条件,只能促使张琴不断更换工作,且只能从事工人和服务员等基础服务行业,她仍然只能生活在大城市的“底层”。张琴的大城市理想尚未破碎,却似乎有着可以预见的“未来”。
三、家庭与生存
春运,是《归途列车》叙事的大背景,这也是困扰着无数农民工生活的不变的难题,也逐渐发展为一个社会问题。农民外出务工,成为一名农民工是一种生活上的选择,但是每年春节能够回家团圆,既是他们辛苦一年的内心期盼,更是他们作为一名中国人的文化选择。电影《归途列车》将农民工传统的家庭观念与残酷的生存现状,通过“春运”联系在一起,呈现了农民工的家庭与生存之间的两难;进一步,透过张昌华和陈素琴夫妇与女儿张琴之间的情感断裂,呈现出农民工为了生存常年在外打工,疏离了自己与子女之间的情感联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变相放弃了自己的家庭,这又是另一种家庭与生存之间的矛盾。《归途列车》从张昌华和陈素琴夫妇投身春运大潮的回家之难,逐渐转向他们与子女之间的情感维系和沟通之难、家庭和谐之难,从宏大的社会背景逐渐转向封闭的家庭内部,从外部到内部细致剖析了农民工张昌华和陈素琴夫妇的家庭与生存状态。
春运成为立在张昌华和陈素琴夫妇面前阻隔家庭与生存的一道坎儿,回家车票一票难求的问题始终困扰着他们,也是困扰着所有农民工的共同难题。临近春节,他们在仅有的吃饭时间聊的话题就是春运、买票回家,连续十天去车站都没能买到票的困苦经历更是张昌华和陈素琴夫妇的家常便饭。
同时,张昌华和陈素琴夫妇在家庭与生存之间的两难更透过女儿张琴的退学和外出打工彻底袒露出来。女儿张琴宿命般地继承了他们的“农民工身份”,犹如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地灌了下来。张昌华的痛心疾首、陈素琴的苦闷无奈,让这对农民夫妇碍于文化水平不高的限制,得不到一个彻底而完整的表达和抒发。所以,张昌华的失望和痛苦只能化作对女儿张琴的“痛打”得以宣泄,女儿的自称“老子”彻底宣告张昌华和陈素琴夫妇家庭教育的失败,传统的家庭伦理观、尊老爱幼的道德观显露出了传承的断裂,女儿张琴对父亲张昌华的不孝是对辛苦打工的农民工夫妇的最大讽刺。影片结尾,陈素琴最终选择了回到老家,留丈夫张昌华一人在广州继续打工。一人养家并不是他们最初的期望,但是面临小儿子张阳的教育问题,这是他们在家庭和生存面前做出的沉重选择,似乎也成为唯一的选择。影片《归途列车》就此戛然而止,给观众留下的无限想象空间,正是该片作为一部纪录片所能做到的最大的人文关怀——将社会问题通过真实人物的真实经历呈现出来,不予过分的演绎,也不予过分的戏剧化,平淡之中的推进,唯有留白才能发人深省。
[基金项目] 本文系2015年广西高校科学研究项目(项目编号:KY2015LX082)阶段成果;广西民族大学2015年科研项目(项目编号:2015MDYB004)阶段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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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林琳(1973— ),女,广西南宁人,硕士,广西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