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屹
摘 要:土耳其作为一个伊斯兰国家,正以其特殊的方式进入现代全球体系。现代化进程是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必然选择,然而土耳其这一过程的转变仍道路漫长,且面临多元政治参与所带来的民主悖论。文化多元化是土耳其现代化的积极抑或消极因素,这一问题将在本文得到阐释。我们也可以从中发现中国在这一进程中所面临的类似语境。文章试图寻求土、中两国民主化、现代化进程的相似性和差异性。这对土耳其问题研究以及中国问题研究,都将带来重要的启示。
关键词:现代化;民主化;经济发展;多元化;政治转型
中图分类号:D73/7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6)08-0078-03
引言
泛突厥主义思潮从19世纪开始就一直在土耳其暗流涌动,土耳其由于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在伊斯兰世界的经济地位而主动领导着这一思潮。从古代时期政府与宗教的统一,通过激进的西方化革命进程,经历了早期的泛突厥主义,到现在的土耳其传统文化的复兴,我们可以发现,这一进程与中国的近代历史发展如此相似,中国也有一个漫长的儒家思想意识形态大一统的历史时期。突显一国传统文化不只是简单地回溯,任何文明古国的文化复兴都将会面临严峻的现代化问题,尤其是古老文明如何进入现代民主体系的问题。
一、土耳其的现代化进程
(一)土耳其与地缘政治学
作为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和北约NATO中唯一的伊斯兰国家,以及西方和东方之间的桥梁,土耳其本身恰恰显示出其两个维度的进程。土耳其在参与西方阵营的同时还试图成为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在影响着信奉伊斯兰教的国家和地区,并且衔接着从中东到东欧的地理节点。这样的地缘政治要求土耳其现代化进程必然以欧盟为发展方向,参照欧盟民主标准制定自身国内政策。土耳其所努力要符合的民主标准正是欧盟力推的哥本哈根标准。
土耳其这个国家身处亚欧大陆交会处,横跨两个大洲。在文化上,土耳其伊斯兰教的信仰也与中亚各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然而,土耳其政府一直在抱住欧盟的大腿不放,在法国等国家长期坚持投反对票的情况下,仍然执着地要加入欧盟。在外交政策上土耳其也一直紧跟美国的步伐,虽然在外交上不失独立原则,却在军事部署上长期跟随西方阵营。当然,土耳其没有与上海合作组织进行实质性合作,至今仍然只是上海合作组织的对话伙伴国。因此,在地缘政治的影响下,区域性国际合作机制对于具有不同文化背景、不同历史渊源的国家,产生不同的影响力。我们可以从国际关系理论中的“功能主义”学说的现实分析中发现差异,也就是说地缘政治与民族文化是不同地区间的一体化进程产生差异的重要原因。这里应该引起我们对于国际组织机制建设及其对于一国国内政治进程影响力的思考。
在土耳其國内长期执政的保守政党——正义与发展党(AKP),其所代表的传统文化力量,在土耳其国内由于某种程度上代表着本民族的“核心价值”而长期得到中上层社会群体的拥护。正义与发展党的保守政策虽然造成土耳其国内贫富差距的长期分化和失业率居高不下,然而由于其强硬的外交政策维护了土耳其国家形象、迎合了泛突厥主义思潮,因此其执政地位仍然保持稳固。就像其他一些发展中国家在世界舞台上的角色转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政党或者政权一样,从民族自尊心这个角度来看,其政治生态也与中国社会开放的政治社会生态以及当今儒家文化价值观复兴的趋势非常相似,因为土耳其也有自己的“突厥梦”。
在1982年,土耳其颁布了一个新的宪法,坚持多元政党制度和议会至上原则。从而开启了第四波民主化运动,民主化与世俗化这两个趋势成为了土耳其未来的发展方向。而且,“第四次司法改革一揽子方案改进着言论自由的法律框架”[1]13,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在这个过程中存在着民主化与世俗化之间的紧张关系。基层倾向于支持保守的宗教团体,而土耳其军队支持左翼力量。这种内在张力反映出正义与发展党(AKP)与共和人民党(CHP)之间的政治冲突。
(二)土耳其的民族问题与民族政策
至2012年10月,土耳其政府已经大幅度放开对于国内各种社会组织与团体的运作进行审查。作为民主政治的积极成果,土耳其政府已经认识到公开场合的库尔德语言的使用其意义重大,甚至允许在议会选举过程中使用库尔德本民族语言。政治改革催生民主,而民主生态自身的发展也倒逼社会转型。在转型过程中,多元化是一个重要变量。那么多元化对于一个转型中的社会而言是积极变量还是消极变量呢?如果我们以土耳其社会作为分析案例,会发现,多元化的社会参与成为推动土耳其社会不断进步的重要因素。
土耳其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就一直对本国东部的少数民族库尔德人进行武装镇压,并且土耳其军方在这一过程中打死打伤的库尔德工人党成员数以万计。其认定的恐怖组织库尔德工人党主要活动在西亚、中亚地区,横跨伊朗、伊拉克、叙利亚和土耳其四个国家。为打击库尔德势力,土耳其对本国东部和东南部13个省长期以紧急状态治理。
2012年10月以后,土耳其政府与库尔德工人党进行了一次大和解,在这期间,土耳其通过了最新的反恐法,其主要内容是承认和允许库尔德语作为少数民族语言在全国学校教育系统中的使用。库尔德民族人权状况也在此时被整个国际社会所关注。
如果我们说文化多元化是土耳其提升民主化的内部力量,那么还必须看到,欧盟作为一个长期的奋斗目标已成为土耳其提升其民主化程度的外部力量。土耳其加入欧盟的阻碍因素中,除了经济结构的转型、宗教世俗化的标准,也许民主化标准一直是土耳其最亟待解决的问题,这其中包括人权、言论自由、集会自由等问题。
(三)强势领导力与现代化进程
2013年时任土耳其总理的埃尔多安在圣彼得堡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会谈时强调,土耳其正在谋求尽快加入上海合作组织。当时的土耳其外长达武特奥卢也在国际公开场合宣称“土耳其(成为上海合作组织对话伙伴国)的选择是在宣布我们将与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共命运。”土耳其本身是西亚地区唯一的北约国家,向来在军事上是西方国家的盟友,然而土耳其放眼东方,向上合组织伸出橄榄枝,从中可见上合组织自身所具有的独特优势以及吸引力,也可见土耳其政局的多维度与其外交政策上体现出的灵活性。
以铁腕政治著称的政治家埃尔多安,仅从他个人的经历便可以在一个侧面来阐释土耳其当代政治生态的转变进程。他成长在社会底层,家境并不殷实,他成功当选为土耳其总理,包括他成为现在的总统,这一事实已经证明了传统的文化体制是有生命力的,是可以通往民主化和现代化的,也可以实现民主社会最为重要的标志——文化阶层间的流动。这也证明了,宗教因素在土耳其现代化转型过程中是一个积极因素。仅仅从这一方面来看,土耳其现代社会具有比其他伊斯兰国家更高的社会包容性与更具灵活性的政治体制。这一优势使得土耳其更加靠近欧盟的门槛。
土耳其人作为突厥民族的一支,意味着土耳其外交政策对西方国家甚至与作为盟友的美国与作为兄弟国家的阿拉伯国家是相对独立的,虽然相同的宗教信仰使土耳其也可以保持与阿拉伯世界相互协调的正常关系,这也许仅仅在冷战结束后才是可能的。在冷战时期,土耳其属于北约体系而阿拉伯国家还处在争取民族解放的反帝斗争中,中亚五国更是成为苏联的加盟共和国。后冷战时期,土耳其和美国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微妙,即使与西方国家阵营之间,也是有冲突的。2010年5月31日,以色列海军在公海袭击了一支驶往加沙地带的国际人道主义救援船队,造成船上八名土耳其公民和一名美籍土耳其人死亡,另有数十人受伤。事件发生后遭到国际社会强烈谴责,并严重影响了土以双边关系。土耳其决定将土耳其与以色列的关系降至二秘规格,并中止与以色列的一切军事协议[2]。土耳其政府态度强硬,埃尔多安还坚决要求以色列政府公开道歉和做出赔偿,这让他再次赢得国内民族主义势力的好感,使得其支持率继续提升。并且埃尔多安在一系列具有历史性意义的事件中以处事效率和风格成为赢得国内多数穆斯林好感的政治领袖。很明显的是,土耳其能够在东方世界与西方世界之间的风口浪尖上保持平衡,这不能不说得益于正义与发展党以及埃尔多安的政治手腕。土耳其的外交政策和国内政治的社会结构具有不可分割的因果联系,我们也可以说,土耳其的外交政策是土耳其国内政治社会生态的晴雨表。
土耳其因为横跨欧亚两大洲的特殊地理位置而在近年来的欧洲难民危机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土耳其不仅在为日后加入欧盟而履行着接收难民的国际人道主义义务,同时也在为来自叙利亚等国家和地区的难民提供通往欧洲的中转站这件事情上显得态度暧昧,打起了“太极拳”。在此次难民危机中,土耳其的外交政策娴熟地玩着跷跷板,让自身在与西方大国的博弈中获得了更多的筹码。
二、对中国的启示
(一)中国道路的特殊性
虽然有谚语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中国古语也有“殊途而同归”之说,但我们仍然可以看到中国政治的转型道路与土耳其现代化道路的巨大差异,甚至可以发现两个进程是朝著相反方向发展的。例如在中国,没有宗教利益集团在政治体系中产生阶层流动的推动作用;没有外部政治干扰如欧盟或者其他政府间国际组织来推动国内的现代化进程。相比较而言,土耳其的民主化和开放性市场更多得益于欧盟的外部影响,这使得土耳其的西方化道路简便易行,有既存模式可循。而如果我们理解中国一直强调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性,就可以观察到,中国政治体制转型过程有着更微妙的和复杂的过程。近几年来,反腐败作为习近平主席执政期间的政治实践是中国正在经历的历史进程,正如一些中国学者所说,中国目前最为明确的行为是“动”,不论什么方向,重要的是中国选择了“动”起来。不同于土耳其,中国的民主化经济改革处于相反方向的现代化进程中,也许我们可以叫这种现象为“异质性”,在一定程度上,这是转变的必然途径。土耳其的转型框架追随着既定的模式,因为欧洲道路是给定的道路,土耳其民主化将朝着欧洲标准线努力,这是一个可见的模型。特别是关于法律制度的转型方面,由于受到欧洲人权法院(ECHR)审查程序的积极影响,土耳其已经多次修订了本国的相关部门法,特别是刑法典中对于死刑的废除。当然,对于死刑的废除,土耳其社会也付出了高额的代价。在2015年年初,伊斯坦布尔发生了震惊全国的针对一名女大学生的强奸杀人案,国内愤怒的群众走上街头向政府抗议施压,要求将犯罪嫌疑人处死,并恢复死刑制度。另一方面,由于废除了死刑,曾经被判处死刑的库尔德工人党头目、恐怖分子奥贾兰,也得以侥幸生存。“考虑到信仰和良知的反对呼声,与欧洲人权法院司法框架相协调的法律机制亟待建立起来。”[1]22因为欧洲人权法院作为重要的国际司法机构所体现的是欧盟框架下国际法机制和精神的核心。而土耳其道路某种程度上就是一个清晰可见的选择过程。
(二)中国政治语境的特殊性
由于地缘政治因素,中国长期面临来自美国的军事链的封锁,尤其是东海、南海海域,作为美国军事盟友的一些国家,包括日本、菲律宾,以及最近几年来的越南,美国海军以及海外驻军在这些范围的监控对中国的主权安全构成了威胁。因此,外部空间要求中国维系一个强大而稳定的政府,正如邓小平所说“稳定压倒一切”[3]。这一理论不仅指威胁来自外部,也指国内政治经济的稳定。
可以明显看出,当今中国社会依然存在改革阵痛,从大的政治氛围来讲,公民协商精神、理性人格与妥协精神的缺乏与强势政府的引导具有正相关关系,国内经济增长为政治合法性和政府公信力做出了贡献,即使是效率与公平之间的紧张关系已经在很长时期内被讨论,公权力的治理能力一直是不容置疑的“超越左与右”的坚实理念。十分不同于土耳其的转型社会特征,中国的政治社会生态呈现出同质性的特征,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多元化进程尚不存在于中国经济政治体制改革的日程表当中。也可以说在中国语境下,多元化与民主化、现代化属于不同的维度。
“中国已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提升的社会福利,其任何程度的下降都可能引起人们的生活压力并引发社会问题,以及会威胁到体制改革的持续性。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中国可能在保护其领土和领海主权方面在对外政策上显示出强硬态度”[4]。从这样一种国外学者普遍存在的观点出发,我们可以看出,土耳其和中国显然在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实现强国梦。在土耳其,外交政策主要集中在加入欧盟,从而通过外部力量倒逼国内的现代化;而中国的外交政策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成为中国国内经济政治发展状态的风向标和晴雨表。
在全球民主化的浪潮中,中国学者正式确立了“中国式民主”的特殊概念,即在对西方的人权状况进行批判的同时,强调了发展权作为最重要的人权,在经济体制改革和发展中,也同样强调了中国式的民主,以同样的方式转换了民主化的议题。
“土耳其官方将本国公民视为在法律面前具有平等权利的个体,而不是按照多数或者少数派来划分权利。”[1]14颇为不同的是,中国主流意识形态和价值观使得多元化在一定程度上是隐性的和微妙的。所以从这个方面,我们可以说,多元化作为一个积极的转化因素在土耳其是自下而上的,而民主化、多元化在中国的推进则是自上而下的。土耳其自身内部也有颇为棘手的少数民族问题和恐怖主义极端主义势力。土耳其对自身内部的恐怖组织“库尔德工人党”尚无法实现有效的治理,以及实行有效的少数民族政策。土耳其政府如何能有效制定出针对库尔德人的少数民族政策从而有效地治理国内恐怖主义犯罪案件,在这一方面,中土两国应该相互协作,平等对话,相互借鉴,在友好互信的基础之上进行交流合作。
三、结语
无论在土耳其还是中国,转型国家都存在普遍的社会问题,例如恐怖主义问题与社会冲突问题。恐怖袭击在土耳其的频发已经导致了“年度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从2011年的8.8%下降到2012年的2.2%”,而这仅仅发生在一年时间内。虽然我们可以说经济发展速度放缓属经济学意义上的内生性机理,但土耳其学者认为,恐怖主义作为一个外部破坏因素绝不可被忽视[5]。而中国也面临着类似的状况。虽然现在中国的经济发展已经稳定,目前正进入供给侧改革阶段,但我们仍然要处理好影响经济规则的社会因素,这些阻碍因素往往都是来自于经济学意义之外的。
如上文所述,中國政治转型已经被历史事实证明为属于一个完全不同的民主化道路,与土耳其模式在某种程度上是朝着相反方向前进的。中国政府一直保持以高速增长的经济态势作为政府转型的基础,同时全面关注环境问题和社会问题。因此,从这个角度看,中国学者构建的概念——“中国式民主”,即认为中国必须选择一个特殊的方式促成现代民主政治制度的这种说法已经被接受为某种社会意识形态。
参考文献:
[1]Turkey 2013 Progress report, Communication from the Com-
mission to the European and the Council, Enlargement Stra-
tegy and Main Challenges 2013-2014[R].2013.
[2]联合国发布以色列袭击土耳其救援加沙船队调查报告[EB/
OL].新华网,(2011-09-03)[2016-03-26].http://news.xinh
uanet.com/world/2011-09/03/c_121958830.htm.
[3]邓小平与美国总统布什在1989年二月份的谈话[G]//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R.Kutay.Karaca The Impact of China Changing Energy Stra-
tegy to its Foreign Policy[M].Istanbul:Istanbul Gelisim Univ-
ersity,2012:75.
[5]Derin-Güre Pinar, Elveren, Adem Yavuz. Does Income Inequality Derive the Separatist Terrorism in Turkey? [J].Defense & Peace Economics,2014,25(3):311-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