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良善
在当今的赣剧届,江玲静绝对是个“唱”将。这倒不是说她的表演不够出色,事实上她的表演跟她的演唱一样为人称道,身段优美,演武戏时动作又帅又脆,干净利落,演文戏时举手投足如行云流水。虽然长期扎根在基层剧团,很少有到城市大舞台露面的机会,但是看过她表演的人(包括其他剧种的梅花奖得主),都认为她具有大家风范。而对于赣剧观众来说,她的演唱,更是会让人眼前一亮,耳孔大开,仿佛她的声音都能够放射出色彩与光亮。赣剧观众说,听江玲静的赣剧唱腔,那是一种美的享受。
江玲静出身于梨园世家,从小喜爱文艺,对赣剧更是情有独钟。1978年考入鄱阳县赣剧团学员班,先工武旦,师从黄森林,打下了扎实的武功基础。后学正旦、花旦,虽然没有正式拜师,但她悟性极好,再加上学习刻苦,她的技艺日益精进。她的出道也很有戏剧性,开始剧团人才济济,江玲静先天条件并不出众,不被看好,只被安排丫鬟宫女之类的角色。她从不争执,演好自己的每一个角色,没事的时候就如她的名字一样,静静地呆在一角,捧读心爱的书。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被推出顶替临时意外上不了台的主演,一下便被观众接受。在这之后的30多年的舞台生涯中,她先后主演了《挡马》《牡丹对药》《断桥》《捡芦柴》《血洒汴梁城》《虹霓关》《哑女告状》《李十娘》《下河东》等戏,塑造了几十个不同时期性格各异的女性形象。
赣剧对行当的划分虽然有“九角头”之说,旦角里有老旦正旦小旦之分,但是,熟悉赣剧艺术特点的人都知道,赣剧的主要旦角叫“驮梁旦”,意思是只要是剧中的第一女主角,不论年龄(除老旦),不论文武,甚至开脸戏,都由“驮梁旦”来担任(以前甚至还要兼演“三顶半”金冠戏,即反串小生)。随着时代的发展,赣剧的行当分工日趋细化,能真正称得上“驮梁旦”的日渐稀少,而江玲静应该是这为数不多的“驮梁旦”中最为出色的一个。
江玲静有一条可塑性很强的金嗓子。初登舞台的她,毫不吝惜上天赋予的这条嗓子。但是不久她就发现,这种傻唱,不仅嗓子经不起折腾,而且声音单薄,只能算是“卖喉咙”,不是唱戏,没有太多的表现力。于是,她开始了艺术上自觉的探索之路。由于地处基层,再加上演出任务的繁忙,她不可能像其他许多演员一样去专门拜声乐老师学习发声方法,她只有自己在实践中琢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演唱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融合自己的嗓音条件,加以改进,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在她的演唱中,既可以听到胡瑞华的刚健,又可以听到施国爱的神韵,也有汪志红的精致,更多的是她自己的鲜明特点。她的演唱行腔流畅,音色明亮,舒展自如,既有金属的光泽,又有丝绸的质感,更突出的是字字含情,如珠落玉盘,玲珑剔透,粒粒闪光。她曾先后在江西省第二、三、五、六届玉茗花戏剧节获得表演一、二等奖和伴唱奖。在第七届中国艺术节上,她在赣剧高腔《詹天佑》中以一曲“詹天佑慷慨陈词激昂犯上”技惊四座,获得长时间的掌声。
说到江玲静的演唱艺术,就不得不说说《詹天佑》的这段唱。《詹天佑》是一出反映我国清代末年铁路工程师詹天佑修建京张铁路事迹的历史剧,原来剧中并没有慈禧这一角色,江玲静在剧中只担任幕后伴唱。编剧姜朝皋熟知江玲静的演唱艺术,同时也为了使剧本矛盾冲突更加尖锐丰满,使剧情更有张力,特意增加了慈禧这个角色。
接到这个任务,江玲静有点犯难了,这是赣剧舞台上的第一个慈禧形象,也是一个从来没有演过的角色类型,在行当上都难以归类,用老旦演显然不合适,用正旦演也不合适。除此之外,她面临的挑战还有两个—念白与唱腔。
慈禧这个角色很显然不能使用赣剧道白,得使用地地道道的“京片子”,观众才能相信这就是那个慈禧。简短的几句“京片子”,对于土生土长在南方的江玲静来说,着实是一道难题。她凭着对艺术的执着,日也练,夜也练,走路练,坐在公交车上还练,就连下厨做饭边切菜嘴里还边念叨“怎么又出来个骡马拉车呀”,整个人像着了魔,终于让她练出了一口地道的“京片子”。
唱腔对她来说也是个挑战。《詹天佑》一剧唱腔音乐使用的是赣剧高腔,慈禧这一段更是使用了高腔中的青阳腔。高腔中的弋阳腔原本是赣剧饶河一派的唱腔,但由于新时期以来,根据观众的需求和演员自身的条件限制,高腔(弋阳腔)在江玲静所在的鄱阳县赣剧团已经退出了舞台多年,从她进团以来就没有唱过,更何况来自于九江的青阳腔?在艺术追求上向来有着一种倔强劲头的江玲静,等于是向一个自己从未开拓的领域发起了挑战。都知道江西省赣剧院是擅长演唱高腔的,江玲静除了向该剧的唱腔设计者程烈清虚心请教之外,还找来潘凤霞、涂玲慧、陈俐等名家的演唱资料加以研究学习,细心揣摩,终于成功地把这段演唱很好地完成了下来。
在这段唱中,首先在声音的处理上,江玲静发挥她声音塑造能力强的优势,把音域放宽,演唱中不时地在声音中有意识地加入“刺”音,以便合乎人物年龄的要求,听过去让人感觉到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妇人,同时又不失她惯有的华美,以合乎慈禧高贵而又保养得很好的皇家太后形象。这段唱,唱腔设计使用的是青阳腔中的“江头金桂”曲牌。这个曲牌一般用来表示生旦行怨愤、哀伤的情感。而剧中,慈禧是处于一种愤怒却又无可奈何隐忍的状态,曲作者根据唱词及剧中人情感设计了这段唱。
第一句“詹天佑慷慨陈词,直言犯上,字字千钧撞击我胸膛”,“詹天佑”三字江玲静以气带出,仿佛让人感觉到慈禧面对詹天佑的“顶撞”强压怒火的平静以及在此之前内心就经过了激烈斗争的思考过程,“犯”字欲扬还抑,“字字千钧撞击我胸膛”,心情十分复杂,虽然詹天佑是说得有道理,但是全然不顾太后的威严,“十分坦诚”有几分赞赏,“ 十二分狂妄”则是指责,“论罪就该押送刑堂”有着几分霸道,唱得愤怒之情几乎溢于言表,快要控制不住了。百姓为詹天佑鸣不平的呼喊让慈禧感到詹天佑“得民心孚众望”,加上“今日事,又有中外宾客聚现场,众目睽睽理昭彰”,透出几分无可奈何,尤其“众目睽睽”,慈禧再霸道也不能不有所顾忌,所以唱到这几个字时江玲静加以强调突出,“他们笔底乾坤大,纸上日月长”是客观事实,所以唱到“我是不可不提防”的“不可”之后有一个小停顿,表现出慈禧面对舆论的忌惮。“骡马拉车起风浪,我来个铁掌息波涛”中“铁掌”,声调高扬,显示出慈禧的权势与威严,“换一个圣明之声”这句清唱,“圣明”二字咬得很紧,为的是加以强调,体现出慈禧的自负。这段唱虽然不到3分钟的时间,在全剧中的比例微乎其微,却通过江玲静的演唱与表演,把一个养尊处优却难以抵挡岁月无情、含着威严被损的愤怒却又隐忍不发不得不沽名钓誉的慈禧塑造得恰当好处。正是由于她高超的演唱艺术,在中国艺术节演出的舞台上,这段唱赢得了观众长时间的掌声,出场不多的慈禧与主角詹天佑一起成为最为出彩的人物形象。这段唱成为该剧最大的亮点之一,甚至很多观众都没有听出来幕后的女声伴唱与慈禧的扮演者是同一人,江玲静声音的塑造能力由此可见一斑。
中国艺术节的舞台上,江玲静给人的感觉似乎是“一鸣惊人”,实际上,她在赣剧的观众中是久负盛名,拥戴者众。《龙凤阁》《胭脂狱》等以唱功为主和《血洒汴梁城》《五虎平西》等唱做并重的戏,都是她深受观众喜爱的剧目。她常年活跃于以赣东北为中心的赣剧舞台上,演出了大批深受观众喜爱的传统戏。她的传统戏既有着深深的传统的胎记,又体现出她的创造与发展。这种对传统的继承与发展,在赣剧《武家坡》中就有很好的体现。
《武家坡》是赣剧经常上演的骨子老戏,赣剧名家胡瑞华曾经对这出戏的表演做出过新的处理,赋予了曾经的相国千金王宝钏以平民化的气质。18年独守寒窑,固守清贫,曾经养尊处优的王宝钏已经学会了自食其力,学会了各种养活自己和保护自己的生活本领,本就刚强的性格更多了几分泼辣。所以她在采野菜、面对薛平贵无理调戏的过程中,都流露出乡野女子的常态。对于这样一出传统老戏,许多演员要么尊胡瑞华的路子,要么恪守传统,似乎再也没有什么提升和打造的空间了。而江玲静在演出《武家坡》时,根据自己对人物的理解,在原来的基础上又有了新的发展。
王宝钏出场时的一段唱,是赣剧中的经典唱段,其中导板之后的一句超长的十八板“王宝钏出寒窑,低头打一看,只见一文钱,用手来捡起,却是半边钱,上街头,买不到米,下街头,买不到油和盐,你道我,夫妻团不得圆,我道你,有眼无边沿,道我宝钏可怜不可怜”,经赣剧名家胡瑞华吸收民歌《小放牛》的音调加以改造之后,变得优美动听,更是脍炙人口。江玲静在演唱这句十八板时,在细微之处再加装饰音,使之变得更加柔美,且把王宝钏借半边钱自嘲自叹的情绪表现得更加充分。虚拟的与半边钱之间的对话,道出了王宝钏内心无比的辛酸,半边钱在王宝钏眼里,似乎是在嘲笑她“夫妻团不得圆”,这正触痛了她内心最为柔软的点,于是,在反唇相讥半边钱“有眼无边沿”时,唱得有几分轻蔑与责怪,及至唱到下一句“道我宝钏可怜不可怜”时,音量略微降低,禁不住悲从中来,自然地引出接下来的哭头。后面的正板表现的是王宝钏看到薛平贵之后欲认未认的情景。传统的唱法是比较平稳,只是唱到“我本当上前去将夫认上”时,有几分急切。但是,江玲静在表演这段时,考虑到前面剧情已经交代,王宝钏一直以为丈夫不在人世,即便眼前这人有几分像薛平贵,她断不敢贸然相认,因此,在演唱时减少了急切感。
随着情节的推移,薛平贵要试探王宝钏的贞洁而调戏她,王宝钏信以为真。赣剧在这段演唱和表演中,乡土气息极为浓郁,饶有情趣,但是,演员的表演容易流于世俗化,总是会给人跳出戏外故意调笑的感觉。江玲静在这里,一定程度上恢复了王宝钏相府千金的高贵与矜持,收敛了几分泼辣,多了几分稳重。在得知薛平贵还在人世时,她又恢复了一个妻子对丈夫那种爱中透着的恨,“对着了西凉高声骂”一段,骂得爱中有怨,恨中有爱。毕竟,丈夫还在人世,这又给了她希望。也正因为如此,薛平贵假意给她银子,要给她买钗环首饰时,她一顿痛骂,骂得畅快淋漓。这段西皮快板,一字一顿,字字有力,江玲静唱得清晰有力,快而不乱,表现出王宝钏面对流氓势力的坚贞不屈。
两人相认后的大段对唱,从唱词和传统的表演来看,怨愤多于喜悦,基本上是一个向丈夫絮絮叨叨诉苦的怨妇形象。江玲静通过演唱和表演,带给人的却是另一种形象,怨而不愤,感叹中有着与丈夫久别重逢的喜悦,不知不觉在丈夫面前便有了几分娇憨,即便知道薛平贵贵为西凉王之后,话语中更多的依然是世俗里平常夫妻间的亲昵,甚至是调侃,多了几分幽默感,因而也让观众感受到王宝钏可爱可亲的一面。
江玲静的艺术探索和演唱风格,在移植剧目中似乎表现得更为突出,这或许是更容易开阔视野,从原剧中吸收养分化为己用的原因的吧。她的代表作《下河东》,就是能充分展示她的艺术风格的保留剧目。
赣剧饶河戏传统剧目中原有《下河东》一剧,但是结构松散,主题模糊,人物形象不够突出,情节荒诞不经,曲词谬误百出,没有进行加工整理,自然被时代和观众所淘汰。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赣剧《下河东》则是从晋剧移植而来。虽是移植的剧目,却被江玲静演成了自己的代表作,这着实是不简单的。
在她之前,已有两代好几位演员演过这个版本的《下河东》中罗氏一角,但都没有给观众留下太多的印象,当这个角色落到江玲静身上的时候,她靠着自己的精湛技艺,使罗氏这个原本剧中的三号人物成为剧中最为观众熟悉和喜爱的舞台形象。从此,罗氏这个角色身上打上了深深的江氏烙印,成为最能体现她独特风格的舞台形象之一。现在,虽然也有其他赣剧演员演这个戏,但都难以望其项背。自18岁扮演罗氏始,迄今为止,近30年来,这出戏成了她每到一地登台必演的保留剧目。这除了她的精湛演技外,更主要的是她在剧中出色的演唱。尤其剧中那段著名的《排山倒海下河东》,更是脍炙人口,令人百听不厌,成为赣剧青年演员和爱好者争相学唱的赣剧名段之一。
故事说的是北宋初年,赵匡胤因陈桥兵变,猝然黄袍加身,大宋之基,由此而创。受禅后,南征北伐,虏者虏,降者降,灭者灭。而负固不服者,只有北汉刘钧。奸相欧阳方,居心险诈,虽在宋主左右,颇有帝制自为之思想,密遣人致书于刘钧,约其入寇,原作内应,乘机杀宋主而平分天下。刘钧克日兴师犯境。宋主不知其底细,御驾亲征,命欧阳方为帅,赐以上方剑,便宜行事。欧阳方即推荐呼延寿廷为先锋。盖欧阳方与呼延寿廷,素有嫌隙,欲借此以倾陷者也。初以误卯责之,后事败杀之灭口。呼延寿廷之妻罗氏,闻报悲痛至极,然虑及国家命运,天下一统之大业,遂强忍个人仇怨,毅然兵发河东,搭救被困的赵匡胤,君臣尽释前嫌。
剧中的罗氏虽非一号主角,但戏份不轻。她虽是女流,却胸怀宽广,富有远见;虽是将门之女,却行事缜密,沉稳如磐;虽是巾帼英豪,却又不乏儿女情长。扮演这个人物,虽勿须在剧中展露武功,却必须演出巾帼英雄的气度;虽儿女情长,却忌讳哀怨悲切(赣剧原本中罗氏形象就是失之于这一点)。《出征》一场,罗氏痛定思痛,决心先国后家,遂盟誓发兵,在丈夫的灵前唱出了这段令人荡气回肠的“排山倒海下河东”。
这是一段成套的反字唱腔,由导板、迭板、正板、流水板再转正板,最后以流水板结束。赣剧皮黄腔中的反字,情绪悲怆、哀怨,一般用在“哭灵”“装疯”等场面。这段“排山倒海”,正是罗氏在呼延寿廷灵前演唱的。虽然仍是“祭灵”,但这场戏中,剧作者没有为罗氏安排哭祭亡灵的唱词,而是强忍悲痛,兵发河东救驾。很显然,传统的反字唱腔完全照搬的话,是很不适宜的。于是,唱腔设计者在传统的凡字腔调的基础上,吸收京剧的一些因素,做了较大的加工和革新,再加上江玲静炉火纯青的演唱技巧以及对人物感情恰到好处的把握,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首先第一句导板“旌旗飘”三字冲口而出,就给人以穿云裂帛的昂扬气势,而“飘”字后面的甩腔极富赣剧饶河调的韵味,刚劲中带有江玲静特有的柔美滑音,非常动听。接下来“号角鸣”的“鸣”字一个拖腔之后,江玲静吸收了京剧中顿挫有力的演唱技巧,唱得大气、奔放,拿捏得恰到好处,令人耳目一新,不仅丰富了唱腔的表现力,也丰富了赣剧旦角唱腔,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激越昂扬的神韵。可以说,仅此一句,就很见江玲静非凡的演唱功力,因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京剧同化。凭着这一演唱技巧的创新,江玲静把赣剧旦角的演唱艺术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具有开拓性的意义。紧接着“山摇地动”中的“摇”字,江玲静咬得极为突出,在类似于“疙瘩腔”的耍腔之后,行腔顺势往下一滑一扭,声调虽不高,但很有力度,仿佛让人感到泰山摇撼、欲倾东南的气势,然后“地动”的“动”字利用鼻腔共鸣,仍然使用顿挫的唱法,劲道十足,一反以往反字导板悲悲切切的面貌,很好地体现的一种悲壮激昂氛围,表现出罗氏巾凛然正气、勇冠三军的女中豪杰的形象。这句唱在气息的控制及行腔能力方面对演员要求极高,而江玲静唱来则举重若轻,游刃有余。
接下来转迭板:“罗家山兵士含悲愤,战马嘶长空,白盔复白甲,儿们怒冲冲,罗氏女怀血书正气在胸—”这是赣剧中少见的大迭板,速度旋律都做了新的处理,江玲静在演唱时气韵贯通,一气呵成,很好地宣泄出剧中人的壮怀激烈的情绪,令听者痛快淋漓。迭板之后接大段正板。在正板中,江玲静和唱腔设计者根据人物的感情需要,在传统的凡字基础上做了大胆的改革,尽量简化音节,每一上句尾音稍作延长,每一下句的最后一个字则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这样人物的情绪始终显得非常饱满,听者也感血脉贲张。江玲静演唱时处理得稳而不硬,柔而不飘,优美动听中始终不失人物的特定情感:识大体,明大义,慷慨激昂,强抑悲痛。“生死成一统,呼延代代忠,忍痛赴国难,星夜发救兵”,这四句唱晋剧中仍是罗氏独唱,改编移植时,曲作者施伸富别具匠心,改为合唱,一方面使整个唱段跌宕多姿,富于变化,另一方面,同时也烘云托月般突出了罗氏的形象。合唱一结束,罗氏紧接着唱出“四方忠义齐响应”,结合得严丝合缝而又相得益彰。江玲静很好地领会了曲作者的良苦用心,接唱时犹如水浆迸瓶,又如闪电破空。
紧接着唱段情感通过一个流水板开始转换,人物情绪由激越变为舒缓,“催动人马向前进”一句,江玲静在处理上完全回归传统,但唱得并不僵化,而且为后面的高潮到来留有余地,“再叫金莲赞赞听”,唱得亲切、动人,语重心长,体现出一个母亲的慈祥。而对女儿和儿子的告诫,江玲静在演唱时也通过不同的口吻细微地唱出了人物的不同情感:“金莲儿要谨慎,河东之敌不可轻”,女儿是懂事的,只需谆谆嘱咐,慈爱中充满关切;“赞赞儿莫恃勇,胜败还靠众三军”儿子是鲁莽的,则需严加训教,慈爱中更多的是严厉。“此去倘若能得胜,重设灵堂再祭灵”,“能得胜”三字处理得很细腻,“能”字后面一个小停顿,强调突出“得胜”二字,江玲静演唱时情绪饱满,这既是对儿女的鼓励,也是给自己的信心和希望。“一时疏忽遭不幸”几句,江玲静从普通人的情感出发,唱得情真意切:“疏忽”二字语气加重,加以强调,是对儿女的再三警告;“遭不幸”中“不幸”二字欲吐还藏,显示出这是不希望看到但也可能难以避免的结果;“呼延永世断了根”唱得急迫,显示出深深的担忧;“为娘嘱咐牢牢记”,字字珠玑,殷殷之情溢于言表。
最后,整个唱段收束在两句流水板之中。“众将马上齐激奋”与“催动人马向前进”一句,音调几乎一样,江玲静却做出了不同的处理,前面是情感的转换,而这里则是为最后整个唱段的高潮蓄势,所以,她在演唱时,气势充沛,音调由低往高处推进,顺势再接“排山倒海”四字,在“海”字上有一个甩腔,高低起伏,恰到好处,然后稍作停顿,锣鼓一击,“下河东”三字,一字一顿,整个唱段就此推上高潮,并在高潮中戛然而止,曲已终而意未尽,给观众留下久久的回味。
纵观整个唱段,简洁,明快,洗练,极为流畅。既有气吞山河的气势,又仿佛江河浪涛,或九曲回旋,或一泻千里。这个唱段可以说是江玲静对赣剧演唱艺术的一个贡献,她独特的演唱风格也因这个唱段而得以奠定了基础。
江玲静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她不仅对艺术有着很深的理解,对人生同样有着独到的见解。作为一个在观众中久负盛名的演员,她还会经常给后来人跑龙套、演宫女。她曾经对人说:“我们演戏讲究一个圆,动作要圆,戏的故事情节也讲究圆满,而我们戏曲演员的人生也是一个圆,我们刚开始演戏时,从跑龙套开始,现在为了后来人,我们又来跑龙套,花无百日红,这其实正是一种圆满的人生。”她现在正在把自己的艺术悉心传授给下一代,继续为赣剧的传承与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
[作者系江西省赣剧院编剧、临沂大学国家艺术基金戏曲音乐理论与评论培养项目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