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 智 ·五色土·
“两会”提案建议都去哪了
我是一名在国务院某部委工作的公务员。要问我这个月在干什么,说实话,还在忙关于全国“两会”的事情。没错,从理论上来说,“两会”早在上月16日已经结束,但对于国务院部委而言,活儿才刚刚开始。
每年“两会”跟各部委相关的重要事情有两件:一是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要让全国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另一件是人大、政协的提案建议,借此了解社会想要我们干什么。
“两会”闭幕后,全国人大与政协就要把各个部委叫去开会,把收到的数千件提案建议分配给各个部委。负责分配的部门不仅要清楚各个部委的工作职责,有些涉及多个部门的提案建议还要明确主办和会办。
这项工作听起来容易,干起来并不轻松。一些建议提案一眼看上去很难确定到底该哪个部门管,往往需要在档案库里查询大量的文件才能找到依据。据说有一年,我们部跟另一个部就一件提案到底该归谁办来回了五六个回合,最终还是我们在上世纪90年代的某个文件里找到了一句话,成功地把这个提案交给了另一个部委。在部里的培训会上,这个案例还作为工作认真的典范受到表扬。当然,这个提案,真的很难办。
每年“两会”,媒体往往喜欢聚焦一些“雷人”提案建议,它们最后到哪儿去了呢?不仅这些,数量庞大的提案建议里有一些仅仅是表达感想或倾向,没有实际的政策建议;还有相当多的提案建议聚焦同一个热门话题,提出的解决方案也比较重复。这些提案建议,人大、政协分给各部委的时候一般作为参阅件,意思就是阅过即可,有益的地方可以在工作中参考,不需要给代表委员书面答复。而那些被人大、政协确定需要办理的提案建议,要求就十分严格。每个提案建议必须在规定的时限内全部办理,一般而言,建议主办件要在6月中旬之前、提案主办件要在8月中旬之前分别办结。
所谓“办结”,是指要给每个代表委员办理意见的回复,并且要将回复情况记录在登记表上。个人的提案建议相对简单,那些数十人甚至上百人联名的提案建议办理起来就有些头疼。
曾经有个提案,上面的联名密密麻麻写了一页A4纸,并且这些人还不在同一个地方,估计是发起人在两会驻地拿着提案挨个儿找政协委员签字。我打电话的时候发现,发起人对于这个问题研究得很透,就提案的设想、依据、建议等讲了大半个小时。不过,其他联名的政协委员就不太一样。有的委员对此了解不深,有的委员留的是办公电话,秘书接起来也是一副怀疑电信诈骗的语气。
关于一些重点的提案建议,各部委有时会召开专门的座谈会进一步听取代表委员的意见,或者司局领导去外地出差的时候专门到提案人单位拜访。其实,有些提案建议反映的,就是部委想干并且希望获得社会支持的事情,“两会”之前部委也会事先跟代表委员沟通,希望他们在“两会”上提出来。这样的提案建议往往很快就能变成实际的政策。
提出办理意见并跟代表委员沟通之后,部委还要给人大、政协办公厅反馈办理意见,这些意见一般都至少要分管副部长签发。
反馈是有固定格式的,右上角要把提案建议进行分类,这个活是由办理部委根据办理意见来确定的。分类各地略有不同,全国人大和政协一般是分三类:A类是所提问题已经解决了,只是代表委员不知道的;B类是这个问题没解决并且提得很好,打算解决的;C类是所提问题难以解决,或者所提意见建议跟法律法规违背,没有可操作性的。一般来说,C类提案极少,因为不靠谱的提案大部分在人大、政协那边已经被筛选成参阅件,各部门在办理的时候一般只要提案建议有合理的成分,就尽量往前两类归。全国的数据我没有找到。比如,今年甘肃政协会议的数据是,A类60.7%,B类33%。工作中感觉全国人大政协的比例应该类似,B类会更多一些,几乎见不到C类。
提案建议的质量这些年一直在稳步提高,特别是来自专业界别的代表委员提出的提案建议质量非常高,也基本能抓住关系国计民生的大问题。追着热点提建议提案的代表委员当然有,但更多来自一线的提案建议非常有前瞻性,很多问题还没成为舆情热点前就已经提出来了,并且有详细的解决建议。
在外人眼中,代表委员们花在琢磨提案建议上的时间有点少,其实代表委员都是社会各界的精英,谈论自己行业领域已经熟门熟路且切中要害,靠的是日常的积累和思考,这些意见也会得到高度重视。如果他们愿意从自己的领域再多迈出一步,再专门地做一些研究的话,提案建议就会比媒体观点看得更加深远,又比学术研究更接地气、可操作。我手头就有一个提案,看得出提案人做了大量的资料搜集和田野调查,十几页的提案简直就是一份详尽的研究报告,并且恰恰是政府希望找到解决方向的问题。每次见到这样的提案建议,办理人真的会有如获至宝的感觉,办理起来也干劲十足。总的说来,这样高质量的提案建议近几年每年都能见到,而那些兴之所至随手一写的越来越少,提案建议确实越来越切实有用了。
(摘自《解放日报》2016年4月11日 张 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