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个“观看”动作的成长

2016-10-19 06:44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艺术学院汪凌
中国艺术时空 2016年5期
关键词:布面油画细节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艺术学院/汪凌


——关于一个“观看”动作的成长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艺术学院/汪凌

【内容提要】 过去十几年里,人类对图像观看方式的改变使我希望成为唐吉诃德式的人物,用肉体相机的方式来模拟描绘数字图像的每一个细节,好像这样真的就能使自己成为一部高级相机。可每当盯视扫描着这些数字复本的每一个细节而不是实物本身,并企图通过对复本的模拟解开实物的真相时,这种机械式的冷漠描绘却并没有使我成为一台称职的、与时俱进的高科技机器,它使我变的更像一个充满感情的人。

观自在, 观外在, 逼视,对视,肉体相机,不确定性的发展

每个人都伴随着观看成长,有眼观也有心观。

小时候,对寺庙里佛像的眼睛很好奇,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会望向你,无时无刻好像自身都是一个被观看的客体,心存敬畏。后来通过对建筑的研究,了解到尼泊尔建筑上,无处不在的佛眼和锡卡拉样式中指向精神多个层次的小尖顶其实都是在制造一个个“观外在”和“观自在”的场域。这些看似与创作无关的东西,我都觉得非常有趣。

“观看”是我一直关注的主题之一。曾经写过一篇文章《看“看”》就是陈述作品中的“观”。此前,十几年的创作都是围绕“科技带来的观看方式变化及由此引发的社会现象”进行创作,将具有不确定发展的青少年形象作为表现载体,用一种“肉体相机”的冰冷方式来描绘逼视主体的被观察体。近百年,科技使人类逐渐从肉眼观看转变为通过机器上的小孔观看——望远镜、显微镜、照相机这些科技设备的诞生揭示的完全是肉眼看不到的世界——视觉呈现的异常形态。这种微观的逼视方式在《新青年》系列作品的表现里,体现得尤为突出。

在后来的《坏小孩》系列里我延续了这种观看方式,但却从逼视演变为对视,从画幅的裁切和细节的表现上都可以看出对于“观”这个主题的逐步演进。

最初我是对自己的创作本身,从观念到形式做过全面的考量和比较。后来慢慢就延伸到对写实表皮的探讨——比如如何将传统绘画中的散点透视和游移的焦点这些元素提炼出来运用到平面无纵深的写实空间中、如何用油画材料表现中国白描似的线条等等具体的研究。这些具体的考量只是希望能发出一种独特的声音,让作品具有个体的音色、音质和语意,以及自身的痕迹。某些时候“怎么做”比“做什么”更重要,特别是在什么都被做过以后——当然我指的不是技术细节的问题,而是你的起心动念到底在哪里,决定了你做的方式。比如仅仅画一个肖像和要表达更多题外之意所采取的路径就完全不一样。模特的选择、光影的设定、服装和精神状态的表现拍摄、契合主题的后期处理以及在绘画过程中的细节衍生、人物状态的直觉微调等等,尘埃落定,画面和参照物之间的差异性会非常之大。我将很多的工作放在了画面表现的后期,也许是因为只有这部分是完全属于个人可控的部分。

生活中我是个对新科技和事物本质非常好奇的人。因为从小生活在剧院家属大院的民乐排练场对面,绚烂的色彩和回旋的音响始终存在儿时的记忆中,那并不是想象中的完美篇章,而是一种非线性的、断片式的反复配合和演练,听多了,是有点烦的。剧院后台和舞台完全不是理所当然辉煌的样子,盛装的人群在身边匆匆的上场、急急的退场,我几乎天天在那里等着父母下班。后台的演员完全没了舞台前的轻盈华美,对他们的印象多是掉落的耳环、歪倒的发髻和不整的裙裾。我常常在那样的环境下写作业,然后就在前台后台跳跃着看他们来去,更多时候是在舞台侧面静静的看着光影流淌。父亲是艺术出身,但对无线电非常感兴趣,在70年代末曾自己动手焊电路板,组装了家里第一台黑白电视机。逢着没有演出的日子,他就会在家对着《无线电爱好者》焊接电路板,满屋飘荡着松香的味道和焊锡枪烧锡的烟雾,母亲则摆弄着各色亮片布做着舞台服装设计,我也会偶尔尝试着翻找她的布头,拿缝纫机踩来踩去。舞美灯光组的幻灯片制作是一个令人感到神奇的地方,为了绘制这种可以投射成巨大舞台背景的老式幻灯片,必须特意将场景透视画失真,才能达到投射后的校正效果。那时我对舞台幻像的制作过程很喜欢,常常学着他们利用硫酸纸描摹《簪花仕女图》《帝王将相图》、用毛边纸一本本的练欧体、柳体和颜体。所以尽管我可能继承了父亲的爱好,一直保持着对科技的兴趣和跨学科的思考方式,但是对传统却带着一种奇怪的思念。现在回想那个阶段的小伙伴们好像都不存在似的,记忆中更多剩下的是白描、大字和蝉鸣。这些熟悉的记忆场景和行为模式,后来都出现在2014年做的《100颗五角星计划》的录像当中。

也许这些成长的记忆使我对某种情景或者表现题材特别喜欢。

到2010年前后,恰巧有机会长时间近距离的观察儿童的成长,在这种观察中我意识到以相机为代表的电子眼已经成为新生代必不可少的“肉体”器官,并且从2000到2010年这十年的科技发展已经使人类的心智成长周期缩短,处于发展临界值的年龄由青少年提前到儿童时期——他们的某种精神状态更能反射出成人世界的生存状态——脸上泛着效率第一的亢奋红润,眼睛明亮清澈却感觉老辣深邃。体感游戏、可穿戴电子设备这些虚拟科技的出现让人分不清现实和幻境,强烈的感官刺激让人欲罢不能。这些都造就了现代人身上某种独特的气质,所以我用提炼和深化过的儿童稚嫩形象和深邃目光作为载体,通过平面、无细节的浅化背景强化这种对视,以此传达某种信息和思考。

这个系列作品完成不久就发生了“女童电梯虏婴”事件,引起社会极大反响和讨论,这则社会新闻可以说是《坏小孩》系列作品的现实注脚。很多人看了作品后,第一反应是疑惑:“为什么叫‘坏小孩’?坏在哪里?” 其实,这里的“坏”字并不是道德意义上的某种价值判断。比如,我们可以说“这个人真坏”,也可以说“这个西瓜坏了”,前者表述的就是一种道德谴责,后者则是陈述一种质性变化。我希望在这种从逼视到对视的过程中,产生某种化学反应,结果并不重要。

科技导致的一系列不确定性的发展常常使人类情感处于某种临界的状态,这种状态有时很好地影射出周遭的环境,常常带来一系列的逻辑悖论,这是我近期很感兴趣的地方,我的另一个系列作品主题就在这个部分展开。

新青年 系列NO2 布面油画 100×100cm

新青年 系列NO5 布面油画 100×100cm

坏小孩 系列之5 布面油画 150×150cm

坏小孩 系列之4 布面油画 150×150cm

《临界》系列之三,布面油画,100×100cm

《临界》系列之二,布面油画,100×100cm

《100颗五角星计划》之一 匈牙利 布达佩斯2014 材料 玻璃,图片,腐蚀剂

我为系列作品《临界》写下这样的文字:

当开始工作时,我喜欢先洗干净双手,好像不做好准备就不能开始这段旅程。

十几年来,我一直沉溺于科技对图像表现的改变上,希望成为堂吉诃德式的人物,用肉体相机的方式来记录每一个细节,好像这样真的就能使我成为一部高级相机。

我盯视扫描着每一个图像的细节,而不是实物本身,企图通过对数字复本的描绘解开当时的真相。奇怪的是,对这种方式的痴迷和执念让画面呈现出的却不是一种完全机械式的冷漠——当我费尽心力想当一个称职的高科技机器,并与时俱进的更新着自己的功能时,它却将我带入一个临界的场域。这个场域使我放下所有的执念,在图像和绘画的方寸之间得以成为一个仲裁者,有时我是那个机器,有时我是那个人。

这比较符合我的生活状态,像是具有一种模棱两可的不确定性,好像什么都是,又好像什么都不是。

无论如何,我还是喜欢每天洗干净双手,坐在画布前,享受这种临界的状态。当我像一个机器那样“看”时,却不知道我是否更像一个会眨眼的人;当我像人一样温情地凝视着屏幕时,我的内心浮现的却是每个冰冷的图像细节。

于是,我泪如泉涌,不知道下一秒是希望还是绝望。也许只是盯着屏幕太久,需要排泄物润湿眼眶,这液体来得正是时候。

世界就是这样充满临界的喜感和悖论——下一秒是希望还是绝望?

人类文明正面临着人工智能带来的直角拐点,它将带来什么,谁也不知道。中国裹挟其中,在近二十年的发展里,无论从艺术进程还是生活水平都发生了质的飞跃,这种快速的冲击到底会带给我们什么?我们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成长和个体的“观”,这里的“观”不仅是“见”,还是“又见”。

又见时,是否能够遇见这个浮华世界的内里?谁也不知道。也许就像艾略特所说:我们不停地探索,所有探索结束时,都是物归初始,都是此境初识。

(责任编辑 :席丹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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