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组诗)

2016-10-26 14:42谭滢
鹿鸣 2016年5期
关键词:鸡毛掸子板栗母亲

唐 果

空巢的母亲

每次,当她纠结于

是继续躺着

还是咬紧牙关起床时

她浑浊的眼泪

就会从深陷的双颊

无声地淌下

母亲的忧患

孩子流浪

做母亲的

哪能安枕

在床榻躺着

从七窍泄露的信息

却是与火灾、病患、仇杀

以及从高空坠落的花盆有关

意识到自己思维不祥

母亲便朝空中频频吐唾沫

在沙发上坐着

她想到的是

车祸、失足、蝗灾

以前来路不明的子弹

她又把后悔药似的唾沫

吐向垃圾桶

被忧虑挤满身体

当母亲的终于知道

为什么

她喝口凉水也会发胖

我也是母亲

孩子睡在楼下

与我的床隔有十八级楼梯

当我被梦魇惊醒

睁大眼睛

盯着无辜的天花板

想着与我隔着十八级楼梯

在另一张床上

把自己蜷缩成一张大饼的孩子

我就又能安心地睡去

即便梦魇排着长队

即便它们摩拳擦掌

准备依次将我吓醒

山上的母亲

板栗成熟的季节

一位老母亲大清早上山

她的女儿喜欢吃板栗

这个星期就要回家

老母亲从草窠里拾起板栗

用小石头在大石头上

把刺猬一样的板栗壳砸开

取出那栗色的圆形物

提着一篮子板栗下山

她笑,仿佛看到女儿

吃着黑色的板栗

过着蜂蜜一样的小日子

年轻的母亲

一位年轻的母亲

往返于客厅和楼梯间

这是个有洁癖的母亲

她从不用手

拾孩子的脱在客厅的鞋

她用脚

把客厅的各式鞋子

像渡船一样,摇向楼梯间

鞋子一天天长大

母亲渡船的技术日臻成熟

42

母亲·爱之河

有关母亲的诗篇(组诗)

杨 骥

鸡毛掸子

小时候 ?

调皮与贪玩之后 ?

母亲的数落跟着鸡毛掸子 ?

就会尾随而来 ?

屁股上的疼与痛连同 ?

震出的泪水一道 ?

啪啪 哗哗

长大以后 ?

偶尔间的犯错 ?

那根长不大的鸡毛掸子 ?

也会在我的身上 ?

磕出二三声闷响 ?

只是没有了一丝痛感

如今 那根不改容颜的 ?

鸡毛掸子 ?

静静地悬挂在堂屋的门背后 ?

像一段躲藏的岁月 ?

母亲的手早已够不着它了 ?

我多么想再次被它轻叩或重击呵 ?

无论一次 二次 三次……

慢一点

“慢一点”是挂在一个女人嘴角边的

囗头禅

不知不觉中 我已经听了几十年

小时候 这种声音很清脆

字正腔圆

多年之后 这句简单的叮嘱

变得虚弱与苍老

像一件易碎的瓷器

有时自己的孩子出远门

我也会脱口而出“慢一点”

望着孩子渐小的背影

我恍若一下子觉察到了

那个叮嘱了我一辈子的女人

也正在一天天变小

忍不住的就泪流满面……

我又看不清你的容颜了

先是从几张发黄的照片上 ?

看你:胖嘟嘟的脸 新月般的眉 ?

黑亮的粗辫 青涩的浅笑 ?

继而:素洁的短发 紧抿着的嘴巴 ?

微凸的颧骨 不易察觉的憔悴 ?

……每年相似的清明节里 ?

我总是把时间倒拨了 ?

一圈又一圈 ?

好让光阴回流 ?

流向曾经的过往 ?

那里有一种久违的温暖 ?

失而复得

现在我只有从你遗留下的照片上 ?

轻轻抚摸曾属于你的岁月 ?

感叹生命的艰辛与简短 ?

看着 念着 不争气的泪水 ?

再次蓄满眼眶 ?

哎 我又看不清 ?

你的容颜了……

谭滢

1

这是一个能够迅速产生热量的词语

能使心中的岩浆瞬间升温

红彤彤的色彩都是顺应的关照

无需言语自有一根神经接通情感

平日在底部,分别后就盘踞在顶部

母亲滑嫩的小手抚摸过爱情

并由此沦陷

母亲羞涩地编织了爱情

又小心翼翼地编织了儿女

年轻的母亲笨手笨脚伺弄自己的儿女

就像小时候伺弄自己心爱的玩具

慢慢把他们伺弄成一个小小人儿

有主意、有脾气,会耍懒、会顶嘴

时间撷走了母亲的青春

垫作孩子们往前走需踩的一片叶子

生活的经纬线上几个重重的法码

丈夫和孩子与老人使她掉入

柴米油盐炮制的酸甜苦辣

沦陷于黑键白键交替的浓稠光阴

眼角的鱼尾,青丝里的白发

都是触目惊心的符号

母亲粗大的双手不断挑战生活的味蕾

更新日子的滋味

当小人渐成大人

母亲的人生开始后退

瞧她多像冬天里墙角下晒太阳的

那只老麻雀

2

从黄河的源头走来

秉承着黄土地浓厚的母爱

用乳汁、小米和红薯养育出

善良、诚恳、忠厚的下一代

日光灯下缝补着那些破旧的日子

母亲的眼就花了

太阳底下锄掉那些疯长的野草

母亲的背就驼了

母亲站在老槐树下

为归来的儿孙接风洗尘

走时又用目光一遍一遍地

抚摸那渐行渐远的后脑勺

站在村头盼着归来的孩子

母亲的头发就白了

眼花了,背驼了,发白了,

母亲老了

3

黑夜与白昼交接的时刻

一场情事接近尾声

白昼的白抚平了黑夜的黑

所有的所有都将过去

精子和卵子相逢的喜悦,

崭新的生命会在某个雌性的腹部孕育

十个月弹指一挥,破土

竹笋的脆爽在舌尖上

又把时间推进了一节儿

还有那些蝌蚪和蛹

都在襁褓中完成了过去式

挂在枝叶间的蜘蛛网

把己有的所有挡在光阴的另一面

任其慢慢陈旧,悄悄腐烂

崭新的补白了过去的空缺

承接过去的终点,未来的起点

草木和生命

哪一个可以更骄傲些

当阳光收起它偌大的折扇

所有的生灵将纷纷被

掀入黑暗

在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的

世间,人们哭着笑着来着走着

一出一出的悲凉已冷却成掌心的厚茧

己感觉不到痛疼

曾经的曾经都恍若隔世

4

一声布谷鸟鸣,唤醒了一把挂在墙上

蓬头垢面的镰刀

它从墙上走下来

在农人一前一后的节奏中洗脸

然后在农人的引领下,像一个

傲骄的小媳妇奔赴三里之外的婆家

市面上,草莓和樱桃让刚刚走过花海的人们

眼睛放光,细胞被红色濡染

布谷的叫声,使一缕杏香掺和着麦香

迅速浮出水面

一下子拉近了时令的距离

暮春的闭幕式太过盛大

人们的心一直在铺满花香的原野上游荡

迟迟不肯回来

一担杏子,在时光的深处叫卖

孩子们在叫卖声中朴楞楞地飞来

手帕兜着一把麦子

与小贩进行着简单的交换

甜腻的杏香是五月

在大地上最幸福的记忆

一直被深深地镌刻在时光碑上

田野上,麦子掀起的黄浪

让农人的心无比熨帖

颗粒饱满是大地至今延续的梦想

这种接近于黄种人肤色的黄

是大地上和种族相关的一种隐秘的图腾

这种图腾和一把镰刀、一缕杏香

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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