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远征

2016-09-29 13:41吴东峰
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 2016年8期
关键词:斯诺长征红军

吴东峰

引子

皑皑雪山、茫茫草地、滚滚大渡河、铮铮铁索桥、谢益先的一袋干粮、老班长的金色鱼钩……我们这一代人对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最初认识,就是从这一个个令人印象深刻而又永难磨灭的细节开始的。

1936年,红军长征到达陕北之后,据说鲁迅先生曾激动不已,并立即动手收集材料,准备写作一部反映红军长征的文学作品,但是鲁迅先生的这个愿望最终却未能实现。我想,鲁迅之所以萌生写长征的意念,肯定是源自于长征细节对他的感染;但可惜的是当时的中国烽火连天,兵荒马乱,住在国民党统治区的鲁迅与陕北远隔千里,他根本没有条件了解到红军长征的更多细节。

细节是历史的最丰富的表情。细节是事件的颗粒,过程的链条。任何事件的出现,都有发生、发展和变化的过程,都有一个从细节的量变到事件最后的质变的过程。细节是琐碎的,零散的,无序的,但一个个细节的积累和串联,将影响着一部历史的走向。

正因为任何历史事件和我们对这些事件的记忆,都是由细节组成的,所以,当我们在试图还原长征这一历史壮举时,都必须从事件“最小的组成单位”出发,也即从细节出发。

长征是中国共产党和她领导的军队,还有她在十三年后创立的共和国在“童年”时期的遭遇。长征以它艰难和残酷,以万千红军将士在艰难和残酷中的顽强远征,展示着这个党、这支军队不屈不挠的意志力和生命力。长征更是十万红军将士的生命远行。

一个人在童年时代的性格、表情和行为,往往决定着他未来的生活。同样,一个党、一支军队和一个国家在童年时代经历的“细节”,不但能够帮助我们认识当时的诸多偶然性和必然性,同时也能帮助我们认识她在未来的存在和发展趋势。我们的党在以后的夺取政权和建设国家的岁月中所取得的一切成功,甚至包括她的一些失误,在我们阅读到的这些长征细节中,都有端倪可察、脉络可循、因果可考。

八十年后的今天,当我们回顾长征这段悲壮的历史时,与当事人的心情和感觉肯定不同。当我们以“伟大”的字眼仰望他们时,他们当时的感觉也许只有渺小和无助;当我们以“光荣”的字眼歌颂他们时,他们当时的感觉也许只有苦难和伤痛;当我们以“正确”的字眼评价他们时,也许他们当时的感觉只有迷茫和彷徨。

不可否认,历史都是由后人来叙述和书写的,这种隔着时间山峦和记忆烟云的眺望,注定难以与历史完全重合;即使与事件发生的时间相隔不算太远,就像八十年前的长征,那也会因记忆的衰减和模糊,不可能达到绝对的清晰和精确;更别提当事人斯时斯地的心境和感觉了。

而细节的存在,则为我们最大限度地弥补了这一缺憾。因为这些细节如同活的化石,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自己的质感和心跳。它们渺小而真实,琐碎而粗粝,细致而精巧,纹理清晰又可感可触。阅读长征细节,将给我们带来一种心灵的震颤,一种苦难的冲击,一种精神与灵魂的净化和洗礼。可以说,长征细节的魅力是不可抗拒的,它将因直抵人们的内心而不朽,又因无限超越时空而永恒。我常常想,假如红军经历的长征没有那些细节,没有皑皑雪山、茫茫草地,没有滚滚大渡河、铮铮铁索桥,没有那些被逼入绝境的饥寒交迫和九死一生,没有那些动人心魄的决策和分歧,没有遍地的艰险、危难和牺牲,而仅仅只是行走二万五千里,长征还会那样举世瞩目吗?还会让我们那样惊叹和感动吗?长征精神还会那么震撼人心,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吗?结论肯定是否定的。

长征的细节对于长征来说,决不是无关紧要,可有可无的,而是具体的长征,细化的长征,形象的长征,是这一伟大历史事件最丰富的表情。由此可知,长征的细节对于长征有多么重要,以至可以说,如果没有长征细节,就没有我们印象中的长征,也没有改变中国的前途和命运的长征。

第一章

一群逃窜的“山大王”

斯诺的寻访

1936年的夏天,中国全面抗战爆发前夕,一位美国人走进延安,开始了为期4个月的采访。这个人,就是被毛泽东称为“中国人民的老朋友”的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

此时,红军长征刚刚结束,红一、二、四方面军主力先后到达陕北会师。斯诺见到这样一群衣衫褴褛却生气勃勃、装备落后却斗志昂昂的红军官兵,感到无比震惊、好奇、着迷:他们是一群怎样的人?

1937年10月,全面反映斯诺延安之行的新闻纪实作品《西行漫记》(英文版名《红星照耀中国》)在英国出版,立即受到世界的关注。建国后,斯诺曾经回忆说:“我几乎不能相信,只是由于这一批坚决的青年,有了一种思想的武装之后,竟然能够对南京的千军万马进行了群众性斗争达十年之久。”

诸葛山人

长征之初,毛泽东四十岁。他双颊深陷,憔悴消瘦,黑发长得几乎齐肩,两眼炯炯发光,颧骨高耸,看上去很难受。他患疟疾,经常复发,一病数月。尽管教会医院出身的傅连暲医生使尽了浑身解数,他还是处在半恢复状态,感到虚弱和乏力。

自桐梓经良村至赤水县之土城,均系大路,地势均向上,间有几段筑有汽车路基。但此种汽车路,确为中国最难行之汽车路。如遇下雪,路上湿而且滑,行路之难莫甚于此。陈云(笔名廉臣)在《随军西行见闻录》,曾记述他亲眼所见毛泽东在长征路上的狼狈一幕:“毛泽东亦手提竹杖,步行上山,两脚污泥及膝,且满身沾泥,系滑跌于污泥中所致。”

“走路像诸葛山人的派头”,这是范长江在《塞上行》中对毛泽东的描写。他写道,毛泽东书生外表,儒雅温和,而谈吐之持重与音调,又类村中学究,面目上没有特别“毛”的地方,只是头发稍微长一点。

毛泽东似乎一介书生,常衣灰布学生装,暇时手执唐诗,极善辞令。毛泽东自负有过人军事天才,常以德国近代军事家毛奇自比。张国焘回忆,毛泽东富于想象力,反应非常灵敏;他的思维有时会走到很离奇的境界,甚至流露出神话式的言论。

当红军行经剑河县附近之某村落时,毛泽东见路边有一老妇与一童子,身穿单衣,倒于路边,气息尚存。询之,始知为当地农家妇,秋收之后,所收获之谷米,尽交绅粮(地租),自己则终日乞食,因今日气候骤寒,且晨起即未得食,故倒卧路旁。当时毛即时从身上脱下毛线衣一件及行李中取出布被单一条,授予老妇,并命人给以白米一斗。老妇则连连道谢,含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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