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婴:生活在鲁迅的影子之外

2016-08-30 03:26
传记文学 2016年2期
关键词:许广平鲁迅

文 伉 伉

周海婴:生活在鲁迅的影子之外

文伉 伉

周海婴,曾用名周渊,浙江绍兴人,鲁迅研究专家、无线电专家、摄影家。1929年9月出生于上海,1960年毕业于北京大学物理系无线电专业。曾任广播电影电视部政策法规司副司长;出任过上海鲁迅文化发展中心理事长,中国鲁迅研究会名誉会长,北京鲁迅纪念馆、绍兴鲁迅纪念馆、厦门鲁迅纪念馆名誉馆长,北京鲁迅中学、绍兴鲁迅中学名誉校长,绍兴旅港同乡会名誉主席,北京鲁迅博物馆、上海鲁迅纪念馆、中国鲁迅研究室、中国无线电运动协会顾问等;第四届、第五届、第六届、第七届全国人大代表,第八届、第九届、第十届、第十一届全国政协委员。

鲁迅,中国的文化巨人,被誉为“民族魂”。在儿子周海婴心目中的鲁迅,并不是常言的“横眉冷对”,而是那么的温暖慈爱。

周海婴面容清癯,两鬓微斑,颧骨突出,一如父亲鲁迅,特别是那嫡传的“周氏”之眉浓且黑,颇有鲁迅神韵。然而,周海婴生前一直试图走出自己的路,不希望被父辈的光环照射,也从不向外人炫耀自己是鲁迅的后代。

或许是由于想离父亲远一点,周海婴日后做起了远离文学的工作。他说:“别人就把我放在一个框框里,觉得周海婴就应该在某一个框框中生活。我们要靠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成绩,去赢得社会的承认。”

对于父亲,周海婴一直认为公众的认识在很多方面存在片面性。“一些描述鲁迅的文字把他刻画成一个喋喋不休、拿着匕首和投枪的战士。形象是紧皱双眉严峻凝重的,没有个性和生活,而其他方面似乎都淡化掉了,只剩下一个空壳。”作为儿子,周海婴觉得,当文学家和思想家的身份被革命性所掩盖后,鲁迅形象很空洞,“我们不认识这样一个鲁迅”。从周海婴身上,可以重新发现鲁迅作为一个男人,为人父、为人夫的另一面。

一代文豪十分珍爱“上天赐予的礼物”

1929年9月,周海婴出生于上海。这一年,鲁迅48岁。很民主的鲁迅曾说:“先取一个名字‘海婴’吧!‘海婴’,上海生的孩子,他长大了,愿意用也可以,不愿意用再改再换都可以。”

周海婴说,自己的出生是一场意外。“母亲告诉我,当时他们觉得生存环境非常危险、恶劣,朝不保夕,有个孩子是拖累。但是后来他们避孕失败,我就意外降临了。”“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已经是30多岁了,算是高龄产妇,是顺产,不是剖腹产。但是我是被钳子夹出来的。”

周海婴出生时属难产,鲁迅在医院里为许广平母子焦急万分,想方设法抢救。当医生征求鲁迅意见是留大人还是留孩子时,鲁迅不假思索地说:“留大人。”结果母子平安。许广平产后,年已半百的鲁迅特意送了一盆花给她。

周海婴生前回忆说父亲有时也把他称为“小红象”。“现在咱们知道‘白象’是非常名贵的,非常稀有的,我母亲曾经爱称我父亲为‘白象’。那么既然是‘象’,‘象’的后代自然是‘小象’;那么小孩生下来皮肤很红,那么红皮肤的‘象’不是‘小红象’嘛,于是就有了这样的一个爱称。”

鲁迅很喜欢这个儿子,他为儿子感到骄傲和自豪,特别把他看作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在往后的7年多时间里,鲁迅在自己的日记里、在和友人的通信里,常常提及儿子。

鲁迅做事十分认真,书房也整理得很好。即便儿子在书房玩耍,弄得乱七八糟,鲁迅也绝不生气,只待儿子出去了自己再收拾房间。根据周海婴回忆,他曾问过父亲:“爸爸能吃吗?”鲁迅当时的回答也童趣盎然:“按理说是可以的,但爸爸只有一个,吃了就没了,所以还是不要吃的好。”

作为父亲的鲁迅留在周海婴脑海中的印象,是个一直趴在书桌前写作的长者:“他早上醒得比较晚,因此我每天早上起来都是蹑手蹑脚的,大家都让我别吵爸爸。在濮存昕主演的电影《鲁迅》里,有一个镜头就是小海婴给鲁迅装烟,当时我就是这么做的,因为我觉得孩子应该孝顺父亲,装支烟也是孝顺。”在周海婴的记忆中,鲁迅是个慈父。

也许,正因周海婴是意外出生的“多余人”,所以反而得到了加倍的父爱。周海婴自幼体弱,鲁迅在日记中至少有上百次带儿子到医院就诊的记录。鲁迅曾笑言,扯大这个儿子,自己都要成“二十五孝”父亲了。

周海婴童年时就患有哮喘病,最费鲁迅心神。每当换季时节发作尤为厉害。儿子的病一但犯起来,呼吸困难,彻夜难眠。学过医的鲁迅即便平日谨慎,一般不替人看病或开处方,但在这情况下也充当起家庭医生的角色,解燃眉之急,他为儿子的哮喘病设计了至少4种缓解病症的方法。

每当此时,鲁迅常常会取来一个脸盆,放进2两芥末粉,再倒入滚烫的开水,随后把一条毛巾展开放进水里。等芥末汁浸透整条毛巾后,鲁迅就将筷子插进毛巾,把水拧干,以周海婴所能承受的最高温度敷在他的后背上,然后再用干毛巾盖住。这样过去10多分钟后,周海婴的背部就会粉红一片,用手指头碰一下都特别疼。而就在这个时候,周海婴会感觉呼吸顺畅、特别舒服。这就是鲁迅屡试不爽的治疗哮喘的“经验方”:芥末水热敷后背。中医养生专家认为,鲁迅这种治疗方法类似中医里的贴敷,能让芥末的药性通过背部的经络、穴位直达脏腑,对哮喘、呼吸道感染以及因虚寒而产生的关节疼、头疼都有一定作用。不过,对于一些皮肤比较敏感的人来说,贴敷的时间不要过长。

周海婴与父亲一起生活仅有短短的7年,但从他呱呱坠地那天起,就注定他得在“鲁迅的儿子”的光环下生活。尽管周海婴一直想挣脱这个光环,“只想做一个实实在在的普通人”(图为鲁迅和儿子周海婴,1930年)

在晚年,周海婴还记得,儿时他家住在上海大陆新村,楼下的房间用装有玻璃的门隔开。有一天,一位邻居小朋友来他家玩,不慎把周海婴关在里间。由于门太紧,周海婴一时打不开,他心里非常焦急,拼命想把门打开,他一掌用力推过去,一块门玻璃就被他打破了,手也被碎玻璃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直流。周海婴一时慌了,在楼下放声大哭,正在楼上书房中写作的鲁迅听见哭声,三步并作两步奔下楼梯,马上用云南白药和纱布将周海婴手上的伤口包扎起来,并安慰周海婴说:“孩子别慌、别慌,过几天就好啦。”紧接着鲁迅又和蔼地将吓得呆在一旁的那位小朋友送走了,事后鲁迅也没有责骂过周海婴,而是请师傅将门玻璃重新装好了。

事后,鲁迅在给母亲的信件里也提及此事:“前天玻璃割破了手,鲜血淋漓……”信是1936年9月22日写的,“距父亲去世仅23天,有一张母亲和我在万国殡仪馆站在一起的照片,可以看到我右手腕包扎着纱布”。周海婴后来发现了这张照片。

周海婴还记得,当年“父亲弯下身,细心地给我膝盖上出脓流血的伤口敷药的情景。每年闷热的夏天,晚饭后长着满身痱子的我,总可以跑到二楼,由父亲将痱子药水轻涂在我胸上或背上,每搽一面,母亲用扇子扇干。这是我最快活的时刻,可以不怕影响父亲写作而被‘驱赶’,有机会亲近父亲,心里感到无比温暖”。

鲁迅在1919年写下《今天我们怎样做父亲》,他在文中谈及对后代的教育:“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10年后,周海婴的出现,让鲁迅真正地实践“怎样做父亲”。

作为一个男孩,周海婴也偶然因顽皮挨打骂。“其实那只是虚张声势,吓唬一下而已。”他这样回忆。在鲁迅给自己母亲的信中也说:“打起来,声音虽然响,却不痛的。”又说:“有时是肯听话的,也讲道理的,所以近一年来,不但不挨打,也不大挨骂了。”周海婴曾这么回忆:“我在家里,感觉父亲对我,跟普通家庭一样,而且更和蔼,没有大声喝喝,或者是训斥。当然也有他看我不乖的时候,拿一个纸卷起来,轻轻地在屁股上打打,这完全是一个威慑作用吧。”

鲁迅用孩子的童心诱导孩子,把功夫用在培育孩子的身心健康上。有一次周海婴听说家里买了观看狮子老虎的马戏票,他高兴极了。谁料鲁迅不让他去,他急得哭了起来。鲁迅虽说不爱看电影,但为增加儿子的精神食粮,凡有适合儿童观看的影片,他都特意陪着海婴去观看。为什么这一次却不让去呢?因为这马戏在夜晚表演,孩子容易受惊吓,不利于身心的健康。于是鲁迅采用童心诱导的方法耐心地告诉他说:“那马戏节目大都是猛兽表演,又在黑夜临睡之前,孩子看了要惊恐得不能入睡的,对身心健康有影响。”周海婴见父亲说得有道理,也就不哭了。

“父亲从不逼我学这学那,让我自然成长。”周海婴生前回忆说,当年在商务印书馆工作的叔叔周建人曾送我两套“儿童文库”和“少年文库”丛书,父亲就把书放在我的专用书柜里,任由我读,他从不过问我读了哪些,或指定看哪几篇、背诵哪几段,完全“放任自流”。

年近半百才得子的鲁迅并不忌讳和年幼的儿子谈论死亡,他曾对儿子说:“我会死,你也会死。”更不避讳对儿子进行性教育。从事业上来看,“文二代”周海婴并没有子承父业步入文坛,而是成为了造诣精深的无线电专家。“我的父母从未要求我子承父业,只是在我快长大成人的时侯,母亲才要我‘学一门本事,自食其力’。”相对于现在很多被父母强迫着学这学那的孩子,周海婴一直很庆幸也很感激父母给了他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虽然远未达到父亲的高度,周海婴表示,“我们尽自己的力量,做好自己的本份,就无愧于我父亲。”

被贴上“鲁迅之子”标签的率性之人

终其一生,周海婴都生活在父亲的光环之下,常常被贴上“鲁迅之子”的标签。“我是在一个‘人场’的环境下长大的,就像磁场,我被这个‘人场’控制着。父亲一直在鞭策着我,也在给我压力。”

有人调侃,现在正处于一个“拼爹”的时代。与有些人公开叫嚣“我爸是某某”相比,周海婴一生更多的时候是想跳出鲁迅的圈子,自食其力,过一个平民化的生活。“你看,我60岁时还被人这样介绍——这就是鲁迅先生的儿子……每次我听了以后心里非常不舒服:没错,我是鲁迅的儿子,但不等于说没有我的工作、没有我的事业;我就是我,我就是周海婴!”

身为鲁迅的儿子,周海婴生前坦言常年为声名所累。他曾接受采访时说:“我小时候,一直到中学,都尽量不用周海婴这个名字,用的是‘周渊’。因为觉得大家总是把我想成他们所希望的一个周海婴形象。在众人眼中,周海婴应该文笔很好,或者认为周海婴应该这样、应该那样。这对我来说是非常难受的。”做人难,做名人之子更难。从小到大,反对靠父母的余荫生活,虚度人生;强调靠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成绩,去赢得社会的承认。“当遇到许多困难和问题时,我就想,要不是鲁迅的儿子就好了……”他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父亲”。周海婴生前曾向记者大倒苦水,感叹“鲁迅的儿子不好当”,需要“经常戴着防毒面具”,甚至还要“戴着生化保护武器”!

鲁迅博物馆内的鲁迅书屋里,悬挂着一幅鲁迅木刻肖像画,那是1936年8月初,中国著名版画家力群先生的力作,这幅作品后来就成为世界各国大多采用的鲁迅画像。木刻画中的鲁迅神情凝重而坚毅,目光如炬,背景中手上握着的钢笔更是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正扎向一只只丧家之犬。提起大家公认的这幅鲁迅木刻,周海婴却有不同的看法,他说:“曾有一位雕塑家为鲁迅塑像,妈妈就给人家这样讲那样讲,说鲁迅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应该是那个样子的。但最后那位雕塑家说,如果我把鲁迅塑造成和蔼可亲的教授形象,社会就该不认可了。”周海婴说,战士也要有休息的时候,他也会唱唱歌跳跳舞,也会调侃调侃,只是人们把鲁迅的这一面忽略了。他还说,造成这种忽略的原因,也有后来的人选文章不够全面之故,比如中学课本里《论“费厄泼赖”应当缓行》内容与孩子们的年龄特征不相符,不仅学生读不懂,连教学生的老师也不一定懂。

长期以来,鲁迅被塑造成横眉冷对的斗士,殊不知他是一位多性情的文学家。在孩提时代的周海婴眼里,父亲是爱开玩笑、非常幽默的。正如周海婴所称:“我问过我母亲、叔叔,甚至于和我父亲见过面的一些朋友,他们都没有看见过我父亲生气的样子,更不要说什么拍案、横眉冷对。由于受当时的环境影响,父亲见的人比较少,所以大家都是从字里行间去推论他的性格。其实现实中他如果和人家谈不拢,往往就不响了,不和别人多讲,最多到这一步为止。”

作为鲁迅的独子,周海婴7岁时用稚嫩的笔为父亲书写了墓碑碑文,此后长达70余年时间他被认为是“鲁迅精神的传播者”,做了不少纪念、研究鲁迅的工作。2002年,周海婴和儿子周令飞投资创办了上海鲁迅文化发展中心,监制了电影《鲁迅》,筹划了40集电视剧《中国大文豪》,尽到了伟人后代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他还曾著有《鲁迅与我七十年》等书。2010年,《鲁迅回忆录》的许广平手稿本得以完整面世,周海婴是该书的主编。

“鲁迅是世界的,我希望大家研究他的思想、文学价值,更希望大家看到凡人鲁迅、生活中的鲁迅、完整的鲁迅。”周海婴曾说,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工作,让被“极左”意识形态遮蔽和诠释了近60年的鲁迅和他的文化精神,得到“还原”和“解放”。“假如鲁迅作为一个时代的符号要一直存在下去的话,就必须给青年人一个有血有肉的鲁迅,从他的外貌和生活上进行还原。”可以说,周海婴为“鲁学”研究做了很多有益的工作,把鲁迅从现代文坛之圣人的高位还原到现实中来。

鲁迅去世后,日本人奥田杏花帮助翻注面膜一具,给家属留作纪念,上面还粘着鲁迅的7根胡子。周海婴生前说:“但已不是父亲生时的模样了,脸庞显得狭瘦,两腮凹缩,我想那是奥田杏花翻模时全副假牙没有装入之故,以致腮部下陷的吧。但不管怎样,它是极其珍贵的。上世纪50年代,上海鲁迅纪念馆落成,我们将这副面膜捐献给他们,现在作为一级文物保存着。”

周海婴很注意对鲁迅著作权、肖像权的保护。早在1986年,周海婴就因为日文版《鲁迅全集》的稿酬问题和人民文学出版社打过官司。周海婴生前也多次对街头出现的“祥林嫂洗脚房”、“阿Q服装”等商铺感到心痛。他很反对鲁迅笔下的形象商业化。周海婴为父亲打官司之多,以至于特聘律师可以写一本《我为鲁迅打官司》的书。

2007年,周海婴联合长子周令飞撰写过一篇《鲁迅姓什么》,他们直指如今的鲁迅已改姓“钱”与“权”,痛批一些人打着鲁迅的幌子大发其财,一些部门利用鲁迅的名号动辄垄断。他希望鲁迅成为“天下为公”的公益性人物。

曾有人说,周海婴打官司其实就是为了钱,周海婴听了一笑,“我这是背了父亲的‘钱锅’。”终究是鲁迅的孩子,他爱父亲,必须维护父亲的名誉。在周海婴看来,公民的人格尊严神圣不可侵犯,自己的父亲作为深受各界爱戴的历史名人,其姓名具有深刻的文化内涵和社会内涵。他认为,一些机构利用鲁迅的知名度在经营活动中搭便车,有违社会公共利益和社会公德。在打官司之余,他开始宣讲鲁迅,他要让大家相信,鲁迅的思想并没有过时。

一次,周海婴无意中发现鲁迅的中、英文网络域名已被人抢注,他曾试联系过域名持有者,本想买回域名,结果却令他跌破眼镜,“开价二十几万,不到二十几万就免谈”。周海婴认为,私自将名人姓名注册成域名,不仅侵犯了名人的姓名权,更侵犯了国家、民族的尊严。作为全国政协委员,他曾提交有关“健全名人姓名注册中文域名”的提案,指出有关部门应当加强对名人中文域名的管理和保护,以免对侵犯国家和民族的文化尊严。

周海婴平时与人相处耿直、率真,而且同父亲鲁迅一样,敢说真话,从不怕得罪人。周海婴的长子周令飞说:“父亲最值得人怀念的就是一生求真的精神,虽然他曾经有一度对顶着伟人之子的巨大头衔备感压力,但他一生坚持处事认真,待人宽厚,真正做了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全国政协十届五次会议界别联组会议上,在几位委员相继发言后,周海婴开始发言。让大家惊诧的是,他诚恳地向在场的政协委员“检讨”:“有关部门花了很大力气反盗版,并且要大家提高觉悟,不要去买盗版书。但是我检讨一下,我也买盗版书。一本书五六块钱,想了解一下,就买一本翻翻,看完再当废纸卖掉。”周海婴质问:“书价为什么总是定得这么高?”而在一次鲁迅青少年文学奖的活动上,周海婴也毫无敷衍之辞,又一次直言不讳地批评当下青少年写作真心话太少,“假、大、空”太多,匠气太重。

周海婴有三儿一女。长子周令飞长相酷似鲁迅,尤其是那两撇胡子,常有人跟他开玩笑,问是否有导演请他去演鲁迅,他笑声朗朗:“不行啊!我太高了!”周海婴夫妇曾考虑过暂不要那么多孩子,以便专心学业。去开人流手术介绍信时,被夫人马新云所在学校的领导制止了。校领导认真商议了一番,认为鲁迅的后代本来就少,怎可轻易打掉?

在儿子周令飞眼中,父亲是一个很认真很讲原则的人,他从父亲身上看到了祖父的影子。周令飞说,他和父亲既是父子又是同事。“父亲在平时经常和我商量要做的工作。我在工作上遇到困难,他会给我很大的鼓励。他常对我说,干部、烈士和名人的后代子孙,如果每个人都能够继承我们祖先的优良文化和精神,相信我们的社会会更好。我们不能置身事外,必须把这些当作自己的责任。”

老“火腿”不老的真情故事

1932年10月9日,瞿秋白夫妇到鲁迅家中避难小住,特意给3岁大的周海婴赠送了一种叫“积铁成像”的玩具。这是一盒铁材制成的可组装成各种模型的玩具。周海婴用它组装小火车、起重机,装好了再拆,拆了又装,鲁迅总是从旁鼓励。它不但使周海婴学会由简单到复杂的几百种积像玩法,还可以脱离模型,发挥自我想像力,拼搭各种东西。

“我上学以后,开始爱好理工专业,后来又投身于科技工作,细想起来,也许和他们两位(瞿秋白夫妇)当初对我的启迪不无关系吧?”周海婴生前对儿时的玩具记忆尤深。

爱上拆卸的他还试过把父亲特意为他买的留声机拆开,弄得满手油污,把齿轮当舵轮旋转着玩,乐趣无穷。母亲见了,吃了一惊,但并没有斥责,只让他复原过来,他也做到了。除此之外,他还拆过家里的日本进口缝纫机。

鲁迅离世时,周海婴年仅7岁,鲁迅留下的遗嘱中叮嘱“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周海婴尊重父亲遗愿,报考南洋无线电夜校,最终成为一名跟文学不搭界的无线电专家,用他的话说,这是“靠自己的努力穿衣吃饭,既没给父亲丢脸,也没硬要去沾他老人家的光”。

周海婴从事无线电事业长达55年,曾出版过《电子爱好者的金桥——业余无线电通信》。他曾长期兼任中国电子学会科普部副主任,为培养后备人才,他与多位科技界人大代表联名提案,使得中国内地个人业余电台在1992年12月22日重新开放。周海婴是国内首批注册的22名老“火腿(对业余无线电爱好者的称号)”之一,呼号为BA1CY,频率是14.180MC。无线电爱好者张家齐说,每天早晨8时左右,他们就能在14.180兆赫这个固定频率上听到周海婴的声音。刚开始,他们通过这个频率相约一起聚会,地点经常选在北京鲁迅博物馆。慢慢年龄都大了,但每天他们都坚持在这个频率上聊天,“我们笑称大家在空中天天见”。

如今,再也听不到周海婴的声音了,无线电爱好者很难过。按照惯例,一个无线电呼号停止使用5年后,将被重新分配给他人。周海婴作为“火腿”名人,他的呼号BA1CY将被永久保存,以作为对他的纪念。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上海的租界被日寇占领。这年12月15日早晨,许广平被日本宪兵抓走,受到严刑拷打,身心受到摧残,头发白了不少,双腿被打伤不便走路,但敌人从她嘴里一无所获。1942年3月1日,鬼子不得不将她释放。

当年,许广平在上海租界被日本宪兵队逮捕,家中物件也被搜去不少,其中便有周海婴的无线电收音机。待许广平出狱,母子再次相见,周海婴便马上追讨他那部视若珍宝的收音机。

抗战胜利之后,周海婴还在家中搞起了收发报试验。他后来回忆说:“为了提高发射效果,我买了两支长毛竹,从自己的屋顶向北边邻居的屋顶架起一根天线,它横跨东西向弄堂,支在28号朋友的屋顶上。这支天线称为‘齐柏林’式,中心下降两条并行的馈线,每隔一段有小竹棍支撑着,远看像杂技高空飞人的梯子,十分耀眼”。结果,周海婴的兴趣之举引起了国民党特务的注意,三天两头来到周家监看,在他家附近游荡的特务更不在少数。

出于保护鲁迅后代安全考虑,上海地下党组织决定把周海婴送去香港读书,他便随许涤新夫妇赴港,就读于培侨中学。

到了香港,在当时的形势下,许广平一方面要躲避国民党特务的追踪,另一方面还要参与新政协的筹建。不久,为响应中共关于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各社会贤达召开政治协商会议、成立联合政府的倡议,在香港的李济深、沈钧儒等民主人士以及在欧美诸国的知名人士都纷纷北上或回国,参与新政协的筹建。

1948年11月底,周海婴跟着母亲许广平乘坐悬挂有葡萄牙国旗的“华中轮”离港北上。同船的还有郭沫若、马叙伦、陈其尤、沙千里、许宝驹、侯外庐、翦伯赞、冯裕芳等知名人士。12月3日一早,船在安东附近“大王岛”抛锚,一行人员改乘小船上岸。中共中央东北局派负责同志前往迎接,并护送到哈尔滨。正在这时候,得知沈阳已解放,于是又改乘火车抵达沈阳。

解放区的一切,特别是新政协组建前的环境以及人与事,都令年轻的周海婴感到振奋与新奇。周海婴曾回忆:“按照上面的意思,这一大批民主人士,原打算请他们到哈尔滨住上一阵,待平津解放,大军渡江后再图南下。可是形势发展很快,只不过两个月时间,解放战争已势如破竹,四平一战,又解放了长春,平津已是指日可得,也许开春便可以去北平……”

1949年2月1日,北平宣布和平解放。2月25日,民主人士乘坐的专列抵达北平。“列车将要抵达前门车站时,只见铁路两旁的屋顶,每隔10米都有持枪战士守卫,可见安全保卫工作之严密。进站后,大家被直接送到北京饭店,也就是现在夹在新造的北京饭店中间的老楼。母亲和我被安排住在3楼。几天后,叔叔周建人全家也到了北平,与我们住在一起。”

据统计,从1948年8月到第二年的8月,整整一个年头里,秘密经过香港北上的民主人士,约有350人,其中119人参加了第一届全国政协会议。“母亲被选为全国妇联筹委会常委,3月24日代表国统区任正团长,参加第一届全国妇联代表大会,任主席团成员。后被选为妇联执行委员。到9月又参加了政协会议,任政协委员。10月又被任命为政务院副秘书长。从此定居北京。我呢,只在北京饭店住了几天,就到河北正定去,进了当时为革命青年开办的华北大学,编入政训第31班,参加为期3个多月的学习。我全新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1956年,许广平与儿子,儿媳,两个孙子合影

让周海婴自豪的是,在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国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上,母亲代表民主人士发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应有国庆日,所以希望本会决定把10月1日定为国庆日。”毛泽东听了非常支持,当即表态:“我们应作一提议,向政府建议,由政府决定。”这年12月,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第四次会议通过《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庆日的决议》,规定每年10月1日为国庆日,并以这一天作为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日子。

新中国成立后,许广平曾任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副秘书长、全国人大常委、全国政协常委、全国妇联副主席、民进中央副主席、全国文联主席团委员等职务。

在华北大学政训班学习结束后,周海婴又进入辅仁大学社会系就读。后来,党和政府考虑他从小喜欢无线电,又把他送到北京大学物理系就读,1956年他从北大物理系毕业后,正赶上我国搞核武器研制,他便被分配到北大核物理系,从事筹建实验室工作。1960年以后,他又到国家广电总局技术部搞无线电规划工作,曾担任过原广播电影电视部政策法规司副司长,直至1994年离休。他曾任第四届至第七届全国人大代表、第八届至第十一届全国政协委员,积极向全国人大、全国政协提建议,特别是在《著作权法》和反盗版方面提出了自己的明确意见,在参政议政方面作出了突出贡献。

在周海婴眼里,母亲与父亲之间的感情包含着两种:一种是学生对老师的崇敬,还有一种是夫妻之间的爱护、帮助。“我母亲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父亲做了很多事情,抄稿、寄信、包装等等。”在周海婴的记忆中没有母亲老远喊父亲的印象,“只是有事就走到父亲面前,询问他喝不喝水,或者告之该量体温了、该吃药了,是一种自然的平视的状态”。周海婴说:“鲁迅爱抽烟,又爱思考,常常被烟头烫到手指。我母亲发现了以后,曾特意为他买了烟嘴。这样,父亲就再也不会被烫到了。”

许多人都知道鲁迅曾与朱安有过婚姻,因此还有人质疑许广平是第三者。谈及外界对母亲的质疑,周海婴曾坦陈:“是的,鲁迅跟朱安女士是结过婚,但大家都知道,他是被我的祖母用‘母病速归’的电报从日本骗回来结婚的。新婚之夜,他哭了一夜,把衣服都哭湿了。鲁迅是一个孝子,他觉得母亲守寡多年,有个人陪着她也好。就这样,他接受了这个‘傀儡婚姻’。那一年鲁迅才25岁。他在结婚后第4天,便和二弟周作人及几个朋友启程东渡日本了。3年后,鲁迅再次回国都是和朱安分居。是许广平给了他爱情,她当然不是第三者了。”

1923年10月,鲁迅兼任了国立北京女子高等学校(后改名为国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的国文讲师,每周讲授1小时的中国小说史。许广平当时是国文系二年级的学生,思想进步,她最喜欢听鲁迅先生讲的中国小说史,所以每次上课她都争着坐在第一排,并积极向鲁迅提出问题,给鲁迅留下了深刻印象。1925年3月,女师大发生了反对校长杨荫榆的学潮,而作为学生自治会总干事的许广平是骨干。因苦闷和彷徨,她给鲁迅写了第一封信。正是这封信,开启了她和鲁迅的爱情之窗。那一年,鲁迅45岁,许广平27岁。此后,他们的感情渐渐升温。

“我的母亲是个新女性。可当时的父亲是‘不敢爱’的。”周海婴说,鲁迅当时有感觉,但肯定还有许多顾虑,导致他不会像许广平一样那么大胆,那么炽热。

在周海婴看来,许广平于1925年10月写的《风子是我的爱》那篇文章是二人爱情的转折点。许广平的热情让鲁迅终于表白了心迹:“我对于名誉、地位,什么都不要,只要枭蛇鬼怪够了。”而此中“枭蛇鬼怪”就是许广平。“可以说,以前‘不敢爱’的鲁迅这时打开了心结,他终于觉得‘我可以爱’了。”周海婴生前曾感慨地说:“在北京时他们的感情就已定了,而不是人们说的到了广州才确定。”

1926年8月26日,鲁迅应好友林语堂之邀与许广平结伴南下,到厦门大学任中国文学系教授和国学研究院教授,许广平则到广东省立女子师范学校任训育主任。他们约定两年后到广州相聚。周海婴说:“父亲的确是个性情中人,他和我母亲的两年之约,只过了4个月,就和母亲在广州碰头了。”

1927年1月,鲁迅又到广州中山大学任中文系主任兼教务主任,许广平任他的助教。这年4月15日,广州的反动派受上海“四一二”事件影响,也开始实行大屠杀,逮捕了中山大学许多进步学生。鲁迅愤而辞职,于1927年10月3日与许广平来到上海,正式开始共同生活。

“其实,我的母亲不是一个简单的家庭妇女,她也是个革命家。不过为了父亲,她愿意放弃自己的事业。那时,她除了在生活上照顾父亲,还承担了秘书的工作,帮助父亲在楼下挡挡来访问的客人,在父亲休息时帮他誊写文稿。”在周海婴看来,在鲁迅与许广平共同生活的10年中,母亲为了帮助父亲,牺牲了自己的事业。“其实,母亲曾经也很想出去工作。可以说,如果没有许广平,可能不会有今天的鲁迅。鲁迅逝世后,母亲还一直在做保留鲁迅的文物和文献的工作。不说别的,单是保护鲁迅的资料就不是个容易的事情。可人们往往都只是看到鲁迅,却很少想到他背后的许广平。”

在鲁迅逝世以后的30年间,许广平曾为革命被日本宪兵逮捕关押76天,尝尽老虎凳、电刑和辣椒水。曾为保护鲁迅的著作和文献,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中,组织在上海编辑出版了首部《鲁迅全集》。解放后,她将鲁迅的房产、文物、手稿捐献国家。1968年,“四人帮”偷偷劫走鲁迅手稿,许广平将她生命最后一刻献给了保卫鲁迅的最后一战。

经过思考,周海婴找到了保存手稿的最佳办法,那就是尽快将之出版,公布于世。1975年,周海婴与胡乔木碰面。胡乔木告诉他不妨给毛泽东写信。周海婴在信中这样写道:“敬爱的主席,您最了解鲁迅书信的革命精神,并早在1937年10月l9日,您在陕北公学鲁迅逝世周年纪念会的讲演中,就引用过鲁迅痛斥变质者的一封信,给我们留下难忘的印象。我们迫切希望在您的支特下,一部收入现存全部书信,认真按照手稿校订过的新的鲁迅书信集,能够早日出版……”

1976年,鲁迅逝世40周年之际,一部包括1381封书信的新的《鲁迅书信集》终于问世。

青年周海婴

永远的镜匣人生

80岁生日这一天,周海婴的庆生活动比较特别,他的首次个人摄影展《镜匣人间》在孔庙和国子监博物馆以及北京爱普生影艺坊开幕。虽然是“处女展”,但是慕名前来捧场的观众还是很多,展厅门还没开,就有心急的观众趴在玻璃前向里窥视了。《镜匣人间》将周海婴的摄影人生与摄影作品从封尘的记忆中开启,一段写实的历史展现在眼前。他用相机记录了他所经历的人生,留下了一段远离我们年代的记忆,具有社会、人文、历史的研究意义,这些珍贵的图像所体现的敏感与活力,以一种极强的冲击力令人惊讶。

周海婴仿佛注定要与摄影结下不解之缘。出生后第100天,小海婴就被鲁迅抱到上海的照相馆拍了照片。鲁迅在1924年写过《论照相之类》,1934年又写了一篇《从孩子的照相说起》,里面还特别提到了周海婴小时候照相的事。“1936年秋末,父亲过世之后,悲痛的母亲健康状况很不好,于是一位蔡姓阿姨建议母亲去杭州异地休养,她认为至少有助于减轻失去亲人的哀伤。母亲自然不能丢下方才8岁的我,让我随去做‘跟屁虫’。蔡阿姨有一支黑色小型相机,不时地拍些风景。很快她看出了我对相机的好奇,经不起我左缠右磨,允许我按了几次快门,这一年算是我摄影的开端。”凭记忆,周海婴说那只照相机是德国蔡司厂的康太时Contax,大概是Carl Zeiss Tesser 50mm. F/3.5镜头。可惜的是,蔡阿姨是党的地下工作者,所以当时既没有留下底片,更没有留下和她一起的合照。但是,“自此以后,我总有拿着相机拍照的渴望,这样走了大半辈子,拍过的底片竟有数万张”。

“1943年有一天,母亲比较富裕的朋友借给我一只小方木匣镜箱,由此我正式开始学习摄影了……1944年,我把积攒的零花钱和压岁钱合在一起,走进曾在橱窗前流连‘观察’了多少次的二手相机店。那些德国高档机种是初学者不可企及的,有几只日本产仿制品,羞涩的口袋尚能承当,记得它是一只最便宜的翻盖皮腔式相机,日本f4.5镜头,康搬快门1-1/200秒,使用127底片,拍16张。我用过几个月之后,为了缴无线电夜校的学费,只好把它卖掉……”1948 年11月在离开香港前往东北解放区前,由于气候的因素,周海婴曾和母亲商量购置冬衣的事,最终决定去价格低廉的旧货市场购买二手衣服。就这样,周海婴省下了800多块港币。于是,酷爱摄影的他马上货比三家,买了一台低价的“禄莱”Rolleiflex相机,又买下20多个胶卷。生前,周海婴非常感谢母亲:“我很感谢母亲支持我的兴趣,宁可穿旧衣服也要满足我的心愿。”

为了安全、不引人注目地到达东北解放区,这次北上是完全保密的,没有摄影记者跟随报道。周海婴拍的这些绝版照片,无疑弥补了中国现代历史上最重要的影像空缺。其中有一张《民主人士讨论新政府的召开》,拍的是在沈阳市的铁路宾馆大会议室内民主党派的讨论学习会场,“冬季下午室内光线不足,勉强用慢速拍了两帧,虽然清晰度差,又非广角镜头,能够留下这历史的瞬间,于国于民我心足矣!”

周海婴早期的相册用几本厚厚的黑卡纸老式相册珍藏着,都是由母亲许广平帮他细心粘贴,页面上留有很多她的亲笔题字,“当年北京鲁迅博物馆曾有计划,在母亲身体稍好的时候请她辨认一些经年久存的时代老照片,搞清楚其中的人物和情节,母亲最终去世,成为永久的遗憾” 。

周海婴一辈子酷爱摄影,共拍摄2万余张照片,把镜头对准社会底层的劳苦平民,尤以上海难民、上海“二·六”轰炸、民主人士秘密前往东北解放区、辅仁大学和北京大学校园生活等20世纪四五十年代上海和北京的社会生活及市井风貌系列照片弥足珍贵,记录下的茅盾、巴金、萧军、季羡林等人图像都已是珍贵史料。“1949年初夏,我从华北大学短期学习结束,廖承志建议我们几个‘孩子’,各自补习所缺的高中文化课程后,第二年去苏联求学。这样,我返回上海旧址霞飞坊寻师回炉。不久,抗美援朝开始,我在三楼阳台听到飞机投弹轰炸声,看到窜天的浓烟,这便是‘二·六’轰炸上海卢湾区。冲天黑烟被我拍了下来。隔天我又和表兄马永庆赶去现场拍摄残存废墟,进入现场时,我们被警卫所阻,亏得那时候我们不知天高地厚地自己印了名片,叫作‘海马摄影社’,凭这枚小片子,才得到许可进入警卫圈内。进去后我拍到了一批炸毁的废墟,还有伤亡家属悲痛欲绝的镜头。”

周海婴摄影作品:

1.1949年,周海婴在铁路宾馆拍摄的李富春和沈钧儒

2.熟食小贩 1949年 上海霞飞坊/3.1949年 胆量 上海

周海婴

“70年来,我的摄影兴趣不减,从未间断却并不连贯,这与时局、运动、心情和工作、生活有直接关系……在摄影中我找到的是自己的乐趣,如今却无意间为大家或小家留下了凝固的瞬间。”进入老年的周海婴由于身体的原因,不像以往那样到处去拍照了,但摄影依然是他的最大爱好。数码时代来临,摄影技术发生革命,他也努力地跟随时代,平时用数码相机拍照。他总是称自己是“准摄影家”。据悉,桥牌和摄影一样,是周海婴一生相当钟情的“雅好”。生前回忆在北大物理系读书时,周海婴说,同学可以打桥牌、跳交谊舞,他出于好奇,偶尔走去观看,就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鲁迅的儿子不好好读书,只知道打牌跳舞”。

2011年4月7日凌晨5时36分,鲁迅研究专家、无线电专家、摄影家周海婴在北京医院走完了81岁的人生旅程。早于2010 年5月21日,他因患血管炎住进北京医院,一直顽强地与病魔作斗争。周海婴的长子周令飞说,父亲的遗嘱共有6条,第一条就是希望作为鲁迅的后代,要承担起弘扬其思想、传播其精神的使命和责任;第二条是办好鲁迅文化中心,将来成立鲁迅基金会。周令飞说:“我父亲最后一条遗嘱才是关于自己的身后事,他希望把自己的骨灰撒出去。”

4月11日上午11时,周海婴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八宝山殡仪馆东礼堂举行。头枕鲜花,党旗覆盖。人们排着长长的队伍,怀着沉痛的心情向周海婴作最后的告别。与大多数告别仪式不同的是,礼堂内回旋的不是凄婉的哀乐,而是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这是周海婴生前最喜欢的音乐。

除了家人和同事,有上千人赶来为周海婴送行,包括他的好友和文化界人士,礼堂外的队伍绵延了上百米。从日本福山县专程前来的佐藤先生,他说自己的父亲是和鲁迅渊源颇深的原内山书店的工作人员,因此这次来送别周海婴,是希望“继续两代人的感情”。

周海婴生前坦陈,自己对名与利想得不多,看得很淡,只想做一个实实在在的普通人。小时候,父母就教导他不能以名人的孩子自居。周海婴夫人马新云回忆说,1945年她家搬到上海霞飞坊62号,与住在64号的周海婴是邻居。弄堂里的孩子们常在一起玩耍,大家并不在意周海婴是鲁迅的儿子,周海婴也从不刻意去摆架子,孩子们彼此平等、感情融洽。自1952年8月1日,周海婴与马新云结婚后,50多年来夫妻相濡以沫,互敬互爱。马新云一直表示希望走在周海婴的前面,没想到老伴先去。周海婴的去世对马新云打击很大,显得消瘦而又憔悴。

7岁时父亲去世,81岁时终于与父亲在天堂相见。儒雅、温和的周海婴追随伟大的父亲去了,他之所以被人记忆并不是因为他的伟大,而是因为他的平凡!

责任编辑/胡仰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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