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丽丽
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
双生花
——勃沙特的宗教追寻及在华译介
乔丽丽
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
瑞士籍来华传教士勃沙特原著《神灵之手》,原是一本极具宗教色彩的书籍,但由于作者与长征的渊源使得该作品又成为了第一部介绍中国长征的外国书籍。这就形成了中外迥异的两种解读,侧面反映了中国文学对于基督教文化的分离式接受。译作不会全盘复制原著的价值观与表达方式,而是根据本国的文化进行适当的整改。勃沙特在与红军的相处中,从预期的救赎,否定中国政治、文化,到最后认同共产主义并与红军建立深厚的友谊,这使得该书在华有了新的市场,本文试用译介学的相关理论进行探析。
《神灵之手》两种解读 基督教译介学
瑞士籍传教士勃沙特,原名 Rudolf.Alfred.Bosshardt Piaget,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完成著作《神灵之手——一个西方传教士随红军长征亲历记》,英文版原名为THE RESTRAINING HANG-Captivity For Christ in China,这本书在中国以及欧美等国都形成了巨大的影响力,1936年首度发行后,迅速抢购一空,遂1973年再版发行。但有趣的是同样一本著作,中西双方却选择不同的主题进行解读。原著的写作意图与译者的翻译意图差别很大。什么原因使得同一本书在两种文化沃土上开出别样的双生花?本文试对此进行探析。
勃沙特在原著序言中提及写作缘由:“I have told something of God’s goodness and mercy to me through a longer period.”阐释了本书的宗教性。勃沙特认为自己与红军的相遇以及经历的18个月长征,都是上帝的考验;而能够幸存,也是因为自己的虔诚与祈祷。就连本书的书名来源,作者也透露出自己坚贞的信仰:“在蛮陌荒野,我们的真理亦将失去辉光,但人们能看到上帝之手将在那里惩恶扬善,故本书命名为《神灵之手》”。作者把自己的宗教信仰与文学建立联系,通过进行文学创作把自己固有的宗教思想表达传递出来,而这在普遍信仰耶稣基督的西方文化中颇受欢迎。作者在整本书中以自己的逻辑证明了上帝的存在,迎合了读者的审美与精神需求,故而本书在西方世界深受欢迎。那为什么此书同样深受远离基督文化的中国学者喜爱呢?
当信仰基督教的勃沙特与坚信共产主义的中国红军相遇时,这本书的另一重要功用被挖掘出来。在萧克等老一辈革命家的同意与协助下,《神灵之手》的中译本受到众多的读者喜欢,引发了学界关于“谁是第一个介绍长征的外国人”等的一系列研究话题,最终勃沙特代替斯诺,成为了第一个介绍中国红军的外国人,使得《神灵之手》在中国的关注度迅速提升。众所周知,文学的直接影响往往产生于译作而不是原著。因此比较文学译介学也强调译本研究的重要意义。同样一本书,西方世界更看重它的主标题《神灵之手》;而中国社会更愿意把关注点放在它的副标题《一个西方传教士随红军长征亲历记》上。在严强、席伟的这个译本中,译者也提到了自己翻译的缘由:“能为我们自少年起就万分崇敬的红军和伟大的长征尽点绵薄之力,对译者真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大幸之事。”可见译者翻译本书与原作者的创作迥异,译者有意地忽略了本书的宗教性质,把重心偏移到红军长征这一符合中国文化需求的主题上。这就属于比较文学译介学中“翻译的创造性叛逆”,正如埃斯卡皮提出的:翻译是叛逆,那是因为它把作品置于一个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参照体系里,说翻译是创造性的,那是因为它赋予作品一个崭新的面貌,使之能与更广泛的读者进行一个崭新的文学交流,还因为它不仅延长了作品的生命,而且又赋予它第二次生命。《神灵之手》在中国的译介正是在符合中国人价值观的基础上所做的新的阐释,让这本书有了新的解读与不同于西方宗教宣传的第二次生命。这也是译者翻译它的初衷与价值所在。
比较文学的译介学不是逐字逐句地对等转换,而是将其放在一个大的文化背景下来审视和阐发这些不同民族、文化和社会是如何进行交流的。由于中西文化背景不同,所以译者在翻译时有意删减了一部分宗教性原句。在英文原著中,更多呈现勃沙特的坚定信仰,不断祈祷故而红军帮他解决了很多问题。而译文中,译者根据国人的价值观,把一些宗教语句做适当节减,突出红军与勃沙特的相处,而不是勃沙特所表述的自己与上帝的交流。这正反映了不同文化之间的碰撞与交流。
中国读者难以理解勃沙特的宗教情怀,所以译者为了迎合本国读者的接受习惯与文化心态,没有全部呈现勃沙特的祈祷词、赞美诗等。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出于本国的政治与道德因素。这种节译对于两国的文化交流意义很大,让本国的读者更易于接受,但是也不可避免地使原著丢掉了一部分原本想表达的信息。
宗教是《神灵之手》文学创作的资源,勃沙特在写作时,把从基督教文化中汲取的博爱、信仰、救赎精神融入其中。勃沙特作为一名传教士,本身具有坚定的宗教信仰,他的人生观、价值观就是以基督教义为基础的。但是机缘巧合与红军相遇,当基督教信仰遇上共产主义,在长达18个月的相处交流之中,勃沙特本身的认识也或多或少地发生一种转变。从最初的文化自信,渴望去救赎中国人民到了后来慢慢了解共产主义,也提出了希望基督教徒学习共产党的不畏艰苦,甚至与共产党将领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这也是异国文化相融合的一种表现。
(一)预期的“救赎”
在整本书中,勃沙特表现最强烈的就是以自己的本位文化为基础,站在宗教的至高点,希望去拯救中国人民与中国社会。所以勃沙特来华,并没有尝试着接受中国文化,理解两种不同文化的核心内涵与差别,也没有寻求两种文化的并存与融合,而是试图用基督教义取代中国传统文化。他的内心深处已经把文化做了优劣之分,坚定地认为中国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需要他的“救赎”。
比如在勃沙特逃跑被捕后,与红军的一段对话:“来到中国来干什么”法官问。“来传播上帝的真理,并告诉我们如何忏悔……”勃沙特讲述了自己来华的目的,他的信仰使自己觉得传教意义重大。他写道:“当我在共产党人中间时,我的行为感召着他们的心灵,启迪他们对上帝的认识。”这些都显示了他的自我肯定。所以他甚至在书中写道:“在我被扣留的这段日子里,上帝让我及时地走进了封闭的中国人之中,和他们同呼吸,共命运;认识到他们的贫穷和愚昧,以及他们面临的困苦。基督精神是他们这些生活在黑暗和死亡阴影之下人们的唯一的希望,而不是共产主义。”这是对另一种价值观的彻底否定,显示了基督文化的排他性,蔑视他国文化,渴望取而代之。但是在具体的文化碰撞中,却有着有别于心理期许的意外结果。
(二)意外的友谊
勃沙特与红军一起生活相处18个月,起初否定中国一切的态度也慢慢发生着转变。当基督信仰遇上共产主义,文化的交锋,价值观的碰撞,也有了一种认识的缓和与情感的交融。勃沙特在文中也逐渐赞美共产党的优良品质,对另一种形态的价值观,产生了认可与肯定。所以在《神灵之手》的序言里,他提到:“实际上,红军的领导人是坚信共产主义和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信徒,并在实践着其原理,是另一种频率和形式的‘苏维埃’。归根结底,俄罗斯是其范本。”
他这样评价共产党:“同志们的精神是令人赞叹的。在这里他们的生活相当紧张忙碌,每天除了出操和练射击外,同时还坚持上课和读书识字。每个集体经常要召开互助会,会的主题大都与我们基督徒那种如何虔诚服务类似。”这里是对红军战士日常生活的一个侧面反映,同时应该注意的是,他把红军和基督徒放在了一个水平面上,说两者是类似的。与一开始的救赎态度不同,这里已经开始逐渐认可红军战士。
他赞扬女红军“真是不为环境所动的高尚女性”。评价贺龙将军:“贺龙将军会同他一样,致力于改善穷人状况的事业,而且贺龙将军也不会伤害任何个人。”说萧克将军是“一个充满追求精神的共产党将军”。在一段时间的相处中,他不仅与共产党士兵及将领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而且对共产主义也有了新的见解,不再是一味地否定。在他1976年再版的书中,他在自序中,这样和中国读者讲:“亲爱的中国读者,这是我一生中的简历,我把这些推荐给你,相信你可以从中得到益处,帮助你成为你们伟大国家的一个更好的,更有用的公民。我看到有关你们国家的许多报道,我为你们的每一个进步而高兴。”可见勃沙特在与红军漫长的接触之后,对中国文化有了一定的理解,对于中国国产党执政的国家也表示很大的支持。
勃沙特的原著本极具宗教性,但译作把重心转移到宣传红军长征上。国内与勃沙特相关的文章大致有90多篇,整体都是与红军及长征有关的。在国内对于勃沙特的认识与宣传,都是鉴于他是第一个宣传红军长征的外国人,大家都默契地回避勃沙特所宣扬的基督教义。这也是当下中国现代文学对基督教文化态度的一个缩影。
原著的两个译本,不论是张国琦翻译的《一个外国传教士眼中的长征》,还是严强、席伟译的《神灵之手》,译者在行文中对于基督教文化都有一种潜在的漠视,更不必说那些自行创作的作家。中国现代作家很多都是为了情节的发展象征性地注入一些基督教元素。这当然与作者或译者所持的价值观立场有很大的关联。
在中西文化迥异的大背景下,译者不可能对勃沙特原文精神做一种传递,这也是必然的。译者对待勃沙特宗教性质的著作,之所以选择翻译出版,在于这本书和中国红军与长征的渊源,虽然有一定功用性,但这也为本国人民更客观地了解这段历史提供了平台。中国现代文学对基督教上帝、基督、博爱等观念采取分离式接受。这正是诸多译者对于勃沙特原文所采取的态度。在世界一体化进程加速,异国文化交流频频的今天,对各种价值观的正确认知有利于我们与各国的友好往来,以及从不同角度去理解各国文化。
[1]ALFRED BOSSHARDT.THE GUIDING HAND[M].LONDON:HODDER AND STOUGHTON,1973.
[2]R.A.勃沙特,著,严强,席伟,译.神灵之手——一个西方传教士随红军长征亲历记[M].济南:黄河出版社,2006.
[3](瑞士)薄复礼,著.张国琦,译.一个外国传教士眼中的长征[M].北京:昆仑出版社,2006.
乔丽丽(1989-),山西太原人,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2014级研究生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