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宝陶器纹饰演进的文化解读

2016-09-23 10:16齐甲子
关键词:白金陶器纹饰

齐甲子

(河北科技师范学院 艺术学院, 河北 秦皇岛 066000)



白金宝陶器纹饰演进的文化解读

齐甲子

(河北科技师范学院 艺术学院, 河北 秦皇岛 066000)

白金宝遗址出土的陶器纹饰经历了由素面陶、绳纹陶、篦纹陶向多种纹样陶器的演进过程。白金宝陶器纹饰体现和表达了嫩江流域先民实用而简约的审美理念,其陶器纹饰的演进也蕴含或折射出了该遗址所在的嫩江流域由渔猎、采集为主的原始经济向农耕文明转型发展的深刻文化内涵。

陶器纹饰;审美理念;文化解读;白金宝遗址

黑龙江肇源白金宝文化是嫩江流域最具代表性的文化遗存,共分为四个文化期别。其中白金宝三期文化所见陶纹内容最为丰富,而第四期文化陶纹的风格却表现出明显相异性。也就是说,白金宝文化陶纹所经历的四个期别的文化表现中一定蕴含着深刻的文化信息。有鉴于此,笔者已在《肇源白金宝陶器绳纹图样的文化特征分析》、《嫩江流域原始经济形态与白金宝陶纹的行纹成因》以及《从乳钉的变化看白金宝文化陶器绳纹纹样的发展》等文章中,对其陶纹类型和演进的阶段性特点予以讨论,并对其审美特征进行探讨。在此基础之上,我们将进一步分析文化演进和嫩江流域文明发展的文化内涵之间的对应关系。

一、 白金宝遗址陶器纹饰类型及演进

肇源白金宝遗址发掘陶器器表纹样有绳纹、篦点纹、指甲纹、戳印纹和贴筑饰物,各期陶器贴筑饰物和纹饰存有明显差别。白金宝遗址陶器饰纹的演进大体经历了由“素面陶→绳纹陶”;“篦纹陶→多种纹样陶器”的过程[1]。

第一、二文化期别的陶器主要以乳钉贴筑饰物为主。乳钉饰于陶器是白金宝的第一、二文化期别最普遍特征,在第三文化期别的陶器中基本消失,多见于器型罐与单耳杯,偶见装饰于瓮、钵以及盆。且饰配途径较为广泛,具有一定装饰意义。在第三期文化期别,随着花边口沿鬲与绳纹的传入,陶器出现乳钉与绳纹“共饰”的现象。在此之前,绳纹所饰器类大多为炊具,而乳钉所饰的多为盛器。但在白金宝二期文化段,绳纹开始抽离于陶鬲,并配合乳钉共饰于大口深腹罐。乳钉除了装饰器表以外,似乎还有着不同于绳纹的装饰含义。与绳纹相比,乳钉有着严格的排布与配饰形式:以近似“严肃”的形态装饰在器物口沿以及上腹部,似乎是作为陶器的“固有”而和绳纹共饰于盛器器表之上。如果说绳纹是属于“形式趣味”的话,那么乳钉或许就有着某种哺乳器官的“模拟表达”的意涵。考古工作者将陶器上的点状突出造型命名为乳钉,显然与其具有近似哺乳器官的样态相关。对于乳钉的确切表义目的现在尚不清楚,考古学界多把它看作是“饰件”,事实上的确是陶器表面的小型点状装饰。据小拉哈遗址的报道,从大口深腹罐和器表流行贴塑泥条、乳突等装饰风格方面来看,它显然是承袭了松嫩平原新石器文化的传统[2]。乳钉作为一种文化现象一直延续到了白金宝文化时期。

第三文化期别的陶器主要为纹饰,多见有绳纹、篦点纹,偶见指甲纹、戳印纹,其中篦点纹也可以说是绳纹的一种变体表达[3]。指甲纹、戳印纹主要附于浅折腹钵与弧腹钵的上体部位,部分筒腹鬲、单耳杯在口沿与腹腔处附着压印纹样与乳突、泥饼和盲耳等贴筑。这也就是说,白金宝第三期文化呈现出了典型的“绳纹文化”内涵,是受到外来文明触动的直接结果。搁置以绳施纹的“实用”理由后,笔者认为当时原住民已经开始生成了对绳纹的某种审美文化意识。就绳纹使用的过程来看,原始住民开始使用绳纹时,是某种偶然性促成了绳纹图案被“印制”在了原本素面的陶器上。但由于绳纹的使用会增加陶器的“文化韵味”,所以这种纹样又被当时的人们普遍喜欢和接受。只不过先民的这种“审美意识”肯定还不特别明晰。否则我们就很难解释,当时的人们对绳纹图案装饰的使用用途并不绝对和严格,尽管绳纹在符号表现功能上的区别和意识的边界还是存在的[1]。

白金宝第四期文化遗存,实属汉书二期文化。虽然与白金宝文化的时空联系比较紧密,不存在太大缺环,但在这一时期绘红彩的陶器开始出现在白金宝地区,外加花边折沿低裆鬲、圈底鼎以及花边口沿大口罐等新器型的出现,其文化内涵已超出了白金宝文化范畴。

二、白金宝遗址陶器纹饰的审美表达

有专家认为,“纹饰”是脱离原有自然力载体进行“创造”的巫术行为的延伸。可以从认知美学视角来观察白金宝遗址陶器纹饰的演进,从纹样的直线构成意图来辨明从“纹”到“饰”的认知过程,以便更大程度地还原古人施纹的“认知”变化。直线绘制具有强烈的概括力和原始构型的质朴美。

鹿纹、鸟纹、鱼纹、蛙纹及变体动物纹等几何纹样的出现显然是对自然物形态的抽象提炼。含概了对生物体本型从观察到抽象描绘的美学意义。对于鱼篓纹、网纹、水波纹、房屋纹、树纹等这一类饰纹的“描绘雏形”甚至可追溯至人类对工具应用的初期时段,也就是将人类的知觉经验与事物外形相联系的“功用诉求”。而当知觉与外形再次分离的时候,其实“和数的概念一样,形成的概念也完全是从外部世界得来的,而不是在头脑中由纯思维产生出来的。必须先存在具有一定形状的物体,把这些物体加以比较,然后才能构成概念”。[4]显而易见,上述纹饰应该是功能价值与外形表现相脱离的产物,是人类智能高度发展,即具备了完全抽象思维能力的表现。如此这样发展,这是早期文明发展至顶端的必然结果,即在有限的平面载体内并重了自然形式轮廓的最简化[5]。审美活动是仅由直觉系统来形成认知过程的情感反应活动,但情感反应不能与人类身体的自然基础相脱离。生命体的一切动机和需要都要有生物学的根据,审美作为一种更高级的情感体验,是高于生存需求的非功利性体验。

施纹者审美的发生建立,就在于对上述生存需求的严肃性的脱离,进而开始相对质朴、简单的且带有形式目的的构图创作。施纹者做到了简化陶器制作过程,从而使得单一的陶器材料更好地体现实用价值,却不会因为材质单调而显得无趣,这无疑是先民的审美表达。白金宝文化的指甲纹与戳印纹均为单点等距排列或是呈平行状分布,这就是简单、朴质的早期审美体现。

三、白金宝遗址陶器纹饰演进的文化解读

如果把“文化”说成是伴随文明发展的精神体现,那么文明首先要具备触发文化形成的物质条件。这也就是说,在文明发展中所体现出来的经济优势,通常预示着这一阶段的社会发展是相对稳定的。如果聚落社会形成了合理的经济形态,首要满足的是地域性优势经济的开发利用,这是形成多种经济协作局面的必要前提。如此看来,白金宝文化发展与其经济形态的构成有着密切关联,这从几个方面的问题中得以解读。

图一 第一期文化罐口乳钉饰件

1、2 Ba型大口深腹罐II、I式(H3277:2、F3032;1);3、4 Bb型III、II式(T2442○4:1、F3047;1);5、6双耳罐(F3032:2、H3244:1)(注:文中所见图示均摘自《肇源白金宝———嫩江下游一处青铜时代遗址的揭示》一书,故后图不再另作注解)

(一)从“乳钉”饰件与白金宝陶纹的文化关系来探明其在白金宝文化结构形成过程中所表现出的内在含义

乳钉主要装饰在陶器口沿位置的现象,在其他文化中也有存在。如前仰韶的陕西老官台文化陶器所见的“乳头形或饼形的附加堆纹”,以及红山文化所见筒形罐和斜口器,在器物口沿处所饰的乳钉纹。如图一,乳钉并不具有大面积装饰效果,其在装饰风格的表达上也是严肃、拘谨的。这源于松嫩平原先民对生活中哺乳喂养的观察,而萌生出的“生殖崇拜认知”。那么,乳钉就不只是装饰那样简单了,它极有可能是早期原始宗教的一种表达形式,与深受母系氏族文化影响有关。也就是说,如果白金宝先民处身在母系文化传统中,那么“乳钉”就是自觉表达母系氏族的一种文化方式。尽管白金宝人使用乳钉与红山文化东延的影响有关,但是这更加说明了在此时期,松嫩平原先民在文化上仍处在母系氏族阶段。乳钉不仅包涵着“生殖崇拜”的“繁殖内容”(男性的性器也可以成为生殖崇拜对象),同时它还包涵着对女性的文化崇拜,这与牛河梁“女神庙”遗存所表达出的内容一样,也是文化起源的共性。

(二)陶器纹饰的演进是受外来文化影响的结果

小拉哈文化系地处松嫩平原区域,平原内水土丰饶、物种繁多,适合人类的繁衍生息。但是在地势上看来,实属一处较为封闭的地理单元,该地区有一定的相对独立性。如此,白金宝二期文化突来的新型文化因素,基本排除了自体发展的可能性。相反,外来因素的介入,却有着丰富的线索与理论依据。

虽然白金宝二期文化遗存表现出与小拉哈文化的密切联系,但其却带有鲜明的新型文化征貌。这是因为高领鬲及其口沿所施附加堆纹、绳纹拍印术等新因素的出现。现有考古成果表明,这种陶鬲最先出现在黄河河套地区,以夏代晚期至早商的朱开沟遗址第四、五段遗存为代表。晚商前后流布于长城地带,向东已渗透到燕山南北地区。其高领鼓腹有实足根鬲的常见形态,与白金宝二期文化所拥有的陶鬲相同[2]。也就是说,地域特性明显的小拉哈文化遗存延续至晚商时期,结合于从北方长城地带向东传播的不同文化因素,从而形成了具有新型文化征貌的白金宝二期文化。

图二 第二期文化乳钉与绳纹的共饰现象

1、2 Ab型大口深腹罐(F3049:2、H3277;1);3、4 A型壶(F3030:2、F3012;17);5、6 Ca大口深腹罐(F3015:1、F3052:1);7瓮(H3288:1)

如图二,这一时期是乳钉与绳纹共饰的时间段,这一现象也体现在白金宝文化绳纹的“变体”(篦点纹)上。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乳钉多以横截面二分或四分对称形式饰于陶器口沿处。这种乳钉使用的分布情况表明,白金宝遗址文化陶器所饰乳钉并不能等同于饰纹。这与乳钉饰配的工艺局限性有着一定程度的关联,笔者已经在《原始经济形态与白金宝文化陶器的饰纹演变关系》一文中有过描述,故本文不再另作详解。但是这一特点不能和中原青铜时期的乳钉纹相等同,两者在制作工艺上存有本质区别。另一方面,白金宝二期文化主体是大口深腹罐,这期间也新增加了高领鼓腹鬲、高领罐、单耳钵、深弧腹盆等。这种情况的出现,应与白金宝二期文化受到外来影响相关。例如,在白金宝一期文化中,器底刻划符号的陶盂和双系壶、带嘴器等带有一期文化特点的器型,基本消失了。随之而来,则是花边口沿高领鬲与拍印绳纹的出现。这种器型上的交替更新,肯定是松嫩平原陶器使用向前发展的结果。特别需要指出的是,花边口沿高领鬲与绳纹的到来,给松嫩平原曾经相对独立发展出的地方陶制炊具,带来了一系列的改变。这种改变可以从此一期陶器出现的“乳钉与绳纹共饰于陶器器表”,以及对花边口沿鬲领部造型进行改造形成的高领罐等现象可窥见一斑。也就是说,白金宝二期文化是两种不同文明影响选择的结果。

就历史的发展阶段而言,北方长城地带所展现的文明水平明显要高于松嫩平原文化带。因此,松嫩平原文化与北方长城地带文化进行接触时,受到影响和有所接受,都是必然的。而松嫩平原文化的发展由此出现某些变化,也是历史的必然。

(三)陶器纹饰的演进表明社会生产分工进一步发展

考古学界对白金宝的文化分期是另有说法的,例如白金宝一、二期文化又称为先白金宝文化,而白金宝三期文化也另称为白金宝文化[6]。无需辨明语词概念,由此可见白金宝文化三期是极具考古学文化代表性的。主要是这一时段陶纹与型制呈现出高度的发展,而制陶工具也变得多样起来,这可能是白金宝聚落社会生产分工的有力表现。

图三 第三期文化陶所饰篦点纹

1、2 A型筒形罐I(H3342:5、H3291:1)、3 II式(H3055:6);4 垂腹罐(F3006:4);5、6 Aa型I、II式折腹钵(H3335:3、H3155:1);7、8 C、B型壶(H3056:7、H3155:3)

如图三,从陶纹本身来看,这些复杂多变的纹饰就文化内涵而言,绝不是随意铺就而成。就其绘制规律的掌握上来看,不会是人人都可以参与的“工作”,因为在半阴干胎体上的施纹疏漏是难以补救的,或者补救的成本较大;也因为制式繁缛的压印绳纹(篦点纹)在印制过程中,器型会因受力而发生变形。制作者不仅要能够将绳纹印制在胎面上,还要随时调整器型的变动。与盘筑工艺偶见的“打补丁”情况相比,其工艺水平和技术含量都相对要高许多[1]。那么,这样较高难度的工艺,应该有专门学习过的“艺术家”来完成,以保障较高的成型率。关于这一点,白金宝三期和四期出土的轮式制陶工具也可以给予“支持”。朱永刚先生在《肇源白金宝》一书中推测,此轮可能是“饰纹工具”。而在白金宝四期出土的工具中,也有一个相类的轮形工具。朱永刚先生对此件轮形工具功能的推测是“疑为修整陶器的工具”。所以,绳纹陶器应当是盘筑工艺之后制陶劳动初步分工的一个标志。

另一方面,普遍性的制绳工艺虽然有工具的辅助,然而追溯其工艺发生的时段,就不得不考虑到生产能力的制约因素。先民的制绳工艺是对动植物的有机纤维进行直接提取并束捻,如植物根茎、树皮纤维、动物肌腱等,且施纹绳具规格普遍偏细约为(±2mm)。从白金宝三期绳纹陶器上的纹样情况看,其不会是由动物类纤维材料的绳线印制。最有可能的是,采用葛或麻一类材料的绳线,并且这种绳线需要紧紧地缠绕于片状的施纹工具上。那么,这一原始工艺的操作具有效能限制,即使植物单根纤维力学性能比再高,也无法避免有机纤维在短时间内涸化,这导致了材料冗余性的脆弱。这也意味着绳体反复压印的持久程度不高,这一时段用作施纹的绳线也就不具有长效储备的条件,如此绳线的束捻和施纹至少不适于个人承担。

综上所述,在白金宝文化期嫩江流域已经出现了制陶劳动的初步分工,就是说只有个别或部分人群才有能力甚至是权利来掌握施印绳纹的技术。由此,绳纹陶有了较为“专门”和“专业”的制陶劳动,陶器(包括绳纹鬲在内)也较“正式”地成为了白金宝人的审美对象。

[1] 黄也平,齐甲子.肇源白金宝陶器绳纹图样的文化特征分析[J].内蒙古社会科学:汉文版,2014(6):82-87.

[2] 朱永刚.论白金宝二期文化[J].北方文物,2009(1):3-9.

[3] 朱永刚.白金宝文化篦纹陶纹饰初论[J].考古与文物,2008(2):38-45.

[4]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卷9[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译.北京: 人民出版社,2009:41.

[5] 张一.几何纹样起源取象说之解惑[J].艺术与设计(理论),2009(3):235-237.

[6] 赵宾福.中国东北地区夏至战国时期的考古学文化研究[D].长春:吉林大学文学院,2005:18.

[责任编辑:孙绍先]

A Cultural Interpretation of the Evolution of Baijinbao’s Pottery Patterns

QI Jia-zi

(School of Arts, Hebei Normal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Qinhuangdao 066000, China)

The pottery patterns unearthed at Baijinbao Site undergo the evolving course from the plain pottery, the rope-pattern one and the comb one to the multiple-pattern pottery. Baijinbao’s pottery patterns embody and express the practical and simple aesthetic ideas of the ancestors in the Nenjiang River Basin. Their evolution also implies or reflects the deep cultural connotation of the trans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from the primitive economy centering on fishing and picking to the farming civilization in the Nenjing River Basin where this site is located.

pottery pattern; aesthetic idea; cultural interpretation; Baijinbao site

2015-12-02

吉林大学研究生创新研究计划(20121016)

齐甲子(1985-),男,河北秦皇岛人,河北科技师范学院讲师,博士,主要从事设计美学研究。

G 112

A

1004-1710(2016)04-014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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