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锦诗:敦煌的女儿(下)

2016-09-18 06:15雷媛
党政论坛 2016年5期
关键词:樊锦诗敦煌研究院志军

笃 行 ·知行有道·

樊锦诗:敦煌的女儿(下)

“没有年轻人才,把敦煌事业交给谁?”

“50多年来,我身边的人有走的也有留下的,留下的固然是真心实意想干事的人,但走的人哪一个人也都是恋恋不舍与敦煌洒泪挥别——他们都有自己的不忍和难处啊!我还特别佩服和欣赏现在来敦煌的年轻人,他们能甘愿选择这个或许一生都会很寂寞的事业,这需要极大的勇气,也是一种无私的牺牲”,樊锦诗感慨地说。

1998年,60岁的樊锦诗接任敦煌研究院院长。放眼望去,很多中层干部年龄比她还要大,一下子就急了,“这还得了!敦煌事业最终要年轻人继承,没有年轻人才,把敦煌事业交给谁?”为敦煌储备人才,成为她心中迫切的愿望。

敦煌条件苦,自愿去那里工作的人不多,樊锦诗就想方设法把年轻人送出去深造。为培养人才,院里的钱花“海”了。樊锦诗说:“花再多的钱也值。”她好像从不担心出去的人翅膀硬了不再回来,只是告诉年轻人:“你们出去学,我给你们打杂。”有些人出去果然就再不回来了。樊锦诗并不觉意外,“一个人的心不在敦煌,又何必强求?”樊锦诗坚持放手让年轻人去做事情,她说:“什么事情都离不开我不是好事。”“每个年轻人都希望自己有所作为,怎么能教他们不混日子、虚度年华?”“希望我的年轻人不只是一个匠人,更是一个有头脑的科学家。只要有一批人,而不是一个人起来了,敦煌就有希望。”

苏伯民记得自己曾和院里机关的几位处长聊过天,那些处长都很羡慕院里的年轻人,因为那些年轻人出国的机会比他们这些有级别的行政人员多。有出国的机会,就给年轻人,这是樊锦诗的做法,她不会因为谁的级别高而论资排辈,也不会私下里照顾谁。这似乎已经成为敦煌研究院的一种传统和风气了。苏伯民所在的保护所也是如此做的,他觉得之所以能贯穿这么一种自觉,无疑是受到了樊锦诗的影响。

樊锦诗的影响远不止于此。有一个数据,说来似乎难以置信:地处戈壁荒漠的敦煌研究院拥有的博士生在全国文物保护界位列第一。在日本自费苦读七年拿到博士学位的赵声良回来了,在北大专攻东方学的博士后杨富学带着几吨重的书回来了,有机会留在日本的丁淑君回来了……樊锦诗不知道这些优秀人才回来是受她影响,容易受感动的她倒是一次次被这些年轻人感动:“一个洋博士,如果去别的地方待遇会更好,你看人家还是回来了。”她始终不会想到自己为了吸引人才、留住人才,为改善他们的住房条件、为分居两地的职工团聚与人磨嘴皮子,与人争论的无私付出,才是留住人心的关键。

2014年2月,敦煌研究院办公楼一楼的公示栏里又贴出了两份公示,又有两位年轻人将被派往法国研修深造,公示内容中让外人羡慕的无疑就是“费用由院里负担”这一句了。多年来,樊锦诗继承了前辈的优良传统,在人才培养上不惜重金,舍得花钱,大批的专业人员获得多种深造研修机会。俗话说,有付出就有回报,目前敦煌研究院已逐步形成了一支涉及学科门类众多的年轻化专业人员队伍,这支专业人才队伍是未来敦煌文化遗产保护、研究、发展的重要力量。

“不近人情”的樊院长

岁月的磨砺以及西北广袤天地的锻炼,使性格柔弱的樊锦诗变得说话直来直去、做事倔强执着。她的“严厉”“不近人情”和“抠”是出名的。

1998年上任伊始,樊锦诗就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难题:为发展地方经济,相关部门计划将敦煌与某旅游公司捆绑上市。全面商业化的操作与保护的矛盾让她忧心忡忡,寝食难安:敦煌是国家的财产、人类的财产,决不能拿去做买卖,捆绑上市是有风险的。为此,樊锦诗四处奔走,跑遍了相关部门,向人们讲解敦煌石窟脆弱的现状,反复强调保护的重要性,“敦煌壁画这么漂亮,它是拿什么做的?泥巴、草、木材,你说脆弱不脆弱,你一弄就坏了!再加上它多病,几乎每个洞都有病!”

当时樊锦诗坚决不同意,

“硬是把压力都顶了回去。”现在说起来她还是坚持当时的立场,“文物保护是很复杂的事情,不是谁想做就可以做的,不是我樊锦诗不相让,你要是做不好,把这份文化遗产毁了怎么办?全世界再没有第二个莫高窟了。”她说:“如果莫高窟被破坏了,那我就是历史的罪人。”一场将敦煌捆绑上市的风波终于平息了。

岁月改变了樊锦诗的容颜,也磨砺着她的性格,让她从一个说话就脸红、想家就掉泪的江南姑娘,变成了一个风风火火的老太太。工作的快节奏使很多人无所适从,跟不上了就会挨“骂”。魏丹回忆起在给樊锦诗当秘书时直言“太可怕了”。刚来第一年,“常被‘骂’哭。”当时还是个小姑娘的魏丹哭完了,又快快地去做。因为想着樊院长比自己母亲还要大,自己做快些,老太太就能少做些。

80后的程亮从2005年开始当上了樊锦诗院长的秘书。做秘书的八年中,程亮已习惯了早上6时上班,中午不休息,晚上一两点下班的高强度工作,更适应了樊院长雷厉风行、一丝不苟、亲力亲为的工作作风……但是想当初刚成为樊锦诗的秘书,这样连续工作十天后,年轻力壮的程亮也扛不住了,直接就累倒了。为什么不调整岗位?程亮说,看着年龄跟自己母亲差不多大的樊院长这么勤奋地工作,他实在是张不开这个口。一来二去,也就习惯了。2006年,程亮第一次跟随樊锦诗出差去庐山,到庐山已天黑,连饭都没顾上吃,他们就开始工作,等到开完会离开庐山时,又是个黑天,置身庐山几天却没有见到庐山。程亮最初觉得,工作强度大都是能接受的,毕竟自己年轻,不过有些事,就不容易想通了。记得刚当秘书时,一次院里派他陪樊锦诗一起出差,飞机票都买好了,谁知樊锦诗坚持一个人去,说如果程亮也去,那就让程亮去,她不去了。“起初的确不理解她,后来才懂她的用心。长期以来每次出差她都尽可能一人,就是为了省钱。”

院里老一些的同事都知道,樊锦诗多年来只要去北京出差,总是住在景山公园后的一个地下室招待所,后来那里的服务员都认识了她,称她是“住在地下室里级别最高的名人”。

信息中心的副主任孙志军现在再和樊锦诗出差,就不愿意和她一起吃饭,因为樊锦诗点菜的标准是“光盘”,决不允许剩菜,共餐两三次,孙志军说自己没有一次吃饱过。有一次实在没有吃饱,偷偷跑出去买点心吃的事让樊锦诗知道了,她内疚地每餐饭都要特意问孙志军吃饱了没有,搞得孙志军挺不好意思。

说起老伴樊锦诗的“省”,彭金章想起儿子打过一个电话,说一次他去机场送妈妈,看着她瘦小的身躯拖着个行李,一个人孤单单地远去的背影,心里难过得不行。

不过,和樊锦诗生活了55年后,对于老伴,彭金章再了解不过,她是个在物质生活上可以说没有要求的人,吃得极其简单,不过问家里的钱,除非要去帮助他人才伸手向他要。彭金章清楚,老伴的稿费多用于帮助别人了。

去年春节,樊锦诗家用了30多年的那台日立牌电视机终于被换掉了。彭金章说,这是在外地生活的小儿子坚持的结果。

“家里不是缺钱,但是我们俩都觉得没必要。电视好好的,还能用呢!”现在樊锦诗家里的沙发是20世纪80年代的,双人床还是她单身时的床加个凳子拼的。

该省的决不多花一分钱,而该花钱的地方又都是大手笔。这是樊锦诗认准的理财之道。在她眼中,“像敦煌石窟这样珍贵的世界文化遗产,再高端的科技用于保护它都不为过”。显然,前端高科技运用的背后是大笔投入的资金。拿苏伯民的话说,多年来在文保界,敦煌研究院的文物保护发展得非常快,尤其在近十年,而作为一个遗址单位,保护它首先是花钱,是投入,而按照文物修旧如旧的理念,即使花了很多钱,也是看不出花在哪里了。他举例,仅莫高窟85窟投入的研究保护时间就达七八年,这背后的资金投入也是可以想象到的。

(摘自《百年潮》2015年第12期 雷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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