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期滇池流域的水灾、赈恤与河流治理

2016-08-22 07:33
学术探索 2016年7期
关键词:水灾滇池乾隆

马 琦

(云南大学 历史系,云南 昆明 650091)

明清时期滇池流域的水灾、赈恤与河流治理

马 琦

(云南大学 历史系,云南 昆明 650091)

滇池流域是典型的高原湖盆区,丰富的水土资源使滇池坝子长期作为云南的核心经济区。滇池水系在为坝区农业灌溉提供丰富水源的同时,也使滇池流域长期遭受水患的威胁。以往关于滇池流域开发史的研究多侧重于农业开发与水利灌溉,对于水患涉及较少。本文通过梳理明清档案、历史文献和实地考察,探讨明清时期滇池流域水灾、政府赈恤及灾后河流治理,以期全面认识滇池水系,推进高原湖泊的综合研究。

明清时期;滇池流域;水灾;政府赈恤;河流治理

滇池地处云南省中部昆明市西南郊,是我国高原湖泊的代表,滇池坝子是云贵高原大型坝区之一,位于滇池流域中心区域,是云南省的政治、经济、人口和文化中心。滇池流域丰富的水土资源为传统农业开发提供了便利的条件,使滇池坝子长期作为云南核心经济区。但是,受季节性降雨、高原盆地地形、湖泊型水系等自然因素的影响,历史上的滇池流域一直受到水患的威胁。关于滇池水灾,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以方国瑜、于希贤、朱慧荣等学者为代表,在论述滇池水域范围变化、滇池地区自然环境变迁与农业开发、明代滇池流域面貌等问题时,均略有提及,[1][2][3]而古永继则对历史上云南的自然灾害进行考析,包括滇池水灾。[4]但是,这些研究对于滇池水灾大多属于概括性的描述,或者依据地方文献进行简单的统计和分析,滇池水灾发生的具体过程、范围、受灾程度以及灾后赈恤和河流治理等问题则基本没有涉及。因此,本文通过梳理明清档案、文献和实地考察,拟对明清时期滇池流域水灾、赈恤及河湖治理进行系统的研究,以期推进高原湖泊区域综合研究。

一、明清时期滇池流域水灾考证

明清时期的滇池流域不仅是云南省的省会所在地,也是云南的政治、经济中心,文献记载相对丰富。民国《新纂云南通志》对自晋至清有文献记载的云南历次大水灾和特大水灾进行了整理,[5](P477~484)但仍有错误和缺失,兹以此为基础,结合档案、文献、碑刻等资料对明清时期滇池水灾进行补充和考证。

明代滇池流域水灾,最早见于弘治十三年。云南巡抚陈金《海口记》一文称:“弘治庚申冬,予受廵抚寄,水患滋甚,军民恳乞疏浚者日急。”①滇池流域水灾严重,故才有疏浚海口河之议。天启《滇志》载:明正德七年,“滇池水溢,荡析昆阳州居民百余所,溺死者无计”;万历十四年“省城、北胜等地大水”。②按正德七年滇池水溢,荡析的应不仅仅是昆阳州,据环滇池地形、地貌和海拔来看,昆明、呈贡、晋宁等亦应难于幸免,故民国《新纂云南通志》将昆明、晋宁增入此次受灾区域之内。天启《滇志·艺文志》中录有杨慎《海口修浚碑》、方良曙《重浚海口记》和佚名《类报水患灾伤乞加轸恤疏》。杨慎文称:“乃嘉靖戊申至庚戌,大雨洽旬,水大至,盘盓激而成窟,潲潲滐而为阜,则石龙阻流而成谼,黄泥填淤而象鞭,海田无秋矣。”①天启《滇志》卷二十四《艺文志·海口修浚碑》。可知,嘉庆二十七年至二十九年,滇池流域因连续降雨导致水灾发生。方良曙记述:“万历改元癸酉,关中少司马兰谷邹公来抚兹土,偶值淫雨连旬,水泛病民。”②天启《滇志》卷十九《艺文志·重浚海口记》。万历元年因连续降雨导致滇池流域河水涨溢,此为水灾无疑。康熙《云南府志》卷二十八《灾祥》中亦载:万历元年“晋宁、嵩明大水,无禾。”佚名《类报水患灾伤乞加轸恤疏》则言:“本年六月二十九日,有军民数千拥臣号呼,称本日丑时漏下四鼓,方卧床,忽大水奔腾而至,急起仓皇逃避,不片时,城内外坊厢民居概被水淹,……忽于十月初二、三至二十二等日,两旬大雨,猛如盆倾,昼夜不止,山水下流,海水上漫,将已登百谷尽数淹没。”③天启《滇志》卷二十三《艺文志·类报水患灾伤乞加轸恤疏》。可见,该年六月底和十月上中旬,省城昆明曾遭遇两次大型水灾。该文中同时提及两点:一、“今年五月,水、乌十余万寇倾巢向滇”;二、“臣与前按臣罗汝元、今抚臣闵学,目省城积贮之空虚,议各建仓储谷以备不虞”。按水西寇滇乃天启二年五月之事,而天启元年十月辛巳,闵洪学由福建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升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云南,接替贵州道御史巡按云南罗汝元④《大明熹宗皇帝实录》卷六,天启元年二月癸卯;《大明熹宗皇帝实录》卷十三,天启元年八月壬申;《大明熹宗皇帝实录》卷十五,天启元年十月辛巳。。故推测此次水灾应发生于天启二年六月和十月,此疏作者极有可能为云南右布政使升左布政使施尔志所为。

康熙二年、十年、三十年昆明、晋宁等地水灾,分别载于康熙《云南通志》和雍正《云南通志》⑤康熙《云南通志》卷二十八《灾祥》;雍正《云南通志》卷二十八《祥异》。。如康熙十年五月,“省城大鸟来,大水淹塌营房千余间,坏堤坝、庐舍、人畜无数。”《清实录》中亦有豁免灾区额征田赋的记载⑥《大清圣祖皇帝实录》卷十,康熙二年十二月甲辰;《大清圣祖皇帝实录》卷一百五十三,康熙三十年十一月壬申。。道光《云南通志稿》与道光《昆明县志》中记载了乾隆十三年、乾隆三十九年、乾隆四十二年、嘉庆十年、道光七年、道光九年、道光十年、道光十三年滇池水灾共八次⑦道光《云南通志稿》卷四《天文志三之二·灾祥下》。。如乾隆十三年,云贵总督张允随奏称“滇省六月中旬,连日大雨,河水泛溢,昆明县淹没田亩兵民房舍,并云南府属之昆阳、嵩明、南宁、富民、宜良、呈贡、晋宁、罗茨、禄丰、曲靖府属之平彝、澂江府属之河阳、路南、广西府属之弥勒等州县,暨元江府各被淹低田房屋。……又七月初十、十一等日,大雨水涨,昆明、安宁、呈贡、晋宁等州县,有续被水淹之处。”⑧《大清高宗皇帝实录》卷三百二十一,乾隆十三年闰七月丁丑,上谕据云贵总督张允随奏称。此次水灾不仅限于省城,而是遍及整个滇中地区。再如乾隆四十二年,据云贵总督李侍尧奏报:“云南省城自六月初四至初六日,昼夜大雨,山水汇注盘龙江,宣泄不及,城厢内外水深三四尺,居民房屋致多倒塌。”⑨《大清高宗皇帝实录》卷一千三十七,乾隆四十二年七月己卯,上谕军机大臣等据李侍尧奏。

道光时期的方志记载并不完整,不能反映清代中期滇池全部水灾。乾隆三年,云南总督庆复奏报:“今查昆明、晋宁、通海、南安等州县于五月初六、十一、十三等日,亦经冲决堤埂数处,浸倒民房自数间至二十余间不等,俱未冲损田禾;安宁州复于五月十三日因山水涨发,浮沙压伤田禾约二百余亩,淹坏民房十余间;呈贡县于五月十三日冲倒河埂,被淹低田一百三十余亩。”○10乾隆三年六月二十五日,云南总督庆复《奏报昆明等县被水赈恤事》,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朱批奏折,档号:04-01-05-0207-013。虽然此次水灾波及范围较广,但受灾程度有限。乾隆四年七月,云南巡抚张允随奏报:“(云南)各属丰收,唯省城于七月初,雨后水发,冲决宝象河堤,田亩被淹,民房坍塌。”○11《大清高宗皇帝实录》卷九十七,乾隆四年七月,云南巡抚张允随奏。此次水灾因宝象河决堤,淹没昆明县东南部。孙冉翁在《盘龙江水利图说》中言:“昔康熙丁亥岁(四十六年),江坏新城”;又称“乾隆乙未、丁酉二年,江水大泛,……民间房屋片瓦无存,东、南、西三城竟成汪洋,二十四铺皆为大海,三市街撑船往来,城门口俱用大木枋闸之”;又言“今因道光三年间,河岸崩倒,水大难修,又新加木枋三匹在上,闭水修堤”。○12孙冉翁:《盘龙江水利图说》一卷,云南省图书馆藏道光抄本。康熙四十六年盘龙江水灾不见于其他志书,当时云南布政使为刘荫枢,“荫枢督浚昆明湖,筑六河岸彷”①《清史稿》卷二百七十六《列传六十三·刘荫枢》。。一般来说,清代滇池疏浚多在水灾之后,本文将在其后论述水灾与河道疏浚的关系,故可推测此次水灾确有其事。至于“乾隆乙未、丁酉二年”水灾,实为甲午、丁酉二年,即乾隆三十九年和乾隆四十二年。虽孙氏记述时间有误,但其描述的灾情甚为直观,为大水灾无疑。至于道光三年水灾,同年九月云贵总督明山奏报:“阿迷、嵩明、昆阳、宣威、呈贡、蒙自六州县低洼田禾,被水淹浸,民房间有冲塌。”②《大清宣宗皇帝实录》卷五十九,道光三年九月辛巳,云贵总督明山奏。另,《大清仁宗皇帝实录》载,嘉庆九年九月辛亥,“缓徵云南晋宁州水灾秋粮及条公等银。”③《大清仁宗皇帝实录》卷一百三十四,嘉庆九年九月辛亥。可见,嘉庆九年晋宁州曾发生水灾。

咸同变乱开始之后,河道失修,水灾频仍。民国《新纂云南通志》据光绪《云南通志》载:咸丰七年六月,“昆明大水灾,泛溢数十里,灌入城东南低洼处,深丈余,坏民房无数”;咸丰九年,“晋宁大水灾,河西厂堤溃”;同治十年六月,“昆明大水灾,先是,淫雨浃旬,冷水洞水爆洪,六河涨溢,东南城不没者数版,浸坏东城小城楼,圮民房无数,出入城门咸以舟济,越六日始渐退。”④民国《新纂云南通志》卷十八《气象考一·水汽》,第482—483页。咸丰七年、同治十年两次水灾灾情严重,尤其是同治十年,水灾遍及昆明、澄江、曲靖、广西、昭通、普洱、楚雄、丽江、大理等九府四十四州县⑤《大清穆宗皇帝实录》卷三百二十九,同治十一年二月辛巳,减免以上地方上年被水田赋。,几乎遍及云南全省。然该书并无光绪年间滇池水灾的记载,但笔者据《清实录》中关于滇池区域被水、赈恤、减免田赋的相关记载,推知光绪十五年至三十三年,几乎每年均有水灾发生⑥《大清德宗皇帝实录》卷二百七十五,光绪十五年十月乙亥,上谕军机大臣等;卷三百十四,光绪十八年七月辛丑,上谕内阁;卷三百三十七,光绪二十年三月己亥;卷四百五十四,光绪二十五年十一月庚戌,云南巡抚丁振铎奏;卷四百八十六,光绪二十七年八月戊戌,云南巡抚李经羲奏;卷五百二十,光绪二十九年八月戊寅,云南巡抚林绍年奏;卷五百七十八,光绪三十三年八月癸未。。尤其是,光绪十八年,上谕:“云南昆明等州县被水,特饬户部拨银十万两,发交王文韶等赈抚。”⑦《大清德宗皇帝实录》卷三百十七,光绪十八年十月丁巳,上谕军机大臣等。根据以上考证,笔者将明清时期滇池流域历次水灾列表如下:

明清时期滇池流域水灾列表

注:为了便于研究,笔者以被灾区域大小和受灾程度轻重,将历次水灾分为一般水灾和大型水灾两类,大型水灾指受灾范围包括滇池流域三州县以上,或受灾人口、田地、民房达到一定规模均视为大型水灾,其余则为一般水灾。

上表所示,明清时期滇池流域水灾共计36次,其中大型水灾10次,平均11.3年一次水灾。乾隆年间的孙冉翁“亦尝闻之遗老,曰:‘十余年间(盘龙江)必暴发一次’。”①孙冉翁:《盘龙江水利图说》。尤其是咸同以后,发生水灾的频率显著增加。从有记载的水灾发生的具体时间上看,以六月为最,七、八月次之,五、十月最少。民国《新纂云南通志》分析认为,云南水灾多因暴雨骤降、宣泄不及所致,盖受台风之影响②民国《新纂云南通志》(第二册)卷十八《气象考一·水汽》,第483—484页。。昆明地区地处云南中部,受太平洋季风气候影响,降雨的季节性非常显著,夏秋雨季的降雨量占全年降雨量的绝大多数,短时间内的强降雨导致地表雨水沿河流汇集于滇池之内,而滇池出水口仅为一条海口河,泄水不畅,致使滇池水面抬升,导致滇池漫溢或河流决堤,文献中滇池及盘龙江、宝象河、金汁河等均有漫溢、决堤的记载。

二、大型水灾与政府赈恤

上文统计,明清时期滇池流域发生的大型水灾共计11次。因资料所限,笔者以天启二年、乾隆十三年、嘉庆十年、道光十三年、光绪十八年五次大型水灾为例,探讨明清时期滇池流域大型水灾的受灾程度、受灾范围及政府赈恤。

天启二年水灾。据《类报水患灾伤乞加轻恤疏》载①天启《滇志》卷二十三《艺文志·类报水患灾伤乞加轸恤疏》,以下关于天启二年水灾资料均来自此处。,据松花坝老人萧凤朝称:“六月二十八日午时,左山烟雾弥天,民居尽暗,少顷,迅雷腾空,山上起蚊,浪涌数丈,其山倒裂约二十余丈,土石填压金汁河二十余丈,将大石桥冲坏二孔,淹死过路不知名二人,因而横溢至省。”至次日“丑时漏下四鼓,方卧床,忽大水奔腾而至,急起仓皇逃避,不片时,城内外坊厢民居概被水淹”。从二十六日午时至次日丑时,不过半天时间,昆明骤降暴雨,导致松花坝东面山体滑坡,土石倾泻金汁河河道,致使该河决堤横流。大水自东北向西南漫流,城北演武场(即南校场,在今昆明市青年路南段)“平地水深六、七尺”。大水涌入盘龙江河道,导致“东城河堤溃决五丈余”,大水入城,城内秀衣街等街(今昆明市青年路北段)“水高数尺”。嗣据勘查,昆明城外左、中、前、后、广南等五卫及城内绣衣街、水塘铺等地,“省城通共倒房二千八百七十二间,冲去九户,溺死知姓名十五名,漂没米粮财物家火不计其数;又勘得源头松华坝各闸,冲倒拨岸二十五丈,震例官厅数间,冲没民房十间,倒山一半”;各卫所“被水冲倒营房一百四十一间,溺死营兵魏时朝等男妇五名口。”统计此次灾情,淹死知姓名军民20口,倒塌房屋3000余间,受灾人口应在6000人以上,而金汁河、盘龙江沿岸被淹农田数量更不知几何。

该年水灾并未就此结束。十月二十日,据省城军民报称:“正值收割,忽于十月初二、三至二十二等日,两旬大雨,猛如盆倾,昼夜不止,山水下流,海水上漫,将已登百谷尽数淹没,在田者漂浸萌芽,鞠为泥土,收场者不见阳光,蒸惹腐烂。”此次降雨与同年六月比较,突发性和降雨强度均不如前,但持续时间长达二十天。长时间降雨导致入滇河流水量增加,而滇池排水不畅,致使“海水上漫”。滇池漫溢,淹没沿湖低洼农田,除了昆明县外,还波及呈贡县、晋宁州和昆阳州。大水退后,云南抚藩行令各衙门及时修葺“倾塌城垣与冲决河堤坝闸”,“被淹田地、民房批行分头查勘,酌量赈恤”。

乾隆十三年水灾。乾隆十三年七月十二日,云南巡抚图尔炳阿题报:“据署昆明现知县诸世钟详称:本年六月十六、七、八、九等日大雨如注,上水陡发,漫决河堤,低洼田亩淹没二百七十八顷零,近城各铺及各村屯房屋墙垣,浸倒二千七百余间,被水民人暂搬寺庙寄住,冲决河堤,现在上紧堵筑,被淹田亩有无亏损,另行查勘详报。……又据署呈贡县知县傅腾蛟报称,六月十六七八九等日,大雨不止,龙潭山水并发骤然,漫溋新册、洛龙河等村,低洼田亩俱被冲淹,房屋亦有倒塌,现在查明确数另报。又据晋宁州知州王臣报称,六月十六至十九四日,大雨不止,河水泛滥,向桥、宝兴二村地势甚洼,田亩房屋俱被水淹,俟水稍退,勘明确数另报。又据昆阳州知州刘建吉报称,六月十六日以后,连日大雨,河水泛涨,顺河田亩被水淹没,俟水稍退,查明田禾有无损伤,另文申报。”②乾隆十三年七月十二日,云南巡抚图尔炳阿《题为奏明被水情形事》,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内阁题本,档号:02-01-04-14222-004。据各县册报,此次水灾发生于六月十六至十九日,因连续强降雨,盘龙江、洛龙河、昆阳大河等河流水位上涨,导致漫溢或决堤,冲淹沿河村庄和民田。大水未退,云南藩司饬令各州县,一面转移受灾人口至安全地点居住,并予以必要的赈济,一面抢修冲决河堤,以防再次被淹。据图尔炳阿奏称:“被水民人分雇船只济渡,并无损伤,令于附近各寺庙暂为棲止,每大口给米五合,小口减半,按日散给,水退搬回停止,共赈济十二日,不致失所,冲决河堤现饬抢修完固。……又七月初十、十一日等日大雨水涨,昆明、南宁、呈贡、晋宁等州县有续被水淹之处”。③乾隆十三年八月初六日,户部尚书傅恒《题为遵议滇省被水并赈恤事》,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内阁题本,档号:02-01-04-14276-001。

据灾后勘查,云南府昆明、宜良、呈贡、晋宁、昆阳等五州县,水田成灾面积达42864亩;昆明、呈贡、晋宁、昆阳四州县受灾程度十分,无力灾民7013户;昆明等五州县倒塌房屋2907间,倒塌墙垣1890堵;灾时昆明县安顿灾民5970户,计8050口①乾隆十三年十月十二日,吏部尚书兼管户部事务陈大受《题为遵议滇省昆明被水成灾情形事》,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内阁题本,档号:02-01-04-14278-009。。从受灾人口、田地、房屋情况看,此次水灾受灾程度较为严重。政府除了灾时赈济灾民谷765石外,又从常平仓内动谷8866石,用于抚恤昆明等五州县灾民一月口粮;对于因被水倒塌房屋墙,政府规定,瓦房一间给银1.5两,草房一间给银1两,墙一堵给银0.2两,“资其修葺”,共赈恤倒塌房屋墙垣银3743.5两②乾隆十三年十月十二日,吏部尚书兼管户部事务陈大受《题为遵议滇省昆明被水成灾情形事》,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内阁题本,档号:02-01-04-14278-009。。次年四月,政府免除昆明、晋宁、呈贡三州县被水田亩,乾隆十三年屯田银1180两,米谷979石③《大清高宗皇帝实录》卷三百三十九,乾隆十四年四月戊戌。。因此次水灾主要为河流漫溢决堤所致,除昆明外,受灾范围有限。

嘉庆十年水灾。嘉庆十年十月初六日,云贵总督兼署云南巡抚伯麟奏报:“窃照云南府属之昆明、昆阳、晋宁、呈贡等四州县,因八月初旬大雨连绵,昆湖水涨,附近昆湖低洼之处田庐被淹。……,本年八月初旬,阴雨连绵,滇池水涨,滨水低洼村庄,水深一、二尺至四、五尺不等,田亩、房屋间被淹浸,因系蓄水满溢,并非淬被冲淹,居民俱徐迁高处,均未损伤人口。查得昆明县止善等十六里,共被淹民屯田五百八十七顷九十亩零,淹倒瓦草房共三千三百七十八间,淹倒墙三千八百十一堵,查明乏食贫民共大小五万七千八百二十一口;昆阳州循礼等三十五村庄,共被淹民屯田九十五顷二十亩零,淹倒瓦草房共六百三十五间半,查明乏食贫民共大小一千九百一十二口;晋宁州金砂等九保十六村乡,共被淹民屯田八十八顷三十亩零,淹倒瓦草房九百六十九间,查明乏食贫民共大小三千九十一口;呈贡县江安等十一村庄,共被淹民屯田九十五顷四十亩零,淹倒瓦草房共三百零两间,查明乏食贫民共大小六百零六口,随督率各委员并地方官,将各属被淹乡庄乏食贫民概行抚恤一月口粮,共折给银七千六百三十四两零,淹倒房屋墙垣俱照例给予修费,共银六千七百四十八两零,……所有各州县被水田亩,本年应征银米,合无仰恳皇上天恩缓至来年秋后征收,以纾民力,仍俟来春青黄不接之时,饬令各该州县酌量情形,详请开仓借粜,以平市价二裕民食。”④嘉庆十年十月初六日,兼署云南巡抚伯麟《奏为勘明昆明四走线被水情形并抚恤事》,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内阁题本,档号:04-01-02-0073-002。此次水灾共造成昆明、呈贡、晋宁、昆阳四州县60648人受灾,淹没农田86710亩,冲毁房屋5284间,墙垣3811堵。政府共给过赈济口粮折银7634.7两,房屋墙垣修缮银6748.7两,并缓征被水田亩应征秋粮米和条丁等银⑤嘉庆十一年十二月初四日,大学士管理户部事务禄康《题为遵旨察核滇省奏报昆明上年被水赈灾事》,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内阁题本,档号:02-01-04-18619-017;《大清仁宗皇帝实录》卷一百五十三,嘉庆十年十一月戊辰。。

此次水灾因持续降雨导致滇池漫溢,受灾范围颇大。伯麟提到受灾乡里保村名称,除止善、循礼外,金砂、安江等村庄名称今仍存。金砂村今隶属于晋宁县上蒜镇金砂村委会,地处滇池东南岸柴河下游西南部,背靠小山,西向滇池,一马平川,该村平均海拔1896米;安江村今隶属于晋宁县新街乡,此处滇池东南岸柴河下游东北部,属于平坝地区,平均海拔1894米。如果滇池坝区内微地貌古今变化可以忽略的话,此次滇池漫溢的范围可以确定为海拔1895米以下的所有滇池坝区。

道光三年水灾。道光三年六月二十九日,云贵总督明山奏报:“再滇省自五月中旬以来,雨水较多,昆明县属金汁等河疏消不及,被水刷塌堤埂数处,沿河低田间被淹浸,经臣等随时饬令该府县等抢修堵筑。”⑥道光三年六月二十九日,云贵总督明山《奏为勘明昆明等州县及黑盐井被水情形并酌办抚恤事》,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朱批奏折,档号:04-01-01-0649-013。因连续强降雨导致金汁等河决堤,淹没沿河田亩。据明山所述,此次水灾看似影响有限,实则不然。同年十一月,政府豁免昆明等七县被水田亩田赋⑦《大清宣宗皇帝实录》卷六十一,道光三年十一月辛未。。据户部所开豁免清单:昆明、呈贡、晋宁、昆阳四州县被淹民屯田共计62470亩,豁免七分秋米2018石、丁条等银2745两⑧道光三年十一月十六日,户部《题为蠲免被水州县应征条公银两》,《内阁大库档》,档号:NO000019886。,可见此次水灾的受灾程度并不小。

光绪十八年水灾。光绪十八年七月,云贵总督王文韶奏报:“本年春间,云南昭通、东川各属苦旱,收成歉薄。六月以后,又复阴雨连绵,山水暴发,河海同时猛涨,以致昆明等十六州县田禾被淹,庐舍亦多坍塌,小民荡析离居。”①《大清德宗皇帝实录》卷三百十四,光绪十八年七月辛丑,上谕内阁王文韶等奏。此次水灾因连续强降雨导致河流决堤、滇池漫溢。为此,光绪皇帝“特饬户部拨银十万两,发交王文韶等赈抚。”②《大清德宗皇帝实录》卷三百十七,光绪十八年十月丁巳,上谕军机大臣等。可见此次水灾程度之重。同年,云南巡抚谭钧培奏报:“再滇省本年雨水较多,灾区较宽,需款甚巨,业将昆明陆凉等十六州县被水成灾、委勘赈抚情形会折驰奏,并恳部拨款赈济在案。兹据各属禀报,呈贡县之斗南、大小梅子、江尾、可乐、乌龙浦、大渔、小河口、新村、松花营、王家庄、海晏、腰湾、安江等十五村,沿海三十余里田禾,概被淹没,庐舍亦在水中,间有浸塌;……晋宁州沿海之河东、河西两乡田亩概被淹没;……又昆明县续报,县属望城堡各村及碧鸡堡之赤家壁、干沟尾、下普坪等村田亦被淹”③光绪十八年[日月不详],云南巡抚谭钧培《奏为昆明等县被水赈抚事》,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朱批奏折,档号:04-01-04-0005-008。。该奏中所涉及的乡、堡及村庄地名,基本上都保留至今,为确定此次水灾范围提供了线索。

今呈贡县境内的斗南(海拔1891米)、大梅子(1892米)、小梅子(1894米)、江尾(1890米)、可乐(1893米)、乌龙(1895米)、大渔(1938米)、小河口(1890米)、新村(1893米)、松花(1901米)、海晏(1894米)、腰湾(1932米)、安江(1894米)等十四村,除大渔、松花、腰湾三村倚山而建外,其他村庄的海拔基本在1985米以下④以上各点海拔数据来源于谷歌地图。。晋宁州河西、河东两乡位于柴河下游,大致相当于今晋宁县新街镇的范围,除个别山区外,大部分地区的海拔低于1895米。昆明县望城堡在昆明市西山区前卫街道办附近,平均海拔1893米;干沟尾、下普坪隶属于今西山区碧鸡街道办,两地海拔均为1889米。因此,本次滇池漫溢范围可以确定为海拔1895米以下的滇池坝区。

注:左图底图为1942年中华民国军事委员会军令部陆地测量局编绘的1:50000分县地图;右图滇池坝区1895米等高线根据国家地理信息中心公布的遥感影像图提取而成,而地名信息来自于中国历史地理信息统1911年数据。

根据上图计算,清末民国时期,正常情况下,滇池水域面积约为232平方公里;而清代后期大型水灾导致滇池漫溢时,其范围可达574平方公里(即1895米等高线范围,区域内高于1895米的小山忽略不计)。可见,滇池漫溢时淹没坝区的面积远超过正常情况下滇池水域的面积,达到342平方公里。如果就整个滇池坝区面积760平方公里而言[6],滇池漫溢时淹没的面积约占整个滇池坝区面积的45%。这亦可从文献中予以证明,如道光十六年,昆明县定额民屯田总计150185亩①光绪《昆明县志》卷三《赋役志第六》。,而前文所引嘉庆十年水灾,昆明县被淹民屯田则达58790亩,占民屯田总面积的39%。

三、滇池水灾成因与河湖治理

明清时期滇池水灾平均每11.7年一次,水患频繁。尤其是大型水灾,其受灾范围和程度更大,严重威胁省会昆明城的安全以及滇池坝区民众的生命和财产。疏浚河流、防范水患成为云南督抚及环湖四州县的重要政务。如明弘治十三年滇池大水,云南巡抚等认为:“滇水为患久且大矣,御灾捍患非吾辈分外事”。②康熙《云南通志》卷二十九《艺文志四·海口记》。

明代滇池治理主要集中在海口河、盘龙江上游松花坝和下游南坝闸。治理海口河解决滇池泄水不畅的问题。弘治十三年水灾后,同年冬季,云南抚按组织昆明六卫军余和安宁、晋宁、昆阳、昆明、呈贡、归化、易门七州县民夫2万余人,“画地分工,照界疏浚,以一丈五尺为则”,疏浚滇池出水口海口河。至次年三月工竣后,“不数月,而池之水十已去其六七,不复昔之泛滥弥漫矣”。因海口河床降低,滇池水位下降,“退出田地前后约百万有奇”。虽然经过此次修治海口河,新获田地百万余亩,但巡抚陈金已经意识此役并非一劳永逸。滇池水患虽缘于连续强降雨所致,但降雨所带来的山体泥石下泄阻塞河道,致使河道淤积、泄水不畅,最终形成河流泛滥和滇池漫溢。因此,他期望“后之继其事者忧民之忧利民之利,而加之意焉,见河流壅塞即督工浚之,见旱坝毁损即督工修之,俾两山沙石终不入河,下流滔滔终无阻碍,使泛滥弥漫者不复再见,而膏腴沃壤不复淹没”③康熙《云南通志》卷二十九《艺文志四·海口记》。。

为了保证海口河不致淤积、壅塞,可能自陈金之后不久就已形成岁修制度。嘉靖年间,杨慎《海口修浚碑》言:“弘治中,巡抚都御史应城陈公金始为开浚之役,有记勒之碑。嗣是岁一兴役,为之小修。正德间,都御史安福王公懋中、副使昆山史公良佐继之,始抇子河。”④天启《滇志》卷二十四《艺文志·海口修浚碑》。弘治之后,海口河岁修制度形成,正德年间,海口河岁修由主河道扩展至支流。正德年间治理海口河,不但因滇池水灾,亦为遵守岁修制度。万历年间,方良曙在《重浚海口记》中亦称:“先年,当事诸公率多裁成,海夫有编,开挖有期,为民之意,亦既殷矣。”⑤天启《滇志》卷十九《艺文志·重浚海口记》。可见,海口河岁修制度从弘治年间开始,每年定期疏浚河道,施工人员亦有安排。

其后,嘉庆二十七年,滇池再次涨水。巡抚顾应祥、巡按林应箕应军民所请,命云南府、昆阳州组织修治海口河,自嘉庆二十八年十一月至次年三月,共征调丁夫15000人,河道疏浚之后,在子河上筑泄水坝九座,“坝各存水窗,俾磢砾漂沙不冲塞焉”;主河则“新筑堤篽,编篁析荮,囊石怀壤。如蜀之前堰,升于蛇笼之制,以扫埽淫波。若黄河软滩嫩堰法,盖其(左石右单)栏障流,迾县樚道”⑥天启《滇志》卷二十四《艺文志·海口修浚碑》。。此次海口河治理,不仅是清淤深河,而且采用多种工程技术手段,以避免沿岸沙石再次阻塞河道。万历元年水灾后,云南巡抚命令勘议,负责管理“爰请如前三年大挖例,筑坝闸水,分段兴工开挖”⑦天启《滇志》卷十九《艺文志·重浚海口记》。。

盘龙江为滇池流域第一大河流,上游的松花坝始建于元代。天启《滇志》载:“松花坝,在府城东北,滇池上流。元赛典赤·瞻思丁增修为坝,分水以溉东亩万顷,立有石将军庙,即赡公像也。”⑧天启《滇志》卷二《地理志一之三·堤闸》。松花坝的功能不仅在于分盘龙江分为金汁河“溉东田万顷”,而且分流盘龙江分流,增强河水下泄速度,强化盘龙江防洪能力。如万历四十六年,云南水利道按察副使朱芹言:“非(松花)坝,则小暵易涸,而河不任受蓄;小涨易溢,而河亦不任受泻。蓄泄不任,则腴田多芜,而民与粮逋。”同年七月至四十八年二月,在朱芹主持下,将松花坝改筑石闸①天启《滇志》卷十九《艺文志·新建松花坝石闸碑记》。。

南坝闸位于盘龙江下游,昆明城南,始建于南诏大理时期。景泰《云南图经志书》载:“南坝闸距郡城五里许,其东北所出诸泉咸会于盘龙江,至松花坝则分而为二,其一由金马山之麓流过春登里,其一由商山之麓流过郡城。蒙段氏时,由金马者,堤上多种黄花,名绕道金棱河;由商山者,堤上多种白花,名萦城银棱河。尝筑土石,托神灵护之,号佑文、来镇二堰,高下之田受灌溉者数十万亩。元平章政事赛典赤增修之。”然“前代之为坝为堰,不过为苟且疏略之计。每岁夏秋之间,潦水暴至,则弥望淹没;亢阳不雨,则遍野焦枯,民常苦之。……景泰癸酉,今总兵管都督同知沐璘谋于参赞军务右佥都御史郑颙,会众以议请允,乃瓮石为闸,设以守者,因水之盈缩而时其启闭,民甚便之”②景泰《云南图经志书》卷一《云南府·山川》。。宋元所建可能为土坝,因位于会城之南,名为南坝。因其防洪灌溉功能有限,明景泰四年至五年,在沐璘与郑颙倡议下,将南坝改建为石闸,即南坝闸③天启《滇志》卷十九《艺文志·南坝闸记》。。

清代滇池治理更为频繁。康熙《云南府志》记载:“松花坝,在城东北山下,……本朝康熙五年以来,(盘龙江)屡次水泛堤决,巡抚袁懋功、李天裕题请岁支盐课银葺之,名曰岁修。二十年大兵平滇,坝已倾毁,二十二年巡抚王继文会同总督蔡毓荣题请捐修,并濬六河,修筑各闸,以复水利”④康熙《云南府志》卷四《建设志·堤塘堰闸》云南府。。康熙五年以后,因盘龙江水患不止,袁懋功、李天裕以盐课银设立松花坝岁修制度:“岁修松华坝额银八百两,每年十一月中起工,至次年三月初止。”然随后的三藩之乱使滇池水利遭到严重破坏。“自变乱之后,沿河之堤埂坝闸未经修葺,日久倾颓,上年大兵困逆,周围壕堑不得不拆毁挑挖,以致水利阻塞,灌溉不通”⑤雍正《云南通志》卷二十九之四《艺文志·请修河坝疏》。。康熙二十二年,经巡抚王继文奏请,疏浚昆明六河,并将各闸坝重新修筑。

雍正七年二月,云贵广西总督鄂尔泰奏称:“又云南府之滇池、海口及金汁等六河,并各处堤岸坝闸,必疏浚深通,修筑坚固,庶足资灌溉。从前虽有岁修,要皆潦草应事,坍塌淤塞率以为常。”并委云南粮储道黄士杰查勘治理⑥《朱批谕旨》卷一百二十五之十《朱批鄂尔泰奏折》,雍正七年二月二十四日。。同年六月,据黄士杰报称,除海口河主道因秋忙暂停,海口子河及昆明六河俱已“疏浚通深”⑦《朱批谕旨》卷一百二十五之十一《朱批鄂尔泰奏折》,雍正七年六月十八日。。次年,鄂尔泰又议奏:“臣愚拟俟各工报竣,即备细汇叙,具本题明,请于道员、厅员,并佐杂官员内,分别河道远近,酌量改衔、兼衔,令总理、分理各属水利,再酌留岁修银两,分定勤惰考成,立季报月报之条,着具详具结之例,其督、抚、藩司仍应将要修河道分派着落,令不时勘修,俾于总管之外,又各有专责,庶现在各属员役不敢怠忽从事,即后来大小官吏亦不致因循,并无可诿卸,或于边方水利实有裨益。”⑧《朱批谕旨》卷一百二十五之十四《朱批鄂尔泰奏折》,雍正八年五月二十六日。滇池水利由云南府水利同知巡查,并于昆阳州添设水利州同,驻扎海口,专司治理⑨《大清世宗皇帝实录》卷一百十七,雍正十年四月辛丑,工部议覆升任云贵广西总督鄂尔泰疏。;并定每年昆明六河及海口河岁修银八百两,每五年大修一次○10道光《云南通志稿》卷五十二《建置志七之一·水利一》。。

此次滇池河流治理影响深远。据黄士杰所编《云南省城六河图说》所言:“若夏秋间雨水盛行,山水涨发,流入河内,不能容纳,或致冲决漫溢,淹坏民居,利害相因,势使然也。议者于夏秋间冲溢时查勘,辄以创始之时立法未善,河底太浅,河身太窄,非挖深开宽难以畅流,其说近理。”滇池水患缘于夏秋时节降雨频繁,对于仅疏浚河道以畅流,黄士杰认为“其说近理”,但不完善。“盖以盘龙一江环护城市,所最要紧者,专防水害,弗论水利。”而金汁、银汁、马料、宝象等河以灌溉为主,“若将河挖深,则水低田高;若将河身开宽,则水散流浅,以防水害,则得以收,水利则失矣。”如何兼顾水利而防水害,黄士杰认为:“夫水利既不可失,而水害又不可不防;除河堤加高、培厚并疏通河尾外,非开子河,别无长策。”如盘龙江,“此河规模已定,无可更易”,仅通深下游的杨家河及省城西门外的转塘河;金汁河在莲峰山箐水、杨梅箐水、马料河、杨妈妈河主河交汇处,建流沙桥、逼沙坝等设施,以免山箐泥沙壅塞金汁河主河道,同时在河流交汇处设撇水闸、漫水坝、十字闸等,以便汛期将多余山水导入盘龙江,保证金汁河主河道安全;宝象河河水泛涨,将杨柳沟涵洞分为上下两洞,下洞流清水,上洞作漫水,闸流浑水,并将芦包湾、香条村前沟改修涵洞,上设漫水闸,以分水势;海口河各支流多泥沙,山水直接入河易于阻塞主河,故在各支流沿主河平行改修子河,令水势迂缓,再流入主河道。等等。[7]可以说,此次滇池河流治理体现了黄士杰趋利(水利)避害(水患)的宗旨,在以工程设施防止河道淤塞方面尤为突出。如果这些水利设施均能发挥其功效,则滇池不复水灾。

但是,事实上并非如此。乾隆三年、四年,昆明、昆阳、呈贡等地连续遭遇水灾。乾隆五年,云南总督庆奏称:“查得雍正九年开修规模非不可据,水势改易不常,河形变迁不一,或有旧制原未尽善,今须改修者,或旧制无庸筹及今须创建者,或旧系土堤今须另修石工者,或旧工底窄今须另议加倍者,至于桥梁涵洞或须添设或应改修,务须随时制宜,因势利道,备细估计,除应入岁修之外,另应修者共估修银五千余两。”派委粮储道宫尔劝查勘、修治六河①乾隆五年二月十六日,云南总督庆复《奏为勘修会城六河以裨农田事》,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朱批奏折,档号:04-01-01-0056-038。。虽然此次修治河流具体情况不详,无法推知其治理效果,但乾隆三十年,滇池再次爆发大水灾。乾隆十四年,云贵总督张允随奏报修治昆明六河时称:“惟昆明一池,暨金汁等六河,为省会数州县水利,上年夏秋雨水连绵,下流宣泄不及,田庐被淹,经臣于水退时委员勘明,必须将海口出水之处大加疏浚,俾水势畅流,并将六河堤埂修筑高宽,增砌涵洞,因时蓄泄,以备旱潦”②乾隆十四年六月二十六日,云贵总督张允随《奏为遵办昆明等六河紧要堤工事》,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朱批奏折,档号:04-01-01-0180-003。就张允随所言,此次修治仍沿用通深河道、增筑堤坝的旧方法,其治理思想尚不及雍正八年的黄士杰。

因此,此次大修并未彻底解决滇池水患,乾隆三十九、四十二年,滇池流域接连遭遇两次水灾。乾隆四十二年,云贵总督李侍尧奏称:“再查盘龙江逼近省城之东,建设坝闸,随时启闭,蓄泄有资,昆明一县田亩不虞旱潦。从前题定动项岁修,水利实为有益,近年但经修筑堤埂,久未挑濬,以致岁修殊无实际,河身日渐淤浅,每届大雨时行,即致浸溢,今年更甚。若不及早挑濬,势必水利转成水患。臣等现拟亲履确勘,派委妥员,实心估计,动支岁修存积银两”③乾隆四十二年六月初九日,大学士仍管云贵总督昭信伯李侍尧、云南巡抚裴宗锡《奏为奏闻事》,《宫中档乾隆朝奏折》第39辑,第27页。。据李侍尧所言,岁修已沦为形式,甚至连河身亦不疏浚。可见至乾隆朝中期,滇池治理思想连旧方法都无法全部继承,更别提黄士杰防止泥沙阻塞河道的理念了,雍正八年所建的水利工程设施,大部分应已废弃。不仅如此,同年,李侍尧、裴宗锡还将雍正八年所设、专司疏浚海口河昆阳州水利州同裁撤,其事务由昆阳州知州兼理④乾隆四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大学士仍管云贵总督昭信伯李侍尧、云南巡抚裴宗锡《奏为请裁冗设之州同以专责成事》,《宫中档乾隆朝奏折》第41辑,第501—502页。。名曰“以专责成”,实则降低了政府对滇池治理的关注。

值得一提的是,乾隆四十七年,云南巡抚刘秉恬奏请修治滇池河流:“将河身淤浅者挑挖深通,堤埂低薄者加培高厚,坝闸坍损者砌筑完固,分别工段大小,定限报竣。”⑤乾隆四十八年二月二十二日,署理云南巡抚刘秉恬《奏为乘时修濬昆明六河以裨农田仰祈圣鉴事》,《宫中档乾隆朝奏折》第55辑,第209—210页。此次治理不仅沿用旧方法,而且将韩冕闸改建为石闸。刘秉恬奏称:“唯金汁河之韩冕闸在城之东北十五里,为金汁河第一紧要关键,北泄上游之盘龙江,东泄横冲之清水河,由引河直抵霖雨桥,顺流归江而入昆明池,是韩冕闸之设原以为泄水计,并非为蓄水计也。”改建以后“俾水平之时由金汁河顺流而下,蓄水得以灌田,过水长之候由坝口滚入引河归江,借以分势,既免启闭之烦,益资宣泄之力”⑥乾隆四十九年十一月十一日,云南巡抚刘秉恬《奏为乘时修浚昆明河工并将金汁河韩冕闸改建滚水石坝事》,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朱批奏折,档号:04-01-01-0403-042。。韩冕闸具有泄洪、排沙、护河三大功能,刘秉恬已经认识到此闸的重大作用,但未能推及其他类似闸坝。之所以将此次治理特别提出,是因为明清时期滇池流域河流治理大多发生于水灾之后。如前文所述历次修治,以及此后嘉庆十年的修治⑦嘉庆十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云南巡抚永保《奏为昆明等州县近湖地方被淹严饬乘冬令挑挖筑坝事》,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军机处录副奏折,档号:03-2118-002;光绪二十年八月初九日,谭钧培《奏报滇省重修昆明湖及挑控昆阳州各河动支经费事折片》,《军机处档折件》,档号:000135289。,皆是如此。而此次治理之前并未有水灾的记录,属于预防性治理,尤为难得。

云南督抚及治河官吏见识短浅,但不排除有识之士。孙冉翁在《盘龙江水利图说》中详细论述了滇池水灾的原因及治理方法:“夫(盘)龙江水利之道有五:其一曰疏壅畅流;其二曰分势防溢;其三曰闭引水为害;其四曰改一水、锁群流,免没人稼穑;其五曰因时得所。此五者,仿佛古人行其所无事之智,顺水性、因其势利导之意,未敢挟私智于其间也。”分析其文,除了“疏壅畅流”(即疏浚河身,使其通深宽大)和“因时得所(即施工于冬春农隙之际)”已为人们熟知外,二、三、四点尤具创见:分势防溢,即于启用昆明城附近废弃河道,疏浚河身,河口修泄水闸,如摆渡河、采莲河、明通河等,恢复盘龙江一河十尾旧貌,分流泄洪,以减水势;闭引水为害,即封闭龙须河河尾,防止滇池溢水由此河倒灌入城;改一水而锁群流,即将盘龙江正河河流截弯取直,增加河水流速,避免盘龙江中段壅滞①孙冉翁:《盘龙江水利图说》。。可以说,孙冉翁针对盘龙江防洪的意见切中要害,治理措施得当。然此书长期被束于高阁,直到道光年间才重现于世②孙冉翁:《盘龙江水利图说》之《后跋》。。此后虽然仍有多次修治滇池河流的记载③如嘉庆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云南巡抚初彭龄《奏请照例动支积余河工银两挑挖昆明六河并修砌桥梁闸洞堤岸事》中言:“溯自乾隆三年起至五十八年止,共修过海口九次,修过六河六次”(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朱批奏折,档号:04-01-05-0087-024)。,但因治理思想守旧,治理效果最多仅能维持十年左右。

综上所论,明清时期,滇池流域水灾频仍,几达十年一遇。尤其是大型水灾,其受灾程度深和受灾范围广,严重威胁着滇池流域的经济社会发展。治理滇池河流成为云南官吏的重要政务之一,政府通过多种措施赈恤,尽量减轻水灾所造成的损失。同时,水灾过后,政府均组织环湖民众进行河流治理,但大多数是在水灾发生之后,属于亡羊补牢式的应对。在修治河流过程中,虽不乏官民对滇池水患原因的认识较为全面,提出了恰当治理意见,建造了具有针对性的工程设施。但大多数情况下仍局限于“疏浚河身、加固堤坝”的传统治理思想,修治效果有限,滇池河流治理陷入了“水灾—治理—再次水灾—再次治理”的循环式怪圈。明清五百余年,滇池流域水灾不断,固然是源于技术局限,但也与人们对水文的认知、水资源利用方式以及对以往治水经验的总结和借鉴密切相关。

[1]方国瑜.滇池水域的变迁[J].思想战线,1979,(1).

[2]于希贤.滇池历史地理初步研究[J].云南地理环境研究,1999,(1).

[3]朱惠荣.《徐霞客游记》校注[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5.

[4]古永继.历史上的云南自然灾害考析[J].农业考古,2004,(1).

[5]龙云,等修,李春龙,等点校.民国《新纂云南通志》(第二册)卷十八《气象考一·水汽》[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7.

[6]杨一光,杨桂华.滇池自然地理概要[J].云南大学学报,1985(增刊).

[7]黄士杰.云南省城六河图说[M].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4(影印本).

Floods,Relief and Control of the Dianchi Lake Valley 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MA Qi
(History Department,Yunnan University,Kunming,650091,Yunnan,China)

The Dianchi lake valley is typical of plateau basin area.Because of its abundant water and soil resources,this area has been the economic center of Yunnan for a long period of time.The lake provided rich water resources to agricultural irrigation,and at the same time the area had long been suffering flood threats.The existing research about the development history of the Dianchi lake focused on its agriculture development and irrigation,with little attention to its floods.By sorting out the files and historical documents of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and investigation,the paper studies the floods,governmental relief and lake control of the Dianchi Lake in order to understand it comprehensively and promote the study on the plateau lake.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the Dianchi Lake valley;flood;governmental relief;river control

〔责任编辑:李 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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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723X(2016)07-0119-11

云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创新团队(X3145801);云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YB2015062);云南大学第五批中青年骨干教师培养计划

马 琦(1978—),男,陕西周至人,云南大学历史系副教授,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历史地理学、西南边疆史地、明清社会经济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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