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兆勇
摘 要:
在《古诗评选》之中,王船山评选了大谢包括古诗与乐府、小诗在内的三十余首诗,居于六朝诗人榜首。船山论大谢《晚出西射堂》有“不知《三百篇》如何”,论《石壁精舍还湖中作》有“即远入细,千古一人而已”等的评论精语。船山从“亦理、亦情、亦趣”,从别具的“构思”,从风韵神理的韵味等角度切入抓住了大谢诗的唯一。在此书中,船山也以一个理学家的深刻悟性评估大谢的乐府诗,这些均应是王船山于千载以下对大谢诗的试图修饰。但由于船山没能正视玄学价值以及大谢的玄学气质,因而其评论不可避免有很多漏洞。
关键词:王船山;谢灵运;诗评
众所周知,船山的诗歌观体现为相互呼应交融的两部分:即以诗话、诗评直述其理论;又纵览历代诗,以选诗来验证支撑其理论。其著名的诗选亦即三大诗评《古诗评选》、《唐诗评选》、《明诗评选》。
从《古诗评选》的目录中可获见,船山对晋宋易替时代特别看重;从其诗论中我们知道在各类体裁中船山特别看好五言古诗,推其原因是要刻意以搜求古诗传达己志,是要聚焦易代来关注士人的人品境界。《古诗评选》的思路即如此,按照这个思路其选大谢古诗二十六首。另外,还选了他的四首乐府。从量上居于六朝榜首。显然,他是把大谢放在突出位置。
一、“千古一人”何为?
船山曾在对大谢《晚出西射堂》诗的评语中云其“心期寄托,风韵神理,不知《三百篇》如何”。①
又在《石壁精舍还湖中作》以为“其(取景)即远入细,千古一人而已。” ②
由此可见,他从内容到形式所表现出对大谢的敬意。船山对其所选每一首大谢诗均有一段经典评语,细玩其评应涉及大谢为诗的内容形式和总风格。若从《古诗评选》,再参以《薑斋诗话》《夕永堂日记》,我们能看到他评大谢的一个完整思路在于对大谢的修饰与接近。笔者即此也承认对于大谢,船山此评有拔高和靠近的努力,但也不必讳言的是,无论是对接近大谢还是对以大谢阐发自己的主张来说,这些诗评均有遗憾之处。
船山评价大谢是从内容上切入的,船山称颂大谢亦兴、亦赋、亦比。檃括得之《小雅》,寄托得之《离骚》。此所谓檃栝得之小雅,应当是指大谢诗能成功借鉴《小雅》,将赋、比、兴三者在诗中有妥当的安排。所谓寄托得于《离骚》则在于强调指出其托意所逶迤的正气。
从诗歌史可知,中华诗歌在先秦时代是以《诗经》与楚骚平行展开的,加之自晋唐以来由于受三教合流影响,两条线索交错运行,并升华为一种风格,即清空与骚雅的结合。③后来的学人也逐渐认可了这种合并风格,并推举具有这一种风格的诗人,用之作为评品的标准。
如果说船山以诗骚相融评大谢,纳大谢于此统一的高标,那么他更在意称颂大谢诗以统一而达于的特别处即亦理、亦情、亦趣。
学人论船山诗论比较注意他强调“意”。④不难看出,船山的这个思路亦落实到他对大谢的理解上,特别地,他有意将意还原成理趣来加以强调。不难看出,船山于此心态应是从容的、明晰的,并且从三个方面指出了大谢的特别魅力。首先,船山特别注重大谢诗中理的特征及传达途径。例如,称赞其理关至极、言之曲到。
以为大谢诗“抉微挹秀无非至者,华净之光遂掩千秋。” ⑤其评《入华子冈是麻源第三谷》即云:“理关至极,言之曲到。人亦或及此理,便死理中,自无生气。此乃非捉著,不尔飞去。” ⑥
所谓理之至关应是指船山是从天人关系来指认大谢诗之理的。而“言之曲到”显然强调其含蓄表达与理的发挥间的关系。它应是诗与骚结合的呈现。
其次,船山指出大谢在诗中,往往注重把握意理方行处:
要么因利乘便,要么即事而得佳胜。以为此是大谢的大手腕,“才授自天”。其云:“谢每于意理方行处,因利乘便。更即事而得佳胜……他人则意动,专趋其意不暇及矣。” ⑦
船山特别关注了大谢这种即事理显的内容以为是理之极者。
其评《初往新安桐庐口》云:“亦闲旷,亦清宛,秋月空山,夕阳烟水中吟此萧然,岂不较结庐在人境为尤使人恬适?乃世人乐吟陶而不解吟谢,则以陶因有米盐气、帖括气与流俗相入,而谢无也。” ⑧
上述两方面的评品无疑均表现船山作为一个理学家的深刻的洞察力和对大谢魅力的再还原能力。
再次,对于一个山水诗人,船山指出其从大势气入手,追求远细双赢。
其评《石壁精舍还湖中作》:“凡取景远者,类多梗概;取景细者,多入局曲。即远入细,千古一人而已。结局亦因仍委顺耳,而钩有金虿尾动,收放双取,唯《三百篇》为然。” ⑨
其实船山并不掩饰一直受到大谢诗这种势头的震撼,而他是从天人情怀上去表现这种震动的,这是他的独到处。其《薑斋诗话》亦云:“谢灵运一意回旋往复,以尽思理,吟之使人卞躁之意消,小宛抑不仅此,情相若,理尤居胜也。” ⑩
其评《登池上楼》云:“始终五转折融成一片,天与造之,神与运之。呜呼不可知已。‘池塘生春草且从上下前后左右看取,风日云物,气序怀抱。无不显者较‘蝴蝶飞南园之仅为透脱语尤广远而微至。”
船山既特别指出了大谢以冲口即出而体现的创新意。同时又进一步指出其写诗“一命笔即作数往回,古无创人后亦无继者。人非不欲继,无其随往不穷之才致故也。” ?指出和其他人相比,大谢“亦兴、亦赋、亦比因仍而变化莫测”。? “亦理亦情亦趣,逶迤而下,多取象外,不失环中。”?总之,以此而创新而体贴天人具有独特的魅力。
除此,船山也在努力寻找大谢所以有如此特点的原因。在船山看来,主要在于大谢的特立独行,以其独立从而连带创作的神行气畅,以至于具何等蕴藉。
其云:“他人诗入人意即薄劣,谢独不尔,不换气直下是何等蕴藉。”
又,船山特别留心于大谢情感的倏促,特别指出这种情感须臾、取之在己,不因追忆往往是触景生情的情感滋生与表达特征,从而定格他来自主客观汇集一处的特有新异。?笔者曾关注过碧山词的这种情景关系,发现大谢与之很有相似之处,而船山也尤赏这种相似。在此,不妨比较一下会不难发现大谢与南宋词人王碧山其构思往往均是触景连动感觉,然后诗人厚重的意念又将不同景致编织于一处。endprint
在笔者看来,“王碧山的词中物随感而起,因起而词人叠加搜求,依搜求而起变化,从而使情感逶迤于其中”“他的词没有刻意的意识,诗人只是表达激起的感觉,”“他的眼前物往往又是时空意念上的物象,充斥时空灵性,所以虽经常自云咏物,但看上去却是一个丰富世界,活生世界。” ?
碧山的这些特点显然大谢亦有,并且被船山捕捉称颂。若说船山极赏则在于船山特别指出了这种构思的效应:“前幅妙手灵心,吹死使活,捉活令死;后幅无端生情如孤云游空,映日成彩,无定质而良已斐然。?”
二、王船山散在评大谢诗的兴奋点
王船山对大谢诗的整体构思均特别留意。他往往就诗注意每一个的细部,对其独特造诣多有指出,对大谢他有许多兴奋点。例如指出其构思在细部的唯一与高妙。指出其因势一转,藏锋锷于光影之中。?
其评《富春渚》云:“微心雅度,所不待言,‘洊至、‘兼山因势一转,藏锋锷于光影之中,得不谓之神品可乎。”
又指出其善于处理山水诗中远近关系?以至于远者皆近,密者皆通。?
其评《登上戌石鼓山》云:“谢诗有极易入目者,而引之益无尽;有极不易寻取者,而径遂正自显。”? “远者皆近,密者皆通,康乐之独致也。”(《登永嘉绿嶂山》)(21)例如指出大谢为诗,情景相入涯际不分。
其评《邻里相送至方山》云:“情景相入,涯际不分,振往古,尽来今,唯康乐能之。”(22)
又指出其写景因利乘便,即事而得佳胜。
由上看来,船山对大谢山水诗构思关切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者,注意大谢的取材角度和感物方式。
二者,注意大谢山水形质于诗思的特别性。
在此问题上王船山也注意总结大谢成因,特别强调他的“唯一”与“高妙”并由此叹其“巧手灵心”。在船山看来,大谢往往是以“妙手灵心”以致于吹死便活,捉活令死。
还要特别指出的是,王船山亦注意指出大谢在此主观之意的翻动,在《薑斋诗话》中有云:“谢灵运一意回旋往复,以尽思理。”即是说在船山看来,大谢“妙手”绝不是空谈。乃在于“含情而能达,会景而生心,体物而得神,则自有灵通之句,参化工之妙。”此可以理解大谢所以能参化工在于他有落实于各处的精细构思。
如果说船山以内容与特别构思方式特别注意大谢,那么泛览船山之评还会发现他更注意总结二者所共同促成的他诗歌总艺术效果。他以为大谢诗从情景关系效果上说“情景相入,涯际不分”。(23)
从寄托视角则风韵神理的相依相入,极其妥当。(24)
其评《晚出西射堂》云其“心期寄托,风韵神理,不知《三百篇》如何。自汉至今,二千年来更无一人解恁道得。”
我们知道,船山这里使用情景、风韵两个批评意念均是船山诗评的核心概念。
在本文里,笔者想依照中华批评传统称其为有“意境”,如果说世人以意与境浑为“意境”至上品,那么细玩在船山这里的特别处在于是以别样思维挖掘出的。如果说情景观是展开王夫之诗学的一个核心观念,那么风韵则是船山最后证得的诗歌理想。也可说这是他在此针对大谢诗作特别性的体验。
(1) 从灵性上船山特别指出大谢的“神以运之”。
(2) 从胸襟上特别肯定大谢诗“天地供其一目情怀”。
(3)从境界上特别指出他的这种“天籁”境界。
“初日芙蓉”的美是自鲍照以来关于大谢之美的公案(《南史·延之传》),船山也曾对其关注、阐发过。罗列起来船山大体上是从以下几点指出其内涵的。
(1) 指出大谢以无端生情,如“孤云游空,映日成彩”。(25)
(2)指出大谢秘联时空,“扶微挹秀,无非至者,华净之光,遂掩千秋。”有浓郁的宇宙意识。(26)
(3) 船山特别将大谢与陶诗相比。从船山对陶的评论中可知他是极其称颂陶的,略举一些看:
如评《饮酒》云:“二十首尤为泛滥,如此情至理至气至之作,定为杰作。世人不知好也。”(27)
评《拟古》“合离出入,已得《十九首》项下珠免,劈空故欲飞去,平而远,淡而深,似此亦何嫌于平淡。”(28)
又“端委纡夷,五十字耳而有万言之势……雅人胸中胜概,天地山川无不自我而成其荣观,故知诗非行墨埋头人所办也。”(29)
但船山在评《初往新安桐庐口》中可见出他更注意去找寻大谢与陶渊明的不同处,从而肯定大谢所具有的别样的脱俗。
其云:“亦闲旷,亦清宛,秋月空山,夕阳烟水中吟此萧然,岂不较‘结庐在人境为尤使人恬适。乃世人乐吟陶而不解吟谢则以陶诗固有米盐气,帖括气,与流俗相入而谢无也。”(30)
三、不可忽视的乐府诗评
乐府诗本是汉代文学的一大亮点。诸多乐府诗在汉代均曾形成了自己的主题。从文学史可知以陆机为代表的西晋文人对汉乐府曾有大量的拟作,并大量掺入自己的主观意志,尤其是个中大量沉入玄学思致,从此意义上说,应是汉乐府的有机迁变。
《谢灵运集》中也有不少首拟乐府诗。从诗的特征来说,显然是同时吸取了汉乐府特征和西晋文人的文人化倾向。特别是大谢也成功地借乐府诗努力传达自己作为后期玄学家的思致。这样一来就特征来说,显然是超出陆机等从而表现出新的玄学意味。
从船山入选大谢的乐府诗的评语来看,船山显然是以自己的价值观关注大谢乐府诗的,在此船山不仅从细考虑乐府诗从汉代到晋宋文人仿拟这样一个历史进程及在进程中大谢的特别处,更以乐府诗的根本特征来反照大谢诗,从而定位其价值。
船山共选了四首大谢乐府,而其对大谢的高评可罗列如下:
1强调大谢和汉人的不同,其《相逢行》评云:“乐府之制,以蹈厉感人,而康乐不尔,汏音使净,抑气使徐,固君子之所生心,非流俗之能穆耳也。”(31)endprint
2强调大谢以自己的风格越过西晋而呼应汉魏。其《折扬柳行》评云:“神情高朗,直逼汉人。乐府自陆士衡以来趋于平衍,康乐不屑其窠臼,可谓独抱自将者。”(32)又其评《燕歌行》云:“藏曲于直,极变而善止,与子桓一作旌戈相敌,正令平原作壁上诸侯。”(33)
3强调大谢别有寄托……以倾尽古今灵心为旨趣。其评《悲哉行》云:“此自别有寄托……然使知者悼其深情,不知者亦欣其曲致,天生此尤物,不倾尽古今灵心不已。” (34)
4指出藏曲于直,极变而善止,极其处理了曲与直的关系。
由上看来,船山评价大谢乐府诗既关注过其与汉乐府诗的不同,也关注过乐府诗所共同包含的寄托风格。尤其是努力理顺大谢与曹氏兄弟的关系,极其领会了乐府平台上中华诗情的曲与直,襟怀与境界的关系。当然,由于船山没有定位好大谢作为玄学中人的角色特征,其所评定虽云细数,有作为一个思想家的深刻,但仍逃脱不了隔靴之痛。
四、结论应怎样定
以上是船山对大谢评选成就的正面陈述。船山的大谢之评不是没有缺失可究,而是有明显漏洞。追问此漏洞也许对理解大谢、理解船山诗论均有好处。在笔者看来:
其漏洞之一,没有真正还原大谢、从其玄学真面孔以选他、评他、赞叹他、痛惜他。
笔者以为,究其实,作为一个玄学中人。大谢心中的观念不论是针对社会的还是针对人生的均是依照玄言而确立。作为玄学中人,他是以玄学广泛地融汇诗、骚之传统,融汇儒道各家。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站到了时代的前沿接触当时社会刚刚流行开来的《大般若经》论及道生思想。并积极促成儒佛调和以充实玄学的内含,建言以为圣贤不可学可至,惟需顿得超越获之。从而开辟的乃是一条从主体顿得而成就审美化圣人的途径。
例如《述祖德》一诗很经典,即是依托玄学理念与价值观来指证其谢氏家族的人文成就及理想,充满着审美情趣。在此大谢的思路主要是阐发什么是达人。不难看出,大谢心目中的达人一头连着自我,所谓“贵自我”,一头连着天云,所谓“贵自然”。一头不忘济物,“负荷世业”,一头绝去垢氛、“不缨垢”。在大谢看来,这种人即达人、“具道情”。由此可见,他心目之中人格论乃是与玄学理想,玄学本体相一致的人格。
在大谢诗中还有一个反复被渲叙的核心范畴,即“赏心”。笔者以为,“赏心”应是大谢散在诗思中明确的心灵之约,在大谢诗中这个意象出现率较高,它应当是指顺应于自然,安和广性情的境界和心灵状态。“大谢正是以此‘赏心遂开一全新的眼光,从而使他从所面对的山水自然中捕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新。”这更是他所以是玄学中人的最切实理由。
从中华思想史上可知,大谢身临的是玄学危机之时。如果说大谢诗情在于深涉自己的仕途之悲,那么此应是大谢所表达的更深刻心灵之悲。大谢对此的解脱之法是深入山水,以玄对山水,模范山水,痼疾烟霞,以其努力重建理想。大谢每以此成果获得作为唤回“赏心”,从而以“赏心”使一部谢灵运诗呈浓郁的玄言色彩。对此船山并没有留意,即如果说船山作为一个理学家,其评大谢虽也反复阐发其宇宙情怀、自然观念,那么由于他没有在意大谢的历史性亦没有指出他诗含融玄言内含的特别性,以至于虽气势恢宏,但仍不排除其空泛。
漏洞之二,船山之评明显有自己作为遗民的英气。船山经常在有意无意之中放纵此英气,使其穿梭于阐释大谢的诗程。比如其动辄比较世人之诗与大谢之诗,从而影响着对大谢诗历史性的观测,此名为聚焦大谢实乃遮蔽观测,因为于此船山即不能心平气和,亦因此不能阐发好大谢性情含融与三百篇以来的历史意识。
例如船山对什么是小诗有自己特别的见解。其在卷三序中云:“小诗之制盛于唐人,非唐人之独造也。汉晋以来所可传者,迄于陈、隋亦云富矣,世或谓之‘绝句……当为小诗更不知有近体或以多为贵或以少为贵。从乎气之所籁。因之一往,正自不得不极,总其源流,固有自然之辙……” (35)我们注意到在卷三小诗一卷中船山从曹植、傅玄、陆机开始选取,及尔选谢灵运三首,分别是《东阳溪中赠答二首》和《自叙》。
其入选了大谢的《自叙》诗云:“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 (36)
对之的评语凸显着英气,其云:“二十字括一篇檄文在内,看他潇洒中血痕迸出,所持以动人者亦此足矣。此而不动,更数千言,又孰听之,始知陈琳未是俊物。”显然此处的英气覆盖了对小诗的阐发。
从上面两点来看,船山虽然是从创新、格调、品味等角度来看大谢的,但也不必讳言的是大谢作为一个玄学中人所表达的核心问题是什么,他要聚焦思索什么,船山不仅没有去还原历史,而且在此被自己留有的大量英气所遮蔽。如果说什么导致大谢有此品性是走进大谢的最切实路径,那么船山于无意之中更强调了它表现它的方式,从而最终以对写作方式的思索来导人,其思维陋矣。
漏洞之三,在大谢山水诗阐发上船山也有短视,即忽略了大谢乃以玄对山水。忽略他以玄对山水的特别性,亦即没有将作为后期玄学家的大谢山水置于玄学的平台而加以理解。
“以山水为理窟”这个命题经常被用以指责晋宋的山水诗人。其实这对于晋宋山水诗人,尤其对大谢来说有失公允,在笔者看来,大谢作为山水诗人价值在于深感玄学的困惑和自身深遭所创而努力以重返山水,努力从山水自然中再次找寻玄言的意义。对大谢来说非常明确以从山水中体悟新异为旨趣,尤其将体悟的过程逶迤于对山水的游历中,最终将过程及结论成功地形成于诗。如果说这是大谢山水诗价值所在,那么此显然是船山阐释的缺失,即没有将大谢定位以玄学而评品之。
综上所述,大谢对山水的玄学价值探寻,以及去往山水中放情的玄学意义,所有这些才是他最重要的历史价值。船山作为一个思想家既没有以还原历史的姿态指出其玄学的意义,亦没有以一个理学家的使命意识指出大谢在中华历史变化流程的角色特征(37),尤其是更没有明确将大谢五古拉回到船山自己所营造的以“十九首”情结所搭建的性情延绵平台。所以评价船山之释大谢云其修饰则可,然就此云其接近大谢,则无论是就玄学的大谢,还是船山自己所心怡的“三百篇”传统来说均不能结论。“不知者”亦非感叹语而是其不慎的谶语矣。
【 注 释 】
①②⑤⑥⑦⑧⑨????????(21)(22)(23)(24)(25)(26)(27)(28)(29)(30)(31)(32)(33)(34)(35)(36)王夫之:《古诗评选》,张国星校点,文化艺术出版社1997年版,第213、278、222、223、219、223、218、219、219、218、220、212、216、216、217、216、212、212、213、220、222、203、204、205、223、37、38、38、38、113、117页。
③清空与骚雅统一问题进入中唐以后越来越成为诗人们探讨和自觉践履的审美价值趋向,例如从南宋张炎《词源》到清代常州派周济“包诸”、“空诸”;刘熙载的“破空”、“破有”均应是对此的延伸。
④以意为主虽是从中唐刘禹锡即提出的问题。但《薑斋诗话》仍把此作为核心问题。
⑩王夫之等:《清诗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6页。
?谢灵运《登江中孤屿》诗有云:“怀新道转回,寻异景不迁……表灵物莫赏,蕴真谁为传。”
?此处可参阅拙文《陈廷焯把握碧山词路径及其再评估》一文,发表在《三峡大学学报》2016年第2期。
(37)纵览船山所论可见船山论诗有一个重要观点即以为中华诗歌中有一条维系中华精神的绵绵命脉,以古体直达性情。它首先绵亘在《诗经》、汉乐府、《古诗十九首》、陶渊明等晋宋五言诗中,而后延续至唐人韦应物、明人刘伯温等。而恰在大谢论述中,船山语焉不详,也没侦破大谢“赏心”的特别意义与所下的“不知《三百篇》若何”不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