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对决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龚小夏

发自美国华盛顿

西方政治辩论的传统可以追溯到古罗马的元老院。美国总统大选政治辩论的传统可以追溯到1860年。共和党的候选人林肯与民主党的候选人道格拉斯进行了7场唇枪舌剑、没有主持人的公开辩论，后来成为美国历史上的政治经典。电视辩论开始于1960年，竞争的双方是民主党的肯尼迪参议员与共和党的尼克松副总统。此后，总统大选辩论是美国收视率最高的政治性节目。

颜值很重要

自从1947年电视开始进入家庭以后，荧屏越来越成为重要的新闻媒介。1960年，不到1.8亿人的美国人拥有电视机5200万台，占美国家庭总数的90%。

肯尼迪与尼克松都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但是个性非常不一样，对待媒体的态度也很不同。42岁的肯尼迪出身富豪家庭，年轻英俊，口齿伶俐，风度潇洒，在公众眼前是个万人迷。年长4岁的尼克松出身贫寒，当过参议员和两届副总统，政治和外交经验极其丰富，但是却性格多疑，不讨人喜欢。在辩论之前，有表演天赋的肯尼迪找来媒体专家，面对镜头进行了紧张的训练，包括坐立的姿态、讲话时的眼神、上镜前的化妆，等等。而尼克松则完全没有去做准备，甚至在上镜前拒绝化妆。结果是，在黑白电视机的荧屏上，身着深色西装的肯尼迪笑容可掬，应对流利。他坐下的时候两腿交叉，双手放在膝盖上，显得充满自信。而尼克松则穿了一件颜色与背景接近的浅灰色西装，坐在椅子上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摆。更糟糕的是，他虽然在早上刮了胡子，到下午时分又长出了黑黑的一片胡子茬，让人看着有几分疲惫。虽然他在回答问题时显示出自己的知识和经验以及他务实的政策，但是外貌让他的表现大大地打了折扣。辩论过后的民意调查发现，看电视的人多数觉得肯尼迪赢了，而听广播的人却多数认为尼克松赢了。

经过了1960年的电视辩论之后，两党的候选人在1964（约翰逊对戈德华特）、1968（尼克松对汉弗莱）、1972（尼克松对麦戈文）的几次选举中，都不愿意再采用电视辩论的方式在全国民众面前亮相。大约也是因为这数位候选人都不具备肯尼迪的相貌与风度的缘故。

1972年，两党候选人福特总统与卡特州长再次举行电视辩论。协商之后，双方同意举行3场总统候选人辩论，1场副总统候选人对决。最近多次的总统选举，采取的也是这样一种4次辩论的方式。殊不知，第一场就出现了意外。

辩论在宾夕法尼亚州费城的胡桃街剧场进行。这所1809年的建筑是美国现存最古老的剧院，里面的设施也有些陈旧。辩论在进行到一个小时的时候，电视屏幕上突然没有了声音。候选人并不知情，还在那里说得兴奋。主持方只好打断了正在发言的卡特，通知他们音响设备出了问题。接下来，两人在台上一动不动地站立了整整27分钟，谁也不敢轻易离开，因为他们不知道全国的电视观众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一句话定输赢

1976年的电视辩论对于总统选举的输赢起了关键性的因素。在第一次辩论过后，两位候选人的民调数字基本相当，可是在第二次辩论中，福特却说了一句错话。他很有自信地说：“根本不存在苏联控制东欧这种事。在福特政府领导下，这种情形绝对不会发生。”从那以后，福特的民调就开始下滑，最终输掉了选举。

获胜的卡特总统也没有逃脱在电视辩论中遭遇滑铁卢的命运。1980年，与卡特对决的里根曾经是好莱坞明星，非常懂得如何在镜头面前表演。面对卡特总统的凌厉攻击，幽默的里根调侃了一句：“你又来这一套了！”一下子，里根州长的气势压倒了总统。不过，最有杀伤力的是，在经济危机之中，里根对选民提出了一个问题：“我认为在你做出投票决定时最好扪心自问：‘你现在的境况有没有比4年前有所改善？”最终，里根以大比数打败了卡特。

1984年里根总统与挑战者蒙代尔电视辩论中的一番话，成为美国政治辩论史上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一幕。当时里根已经73岁，是历史上年纪最大的总统。主持人于是提出了年龄的问题。有备而来的里根回答说：“我不会将年龄作为一个竞选议题，因为我不会为了政治目的拿对手的年轻与缺乏经验来说事。”全场当即哄堂大笑，就连台上的主持人与蒙代尔也忍俊不禁。

语言固然重要，但是电视屏幕前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影响着候选人在选民心目中的形象。2000年，民主党籍的戈尔副总统与共和党籍的得克萨斯州长布什对决。自诩为知识分子的戈尔大约看不起有点土包子气的布什。在辩论中，布什说话的时候戈尔不耐烦地叹气。在布什讲话的过程中，有一次戈尔走近布什的身旁，颇有点居高临下的样子。谁知道，布什回首点了点头，继续发言，让戈尔尴尬不已。

1987年，在两党领袖的共同推动下，成立了一个名为“总统选举辩论委员会”的机构来组织大选辩论。委员会中的成员有共和党，也有民主党。该机构负责决定辩论的日期、地点、形式，并在媒体人中选择辩论的主持人。

主持人的角色非常重要，负责选择问题、控制时间。总统候选人当然都是非同寻常的人物，主持人难免有失控的时候。作为政治新闻记者，主持人必须保持公正、公平，不能在候选人中选边站。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其资格就会在公众前遭到质疑。2012年，CNN主持人考利在共和党候选人罗姆尼质疑奥巴马总统在班加西事件中的表现时，忍不住出面帮了总统一把，结果招来了大量的批评。两年之后，考利从CNN退休。

总统候选人的这种辩论形式经常遭到来自第三党的挑战。按照辩论委员会的规定，候选人必须在各大民调中得到平均15%的支持率才能够参加辩论。自有电视辩论以来，只有罗斯·佩罗在1992年成功地以第三党候选人的身份参加有3位候选人的电视辩论。自由党的候选人约翰逊与绿党的候选人斯坦因分别只获得9%与2%的支持率。这两位候选人都分别雇请了律师将委员会告上法庭。不过，委员会是民间组织，他们告赢的可能性并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