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底层文学作品的悲剧性

2016-08-09 10:05李瑞红姜波
理论观察 2016年7期
关键词:悲剧性

李瑞红 姜波

[摘 要]底层文学是90年代以来备受关注的文学现象,底层文学作品在描写底层生活时,叙述了底层经历的苦难和不幸,本文先是探讨底层人物悲剧命运的原因,继而是底层文学作品的悲剧性。从悲剧理论来看底层人物在文学作品中展现的悲剧抗争意识和行动意志,以及创作时出现的过度苦难叙事问题,应加强叙事节制和理性思考。悲剧抗争起着消解苦难的作用,不仅如此,底层文学作品的悲剧性还有着更深层的意义。

[关键词]底层文学;悲剧性;苦难叙事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 — 2234(2016)07 — 0134 — 02

底层文学是近年来非常重要的一个文学现象,新时期反映底层人民生活的作品日渐丰厚。以当前社会时代为背景,展现底层人民生活面貌,以底层人物为描写对象,表达底层人民诉求的文学被称为“底层文学”,“底层文学”是一种表现底层人民生存状态、代表底层群众利益的文学形式。在展现底层人民生活时,作品情节多是悲剧,这与当时的社会环境,社会生产力低下,人民生活困苦有极大关系。从而在作品情节发展上大多是悲剧走向。

底层文学的人物形象中农民形象占首位,数量最大,是小人物的代表。这与当时中国生产力现状有关系,多数生活在底层的人仍然保持着最原始的劳动耕作方式,传统的农业生活贫穷、劳累、沉重。他们挣扎在生存的边缘,劳动用以果腹,延续生存,生活的沉重负担是他们形象的典型特点。多数作品的情感是伤感的,人物命运失败而惨痛。

底层文学作品多是小人物的悲剧,与他们相对立的,是来自社会方方面面的压力和潜在无形的压制。整个作品都包含了与命运抗争的矛盾冲突,表达了底层对自由的向往以及对理想社会的憧憬,并渴望获得表达自己的话语权,进而实现真正民主社会。所谓命运抗争,不过是人的意志与自然规律的战役,底层人民的抗争不仅针对自然规律,还包含社会制度。而命运,指特定社会历史条件对人的生命活动的限定。这种限定,在底层人民身上,更加明显与苛刻。

是什么导致了底层人物命运的悲剧?社会制度缺陷,时代发展优胜劣汰,人物形象自身局限等等都是构成底层文学作品悲剧的因素。究其原因,一是他们处于社会底层,占有社会资源稀少物质匮乏。二是制度匮乏权利保障缺席,受限多却鲜少有基本的社会保障,或者相对公平的求职教育机会。工资被拖欠时,会出现上告无门的困局。底层人民生活在社会的边缘,差别待遇致使困境悲惨。三是精神匮乏造成自身局限。受教育水平和技术水平决定着一个人的发展,底层人民拥有的教育资源也很稀少,因此受教育程度也偏低。纵向看,底层人与其他阶层人在文化上是无法衔接。这也导致了底层人受到更多的歧视,在岗位竞争和个人发展上处于劣势。以上等等原因都是底层文学作品悲剧的因素,在这样的动因下,底层文学的作品带有强烈的悲剧性。

悲剧理论认为悲剧性就是指人对死亡、苦难和外界压力的抗争本性。悲剧主体具有强烈的自我保护和维护独立人格的欲望,往往因为对现状的不满而显示出强烈的不可遏制的超越动机,并能按自己的意志去付诸行动,即使命运使他陷入苦难或毁灭境况之中,他也敢于拼死抗争,表现出九死不悔的悲剧精神。

悲剧是以剧中主人公与现实之间不可调和的冲突及其悲惨的结局构成基本内容的作品。悲剧就是指主体遭遇到苦难,毁灭时所表现出来的求生欲望、旺盛的生命力的最后迸发以及自我保护能力的最大发挥,也就是所显示出的超常的抗争意识和坚毅的行动意志。

底层人物身上的悲剧抗争体现程度各不相同,在鬼子的作品《被雨淋湿的河》中,工厂老板盛怒之下让全体员工给自己下跪,多数员工选择妥协,为了保住工作维持生存。其中一位女工被开除后,再次向老板下跪求饶。而晓雷则在施压下,表现出来强烈的反抗,他宁肯丢了工作也不屈服,他认为给这样的老板干活是终身的羞辱。由此可见,他更重视的是人格的独立,敢于违抗权威,反抗压迫。他与其他逆来顺受的底层人物形象相比,身上的悲剧抗争性尤其强烈。事后电视台和报社报道了晓雷有骨气,不下跪的事迹,说明社会需要这样的人物,需要这样的事迹来影响社会风气,来鼓舞底层人民更有尊严的生活。

在面对底层生活的不幸时,有的底层人物表现出坚强的行动意志,执着顽强地克服苦难。罗伟章的小说《大嫂谣》主人公大嫂年过五十,为了全家的生计,到遥远的工地打工,比男人还要拼命。失去了工厂的工作后又开始拾荒,小说中将大嫂一家的艰难生活叙述得极尽悲苦,她不断地用辛劳支撑着家庭。她经历无尽的辛酸和煎熬,但是从未放弃过对生活的希望和热忱,她始终等待着生活好转的那一天。

底层作家在书写悲剧时,将底层人民生活中的不幸与辛酸展现其中,叙述不加节制时,往往会夸大甚至脱离。苦难叙事层出不穷,许多作家明显存在着“苦难情节”,陷入到对苦难主题叠加的不良倾向中。作品中充满了悲惨的故事和渲染不幸,带给读者的是绝望和困扰。

苦难主题是文学的一个永恒主题。苦难是人类成长中必不可免的经历,是生命的历程。在宗教中,力图从价值和意义层面解释苦难和超越苦难,以拯救在苦难中水深火热的芸芸众生。基督教,佛教都具有这层超脱意义。这种对待苦难的态度无疑影响了文学对待苦难的眼光,但文学中对于苦难的关注更加广泛和深刻,尤其底层文学从现实意义上深化了苦难主题,作家通过苦难追问民族和国家的命运。新时期文学可以说是以苦难叙事开始的,打造知识分子受难英雄的神话。而新世纪以来底层文学中的苦难主题明显超越了新时期的文学。总的来说,在底层写作中有一种强大的苦难精神,这样就使苦难叙述超越了意识形态的约束,而接续起了左翼文学对于现代性的苦难书写。

底层写作的代表性作家陈应松,在他的神农架系列小说中,叙述始终围绕着鄂西北贫瘠山区农民的苦难进行。作者在一系列作品中,构建了神农架地域,非常沉重地描写了窘迫的生活场景,我们感受到作者对苦难的震惊,传达出他对现实的强烈批判精神。在他的小说中充满着凌辱,死亡,灾难,有些故事骇人听闻,作者似乎特别擅长描写那些极端的情节,它造成一种情感上的残酷。这样的作品在揭露底层人民生活不幸的同时,更是在控诉生活的残忍。作品里充分表现人物遭遇不幸时的痛苦、绝望,每一个情节都是悲剧命运的沦陷,生命的泣诉,无不让读者哀叹。

随着底层文学的发展,底层作品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我们看到了底层人民的苦难和不幸,看到了他们的心酸和无奈,但却出现越来越多似曾相识的故事和人物,这种相似形成了故事情节的固定模式,使读者感到单调和重复。有相当数量的底层文学作品,在文本中一味书写苦难,让读者感到压抑和痛苦,甚至超出了读者的接受能力。尽管底层文学的一个基本功能就是批判现实,但是达到这种创作目的并非一味地呈现苦难就可以,有时反而会使读者产生一种宿命感,被迫接受现实的压迫,变为逆来顺受。为突出苦难而写苦难,有意无意地削弱了这种批判力量。

底层文学的这种“苦难怪圈”,文学评论家洪治纲认为:“从创作主体上看,关键的问题在于,作家们普遍地陷入了某种迷惘性的同情误区,缺乏必要的叙事节制和独特有效的理性思考”。这种现象成为底层文学写作亟需解决的问题。由此,作家在进行底层创作时,应该保持理性思考,将自己的道德情感建立在精准的艺术构思上,保持对悲剧的理性高度和叙事节制,才能使底层文学作品的悲剧精神不受到破坏。

底层文学作品的悲剧抗争起着消解苦难的作用,正因为底层人民强烈的求生存欲望和执着抗争,苦难对于他们的束缚和压迫也在逐渐消解。底层人物以悲剧抗争的态度去面对困难和不幸,仍向往未来生活,余华的长篇小说《许三观卖血记》就是这样的作品。小说中描写了无数个家庭通过“卖血”的方式,执着坚强地生活。当许三观一家生活窘迫时,他用“卖血”维持生存,而实际上,是他的执着和坚强支撑了整个家庭,用自己温热的血液暖续着家庭的前行。主人公十二次“卖血”,对生活始终有着执着的热忱,他表现出的悲剧抗争意识是他面对惨淡的人生,仍然用力地生存。我想人的生命本该有这样一种可贵的勇气,生活本多艰,这样一份“生的坚强”,让我们更多勇敢的体悟,更多些面对生活的勇气。在顽强面前,生活将会比软弱展现更多的柔情和无限的希望。文章中虽叙述不幸,但也不缺乏人们面对苦难时的温情和幽默,透过现实的悲剧,从底层的普通人的心里历程中,发现那种执着的甚至是朴素的自我保护和维护独立人格的欲望。其中坚强所表现出的韧性和张力,是悲剧赋予他们的抗争意识和坚毅的行动意志。

人们普遍能接受悲剧,是因为悲剧接近真实。它更贴近日常生活中底层人民所面临的挫折不幸。他们在作品中看到自己曾遭遇的经历,通过作品中人物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委屈,难过,产生怜悯。情绪得到抒发,强烈的共鸣感也使他们感到自己被表达,被理解。悲剧通过不幸的结局向世人展示恶劣的后果,人们为了逃避不好的结果,会避免悲剧源头的产生。在物质上,会出现与以往不同的分配方式。物质匮乏导致生活贫困,物质的合理分配可以改变底层人民的生活。悲剧的产生引发人们对物质分配不均衡的思考及改善。而且悲剧暴露了社会制度中不公正、不合理的部分,或者相关职能部门不作为的现象。底层文学作品的悲剧性可以促使社会秩序改良,向更公正、更完善的方向发展。底层文学作品的悲剧性更深层的意义是:悲剧能使底层人民清醒。悲惨不仅痛彻心扉,而且发人深省。悲剧在人内心形成的力量远比喜剧力量大得多,就在于它对人的警醒作用。在对痛苦和不幸的抗争中去寻求生存的意义。悲剧不是使人产生悲观主义,而是让人意识到悲剧性,却并不屈服,顽强地斗争。

从社会层面来说,底层文学作品的悲剧性对社会发展有着推动的作用。社会学家郭于华在她的著作《倾听底层》里提出“底层的表述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而关键在于苦难若能进入历史(被讲述和被记录),苦难就有了力量”,一种颠覆和重构的力量。这种由底层人民发出的声音具有瓦解社会权威,形成革命先声的巨大影响。对转型期的中国来说,如果底层人民生活的不幸悲剧无法得到改善,而且越来越多的人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不断沦为底层,那么社会分化会日益严重。研究底层文学作品的悲剧性,不仅是在文学范围,对于社会学,人类学,更有长远的意义,更有益于中国的社会建设和发展。

〔参 考 文 献〕

〔1〕李云雷.“底层文学”在新世纪的崛起〔J〕.天涯,2008,(1)∶64.

〔2〕熊元义,刘文纪.近现代以来中国人对中国悲剧的认识〔J〕.云梦学刊,2005,(1)∶13.

〔3〕章辉.悲剧精神与民族意识〔J〕.文艺研究,2001,(05)∶149-151.

〔4〕贺绍俊.从苦难主题看底层文学的深化〔J〕.当代文坛,2008,(01)∶4-7.

〔5〕谭光辉.论底层文学的理想形态之建构〔J〕.当代文坛,2011,(4)∶27-30.

〔6〕鲍红新.新世纪"底层文学"研究述略〔J〕.安徽文学,2009,(08)∶316-318.

〔7〕吴重庆.中国当代史与底层社会研究〔J〕.社会科学,2013,(06)∶167-170.

〔责任编辑:谭 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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